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焱當日便知道南薔已經醒了,但現在他還不能見她,即便她已經求見了兩次。
他現在必須一心一意處理好龍騎衛在孤月王朝所做的部署問題,還有就是生死衛在鳳棲國的行動,鳳棲國是一個充滿陰毒惡蠱的國家,兩兵若是交戰,只怕會引起大量不必要的傷亡,但若是能夠釜底抽薪,那便另當別論了。
君墨焱的棋一步一步走向了大陸中心,而木梵他們所查的那個整合了新月大陸上大量勢力的神秘勢力也在漸漸佔據了君墨焱棋盤上的一個角落。
三日後,南薔胸口的劍傷好了許多,她雖不怎麼受傷,但木頭師父總是給她配置一些沐浴藥水,讓秋娘在她沐浴時為她擦身浸泡,所以她的傷口愈合能力要比一般人快些。
幽靜的別院里,南薔坐在幽南亭中,清波服侍在側,這亭中本來有一架琴的,礙于南薔的手指受了傷,清波怕她觸景傷情,便趁她欣賞湖中荷花之時悄悄將其帶走了。
南薔很是無聊地數著湖中的荷花數量,想著等她什麼時候數清楚了,那個脾氣古怪、架子大得可以的救命恩人就什麼時候有時間見她一面了。
幽南亭建于幽湖中心,不遠處一個紫衣男子站在亭外,抬眼看去,亭中一個藍衣少女正托腮沉思,嘴里念念有詞,還很是紅腫的手指輕輕放在自己白皙的臉上拍打著,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卻知道她現在應該是無聊至極。
君墨焱足尖輕點,飛身向幽亭而去。
南薔听到輕微的腳步聲,驀然回頭,一雙亮麗清澈的眼楮瞪得老大,她這是在做夢嗎?絕對是在做夢,不然為什麼會看到他?
眼前的男子一身高貴氣息,黑亮垂直的發被一根發帶束縛著,清峻的劍眉微微挑起,細長的睫毛下蘊藏著一雙邪魅黑眸,削薄輕抿的唇角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而那稜角分明的輪廓正是南薔記憶中的他,四年來從未忘記過的他。
她無法清楚地感受自己此刻的心情,因為現在的她,一顆心已經亂七八糟了。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看到他的第一眼,她愣了,第二眼,她有些慶幸是他救了自己,可第三眼,她徹底怒了,為毛現在才來救她?
雖然當年她救他時他也算是半死不活,可那是中毒,和自己的情況不一樣好不好?她受的可是針刑啊針刑!
君墨焱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就這麼立在南薔面前,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但只有南薔知道,那強勢中帶著濃烈的保護和守候,那是她最樂意看到的。
看著她眼底無數情緒變化,君墨焱淺淺笑道︰「我知道你見到我很是驚訝,但也不至于讓伶牙俐齒的南薔姑娘說不出話來吧?」
南薔怒了,冷哼一聲,「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邪帝啊,虧我之前還以為你是某個世家的少爺呢。皇上您真是瞞得民女好苦啊。」
南薔咬牙切齒的模樣徹底逗笑了君墨焱,一張冷傲的俊臉此刻竟是柔和了許多,他自顧自地坐在南薔對面,倒了杯茶,緩緩道︰「三次見面,你從未問過我的身份,不是嗎?第一次,你救了我,卻不是出自本心,唔,若是把報酬算上,覺得也該把你的本意當作本心吧。第二次,我救了你,你卻一副要和我劃清界限的模樣,告訴我我們之間兩清了,我欠你的恩情還清了,還有第三次,你易容了,那一次,算是我們的再一次相識嗎?」
邪魅的丹鳳眼瞟了過來,南薔心里咯 一聲,為毛她覺得這只俊美得不像話的狐狸說得真是太對了?听起來似乎都是她的問題呢,人家一次次救了自己,她還有什麼立場生氣?
君墨焱看著南薔陷入自己的糾結矛盾之中,也不出言打擾她,反而神色泰然地打量著她,今日的她身著一件淺水藍的裙子,長發垂肩,用一根水藍的綢帶隨意束在後面,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
美麗絕塵的小臉片刻之間卻表情各異,但那通身的清澈靈動卻讓人移不開眼,容顏清麗勝仙,有著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活潑靈動,觀之可愛,表情多變,中卻透著幾分淡淡的呆萌。
最終,南薔屈服了。
「你救了我兩次,我只救了你一次,這樣算來,我欠了你一命,不知這位英俊神武、俊美無雙、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高貴無比的邪帝想要南薔如何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呢?」
這一系列夸贊拍馬屁的話說出來,南薔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何況是一向冷酷狂傲的君墨焱,他嘴角無聲地扯了扯,拿著茶杯的手更是頓在了半空,抬眼靜靜看著南薔,直到把她看得有些慌了,才緩緩道︰「若非你救我在先,我也沒機會救你,所以這只能算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既是緣分使然,又何來報答之說?」
南薔再次默了。
他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緣分?那是不是表示自己一旦承認了他的說法,以後他就可以借著緣分這一說「請」自己為他做這做那了?
雖然這個人看起來真的真的很養眼,但她南薔絕對是排斥那種會帶來無數麻煩的大人物,尤其是像君墨焱這樣的。
該怎麼辦呢?某女再次在某人面前噠啦啦地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
君墨焱苦笑,他知道南薔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警惕性會變得很低很低,有時候甚至為零。在其他人面前,她永遠都是一副狂傲自信的模樣,而在自己人面前,她卻是活潑可愛乃至有些容易發愣的天真少女。
「君墨焱,如果,我把你的玉佩還給你,咱們是不是就兩清了?」這是南薔考慮良久的計策之一,奈何這話剛一出口,她瞬間覺得周身的空氣溫度都降低了許多。
默默看了一眼對面這個臉色發黑、眼神冷冽、冷酷邪魅、用一雙似笑非笑但瞬間後又變得無比認真的眸子看著自己的男人,南薔很沒骨氣地連忙改口,訕訕道︰「那什麼,我開玩笑的,我什麼都沒說。」
君墨焱前一刻還冷意連連的眸子下一刻就變得柔和了許多,他邪惡而俊美的臉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笑,魅惑的嗓音低低響起︰「既然是玩笑,那玉佩你就好好收著,那可是我母後留給我的東西,別弄丟了。」
話剛落完,南薔漂亮的小臉瞬間沉了下來,納尼?他母後留給他的東西他就這麼送人了?
不對,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他說讓自己好好收著,听這人的意思是哪日玉佩丟了,是不是要她賠償?
「這不妥吧,我最最英明的皇帝陛下,您想想啊,玉佩這種東西最容易被摔著磕著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什麼時候被我不小心給••••••那可怎麼辦啊?」南薔努力不讓自己暴怒吼出聲音來,噙著最最真誠也最最虛偽的微笑沖君墨焱說著。
「所以我讓你把它收好了。」君墨焱饒有興趣地看著南薔一臉善意真誠的微笑,很是受用。
南薔怒了,站起身來,頂著惹火君墨焱的壓力大聲道︰「君墨焱,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說的話啊,我的意思是,那玉佩既然是你母後留給你的,我當初不懂事亂拿了你的東西,現在還給你,你說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擱在我這兒算個什麼事啊?別被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倆什麼關系呢。」南薔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堅決不承認這是因為看到君墨焱那似笑非笑的眼楮心里打鼓才這樣的。
看著她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貓一樣露出尖銳的爪子來,君墨焱劍眉微挑,這麼容易就露出真性情,也不知道她那遇事冷靜執著,為人囂張狂傲的名聲是哪里傳來的?
「那玉佩是我出生之時,母後將祖父送給她的嫁妝里最名貴的一塊紫陽玉請了最好的師傅雕琢而成的,後來母後去世,這玉佩就一直未離我身,四年前你無意中救下我,拿了這玉佩,從此它就帶在了你身上,而我,很安心,所以那玉佩送給你也沒什麼,你若是擔心他人誤會,那咱們就讓誤會成真?」說著,君墨焱淺淺看著南薔,看著她的臉開始變紅,直到那醉人的嫣紅蔓延到耳根。
「你這人——我和你說不清楚,你不要就算了,這麼好的東西我都舍不得拿出來呢,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南薔知道,在君墨焱把這塊玉的來歷告訴她之後,甚至暗示她可以讓誤會成真,她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君墨焱的這句話,平日里的伶牙俐齒此刻一點兒也用不上,現在她只想遠遠逃離這個狡詐奸猾的狐狸。
「走錯了,你的房間在那邊。」君墨焱很是「好心」地提醒著南薔,順帶給她指了路。
南薔頓住腳步,仔細看了看,暗罵一聲君墨焱你這妖孽,匆匆朝著君墨焱所指的方向離去。
回到房間,南薔的心還咚咚咚跳個不停,南薔很是無奈,低聲道︰「你跳得這麼歡型做什麼?那妖孽狐狸雖然是長得很好看,人的能力也不錯,唔,就連手段都是一流的,但是他說的話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呢?南薔啊南薔,千萬不能被那妖孽給迷住啊,他說那番話指不定還有什麼目的呢,要淡定,淡定。」
在南薔作自我心情調整的同時,幽南亭中,君墨焱雙手撐著下顎,學著南薔先前的模樣看著湖中的荷花,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他鳳眸星目中閃爍著的流光,直到一個人的來訪方才打破了這樣靜謐而難得的氣氛。
這個人,自然就是被前卿的一系列動作將其計劃牽動得不得不提前的夜冥雪。
在看到夜冥雪的那一刻君墨焱眼中寒光一閃,周身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殺意。
南薔是個堅強的女子,即便是受了針刑那樣殘酷的對待,養傷的這幾日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一絲柔弱,但他知道,每當半夜來臨,她總會一個人靜靜站在窗外遙望著天空,那強忍著痛苦和臉上落寞的神色讓他沒有任何辦法。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夜冥雪的疏忽造成的,或者說,都是因為他沒有能力保護她造成的。
「看來,我還是有些低估了你,竟然能夠找到這里來?」君墨焱泰然地坐著,也不去看夜冥雪的神色,兀自品嘗著淡淡茶香。
「我更加低估了你,短短三日就把玉家連根拔起,還是在我大夜王朝行的事。」夜冥雪自顧自地坐在君墨焱對面,又給自己添了杯茶,神色淡淡,仿若他今日來並不是為了質問什麼,只是來會一會多年未見的朋友。
「也得多虧他們自己這些年犯下無數罪行,這才得以這樣痛快的結局,如若不然,我想我可能會直接血洗了玉家。」
夜冥雪啜了一口茶,眼楮微眯,視線落在君墨焱冷傲邪魅的臉上,輕聲道︰「玉家的確是罪有應得,我也準備不久之後就鏟除了他們,南薔的事情需要一個交待,而我,也會給她這個交待,但是你不覺得由你們大晉王朝來插手有些不合適嗎?」
「若你早知道這樣不合適就不會讓南薔被抓,更不會讓她受了針刑。夜冥雪,我不妨明明白白告訴你,南薔是我君墨焱的女人,傷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包括你。」君墨焱定定看著夜冥雪的眼楮,一字一句道,看著他從來都是一副淡然從容的神色突然變得震驚無比的樣子,君墨焱心中的怒意竟消減了些。
氣氛,瞬間凝固。
夜冥雪沒料到君墨焱竟然會這樣認真地對待一個女子,即便他知道君墨焱救了南薔時也只是告訴自己,南薔是神醫木梵的弟子,手中更有大陸號召令,他救她,不過就是為了讓木梵道人欠他一個人情,不過就是為了得到大陸號召令,卻不曾想,君墨焱一向狂傲冷酷的眼里,竟然也會為一個女子而出現寵溺和守護的光芒。
心底傳來微微的疼痛,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對南牆不僅僅只是欣賞而已,更多的是一種不可抑止的喜歡,她受了針刑他何嘗不難過不擔心,但是他不可以,他必須先把玉家和二皇弟解決了才能來尋她,卻不曾想,君墨焱竟然當著自己的面毀掉他最後一絲希望。
她,還在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嗎?
良久,夜冥雪好似想到了什麼,沉重的神色忽然變得坦然,緩緩道︰「她是你的女人?她答應了嗎?我想,她沒有答應吧,又或者是已經拒絕了。你既然喜歡她,難道不了解她的性子嗎?她那樣自由隨性的人,如何會將自己關進皇宮那樣的牢籠里?君墨焱,即便你再厲害,她要的,你同樣給不起!」
君墨焱手上的青筋瞬間冒出,眉宇間的殺意越來越濃烈,他何嘗不知道南薔那樣的性子追求的是什麼,所以他才沒有逼她,沒有直接告訴她自己的心意,他會等著她發現自己的心意,等著她愛上自己,等著她願意陪著自己站在人生的最高處。
但是這些從夜冥雪口中出來,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冰冷的目光鎖定了夜冥雪,而夜冥雪也同樣不甘示弱地看著他,劍拔弩張的氣勢一觸即發。
「哼,我與她之間,也是你可以妄言的?」
「君墨焱,只要南薔一日不答應你,我就還有機會。」
銀光閃爍之間,君墨焱與夜冥雪同時飛身在湖畔之上,夜冥雪的望月劍好似流星一般,凌厲狠辣的攻擊不像是清冷淡雅的他。
君墨焱手腕微動,類似于千年冰蠶絲的柔軟而又堅韌的銀白光芒同樣攻擊著夜冥雪,兩人武功造詣早已出神入化,現在比起來若是要分一個勝負只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夜冥雪知道君墨焱的兵器是什麼,那是萬年軟雪鐵打造的銀煞,望月劍與銀煞交纏在一起時,夜冥雪只覺一股森森寒氣隨著望月劍劍身直逼過來,若不以內力阻擋這股寒氣,只把他的手會受傷。
突然之間,夜冥雪長劍交在右手,寒光一閃,向君墨焱頸中劃出,這一下猶如閃電般快速,幾乎沒有人能夠避開夜冥雪的這個殺招,但君墨焱是何等人?他的武功,其實旁人所能比擬的?
內力外放將夜冥雪的攻擊微微阻擋了一瞬,只在這一瞬之間,銀煞直直刺出,徑指夜冥雪脅下的淵液穴。?
夜冥雪迅速收回攻勢,想要以劍阻擋君墨焱的這一擊,但先機已失,只能施展輕功避開一些,終究還是受了皮外傷,他左手臂膀處一條長長的血痕在如雪般潔淨的白衣上留下了點點碎花。
「不要再打了。」遠處傳來一聲嬌斥,君墨焱和夜冥雪齊齊停手,視線落在那一襲藍衣的女子身上。
南薔滿頭大汗,清波在一旁扶著她,她傷還未愈,輕功又不怎麼好,一听到清波說夜冥雪來找君墨焱,兩人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打起來了,她都顧不得睡午覺養精神就馬不停蹄地趕來,能不累嗎?
其實她真的不想管這事兒的,不過轉眼一想,夜冥雪也不算壞人,她挺喜歡他那樣的性子的,況且人家還是個難得的美男子不是?這樣如高山雪蓮般的男人死了可不就可惜了?
當然,也不一定就是夜冥雪會死在君墨焱劍下,萬一君墨焱這妖孽武功不如人怎麼辦?她絕對絕對不是擔心君墨焱受傷,絕對絕對不是擔心大夜王朝和大晉王朝開戰會影響了某個才繼位不久的人的威信。
她純屬就是跑來看熱鬧的,看看高手過招是什麼樣的精彩畫面,剛剛那一聲完全是出于條件反射。
南薔今日並未以面紗遮面,夜冥雪第一次看到南薔的容貌,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個美人,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今日看到她素顏的姣好容顏,也不由愣了愣神。
她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靈動狡黠的雙眼彌漫著擔憂,臉上帶著些病態的蒼白,但也掩飾不了她絕美的姿容。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母後就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但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南薔的美帶著最為純潔干淨的氣息,氣質優雅靈動,一雙眼楮時不時像是能夠吸引人一般,簡直就是清純與魅惑的混合體。
南薔沒怎麼注意夜冥雪異樣的眼光,也沒注意君墨焱愈加黑沉的俊臉,她注意到的是夜冥雪手臂上的血跡,作為一個醫者,她是不怕血的,但是這兩日她總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尤其是看到血跡以後這種情況就更甚了。
轉過身去,南薔輕聲吩咐道︰「清波,去給夜太子處理一下傷口。」
夜冥雪輕嘆一聲,她還是怪著自己的吧?連看都不願看自己一眼。
君墨焱心底的怒意隨著南薔轉身的動作消失了,他自然看得出來夜冥雪是真正喜歡上南薔了,但是南薔對著他,卻仍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不像在自己面前那樣活潑,那樣可愛,更不會如此淡漠。
清波很有禮貌地在夜冥雪面前福身,「夜太子請隨我來。」
夜冥雪瞥了一眼清波,又看了看南薔,神色有些受傷,輕聲道︰「南薔,我夜冥雪欠你一次,他日,定當奉還。」語罷,飛身離開。
------題外話------
麼麼噠,下一章節就該是墨焱和南薔的糾結啦,嘻嘻,看邪帝和神醫如何談戀愛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