月華一瀉而下,帷幔隨著微風,上下翻飛。隱隱勾勒出一個人影。那人靜立在窗下,身著淺綠色的紗衣,長發及腰,那張素淨的面容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外
寧靜。
「夜深了,睡吧。」她站了多久,江南就看了多久,終是忍不住道。
賈午聞聲回頭,只見江南換了件素白的長衫,就立在不遠處。這才想起,有句話她忘記說了。「今天的事,謝謝你。」
謝謝他,在所有人都無視她時,第一個沖過來。謝謝他的善良,仔細算來,他們不過一面之緣,他卻可以舍身相救。
「我救的是賈午,不是皇後。」江南淺笑道
「我知道。」賈午回以微笑,輕聲說。是的,她知道。這個男子是不同的,自七夕初見她就知道,那周身散發的不羈之氣,是常人不能及,他能說出這話,她並不奇怪。
「明日我會直接送你去離川郡,在行宮中與他們會合。」
「能晚一天麼。流街是嬤嬤的家鄉。我想去看看嬤嬤出生的地方。」賈午直言不諱。
「可以。」江南輕聲道。原來,她獨自出來的原因竟是這個。
「謝謝你。」賈午的聲音中夾雜著掩不住的歡悅。一臉爛漫。
「我希望能做你的朋友,所以你我之間無需感謝,可好?」江南走至她身邊,低眉道。
「跟皇後做朋友沒有好處的,也許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你不怕?」賈午反問,直視著他的眼眸。「你不同,我不怕。」江南說的真切。
賈午會意一笑,遇見他連她也變得愛笑了。有的人,說不出感覺,就是可以信任。江南就屬于這樣一種人。也許她只是孤單太久了,在江南眼中看見了與她一樣的孤單。仿佛兩個相互取暖的人,只能相信彼此。
「那個女子••••••」忽然想起挾持她的人,不禁月兌口問道。
「死了,當時你昏迷不醒,我只好先解決她,再救你。」江南平靜的答道。
「她還那麼年輕••••••」賈午眸色暗了幾分,語氣染上了悲傷。她也不知道怎麼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一點不像以前的七七了。
「每個人來到世間都帶著使命,那些死去的人,只是早點完成了,活下來的人卻還要繼續。這樣一想,就會寬心許多。」江南說這話時,聲線變得格外沉重。
流街是座古老的郡,經歷過戰火的洗禮,每一條大街小巷都都是歷史的見證。十八年來,流街的百姓依然傳承著南安國特有的習俗。戰爭可以摧毀一個國家,但是摧毀不了,人們心中的信念。
此時正值流街郡的忘憂節,節日期間,青年男女登高,遠望,互訴衷腸,談天說地,意為忘憂,實則曲徑通幽,眉目傳情。
人流中,一個淺綠色的身影穿梭其中,她戴著嫦娥的面具,光看背影就能想象出主人的雀躍。在她的不遠處,有一個戴玉兔面具的人,不急不緩的跟隨著。那麼多的人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徘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心中不安,撥開人群,她四處張望著,終于,在賣冰糖葫蘆的地方瞧見了那人。松口氣,他疾步走至那人身邊,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這樣就不會走丟了。」
賈午吃驚于他會認出自己,畢竟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你怎磨會如此肯定,拉著的人是我?」
「玉兔跟了嫦娥那麼久,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賈午撇撇嘴,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蘆,她的語氣中是掩不住的歡喜「你瞧,這個東西我只是听嬤嬤提起過呢,如今真的見到了。」
「它叫糖葫蘆。」
「我知道。」賈午心虛,轉身又進了人群。
從小被養在深院的她能知道什麼,不過是嘴硬罷了。江南也不說穿,就任賈午拽著去她想去的每個地方。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所有的美好都是有期限的,有些東西只能定格成永恆,停留在今天。望著漸漸下落的夕陽,賈午的嘴角始終噙著笑意。手里的面具也鍍上鎏金。
「果然,在山頂看夕陽最美。」
「是啊,第一次如此認真的感受這個世界。」江南的側面在夕陽的余暉里耀耀生輝,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我們是一樣的人呢。」一樣的忽略一切。
「嫦娥和玉兔本來就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玉兔接近嫦娥,只為了溫暖。」
「這個故事嬤嬤說過,里面有個吳剛,他總是在砍桂樹。」賈午接話道
「玉兔不喜歡吳剛,因為只有一個月宮。」
「嬤嬤可沒有說那麼多。」賈午覺得自己又听不懂了,于是假裝淡定的說。
「听不懂就直說,我不會笑話你的。」言罷,江南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騙子,還說不笑。」賈午嗔怒。
江南止住笑,突然認真的凝視著賈午,認真道「今日的你最像賈午。」
賈午該是什麼樣子?這個身份是賈政給的,她不喜歡,她以為賈午可以,為所欲為的活著,但現實不是那樣,在宮里,她一點也不開心,所以她還是怨的,為什麼是她?一個被冷落了十八年的庶女,居然做了皇後,多麼諷刺!她不懂規矩,是因為沒人教她。亦或是沒人敢教。那皇宮里,每個人都怕她畏她,只因為她姓賈。她從來就沒有享受過自由的味道,以至于叫她忘了要怎麼微笑。嬤嬤說她寡情,哪里知道,每一個淺淺的轉身,都藏著別人瞧不見的深情。她只是不善于表達。
「此時的我只想做七七。」那才是她的名字,是個跟賈家一點關系也沒有的身份。只是她自己。
「那就做七七吧,沒有了世俗紛擾,七七該是快樂的。」江南應聲。
「你說每個人都有使命,賈午就是我的使命。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要結束了。」
「到時候你會怎麼樣?」江南的心為之一顫。她竟然什麼都知道。還願意自欺欺人。
「解月兌。」
「沒有留戀?」
「有的」賈午答得很干脆。人生在世總要有個念想,她放不下的是嬤嬤,那個看著她成長的人,她要是不見了,嬤嬤會很傷心吧,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她的人,她舍不得嬤嬤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