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薔不確定這樣做會不會打斷青木陽的傳承,但她不在乎,不能就算了,若是能,更好。
在確定自己不會被炸藥的余波傷到之後,南薔深吸一口氣,手中的火石準準向繡袋激射而去,隨著她一聲「爆」,整個塔頂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而隨著那聲音出現的,是從塔頂墜落而下的天窗碎屑。
這都只是塔下所見的,至于正在大陣中接受傳承的青木陽和青木軒也同樣被這一震從極度寧靜的心境中震出,炸藥威力很大,整個天窗有三分之一的面積都消失了,那些墜落在四十九層的碎屑被淵木藤大陣的白芒通通融化,南薔暗道好極了,隨即躍上天窗,在詫異無比的五雙眼楮的注視下飛身而下,她身下就是陣法,一旦踫到陣法圈外的白芒她就是死路一條,這時只听見一聲最為熟悉的聲音大叫道︰「南兒,小心。」
隨即,她的視線里出現了一抹玄色,君墨焱不顧危險就要來救她。
南宮齊晨先是被南薔這高調無比、詭異無比、也震撼無比的出場方式給驚了一把,隨即看到她落地的地方竟然就是陣法上方,臉色一白,就要催動五靈草護她,不料身邊的君墨焱奮不顧身就飛身而出,他傻了傻,在這傻了傻的片刻,君墨焱已經接住了南薔,但他先前越過陣法時已經耗費了不少內力去抵抗淵木藤的攻擊,此時再無力量,他緊緊把南薔抱在懷里,神色泰然,隨即在南薔不解的眼神中轉換了兩人下落的身形,他躺著,南薔就趴在他的懷里,他的背下,正是陣法的頂端。
他是以自己的身體為南薔擋住危險。
這樣的方式,使得南宮齊晨、青木陽、青木軒,甚至是一直故意挑刺的木梵都睜大了眼楮,誰也沒有想到,君墨焱會這樣做,他這樣做的後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這個男人願意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保護他的女人的城牆,願意以自己的生命來護住他的女人,這樣的男人,誰敢小看?
南薔很顯然沒料到會有這樣大的轉變,她在初初看到君墨焱向自己撲來的那一刻的欣喜已經隨著君墨焱的動作變成了無盡的擔憂,但是她的手被君墨焱緊緊抓著放在他的胸膛,他知道她會發現,會反抗,所以在最初就將她的手禁錮住。
她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卻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君墨焱的身體狠狠砸在陣法上方,這陣法好似固若金湯的一個空間,那白芒光圈除了能夠保護青木陽和青木軒之外,還能對外界試圖破壞陣法的人發出致命攻擊。
只見君墨焱噴出一口鮮血,那抹鮮艷的紅在南薔眼前閃過,她呆愣了片刻,痴痴的眸底瞬間變得怒火無邊,兩人被淵木藤的白芒包裹住,就這麼漂浮在陣法上方,而那白芒,不斷吞噬君墨焱的內力,隨之而去的,還有生命力。
南薔趴在君墨焱胸口處,發了瘋一般想要掙月兌他的手,他受傷很重,本應是強弩之末,卻出乎意料的,他的手死死抓著她的手,應驗了當初在南家的那一句話——死也不放。
邪魅的俊逸臉龐這一刻變得蒼白、毫無血色,南薔一滴眼淚直直落在君墨焱的眼角,他身體莫名的一震,看著她絕美的容顏,那雙愈發漂亮的眼眸,此時她眼底的悲傷、無措、擔憂全部映在他的眼底,只听她低低呢喃著,「墨焱,不要,我求你不要。」
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不要拋棄自己?不要死?不要讓她這樣害怕?
她幾乎撕心裂肺的低聲呢喃像是一股力量涌入他的身體,背後傳來的劇烈疼痛,那種幾乎將自己的靈魂扯出身體的疼痛讓他發了狠,區區淵木藤也想要他君墨焱的命?
君墨焱的身體忽然大放金光,誰都知道,那是他畢生的內力。
但誰也都知道,這不是內力。
金光爆射,淵木藤本體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發出嗚嗚的聲音,就連傻傻站在一旁的南宮齊晨掌心的五靈草也幻化出原形,五彩的葉子微微倒向君墨焱的方向,好像,一種虔誠的屈服。
南宮齊晨看著五靈草和淵木藤的異常,眸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果真,如此。
南薔就這樣看著君墨焱突然變得奇異的眼楮,他好看的鳳眸星目一向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此時,她最喜歡的這雙眼楮閃過一絲金芒,這金芒如同他整個人,淡的,冷的,不動聲色的,一旦有所爆發,便是吞噬日月般的氣勢,霸氣,以及睥睨天下的那一股堅不可摧的無上力量。
這是她眼中的君墨焱,此時此刻以生命護著她的君墨焱,此時此刻仿若掌握天下萬物的君墨焱。
君墨焱此時已經陷入了一個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他體內仿佛蘊藏著無盡的力量,這力量充斥著他的身體,像是烈焰岩漿,要從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爆發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處于什麼樣的奇異狀態,只是安心地、緩緩地、從容而淡定地感受著新的奇妙思想,新的武術境界,新的三千天道。
金光之下,白芒驟然消減。
青木軒以自己為媒介溝通淵木藤與青木陽之間的聯系,即將油盡燈枯,傳承即將完畢,卻在這時候發生這樣驚人的一幕。
傳承,被那從天而降的女子所干擾,在他以為這女子會因她的過錯而死于陣法之力時,猛然出現一道身影將其接住,他心中一顫,不知為何會在看到這男子身影後產生一種莫名的畏懼,卻不願錯過每一分目睹接下來那必死的一幕,淵木藤沒有讓他失望,這男子的內力十分精深而磅礡,但也禁不住與淵木藤的抗爭而損耗殆盡,內力盡失之後他再無保護自己的手段,等待他的,等待那個女子的,就是死亡。
他們破壞了青木家族的祭祀大典,把青木家族陷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危機里,這樣的大罪,只有以死來謝罪,他方能安心離去。
卻不曾想,在他美夢即將成真的前一刻,這男子身上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到難以言喻的力量,金光從他身上發出,他以為,那是他的內力在做最後的反抗,他以為,這只是內力實質化的一種表現,但他知道,這是他對自己的欺騙,這不是那男子的內力實質化,而是——
真正的力量,與傳承的力量不一樣,卻強大于傳承,甚至,強打于祭祀台上微微向著他的方向彎曲的淵木藤。
死,也不能瞑目。
青木軒的一生,就這樣結束。
他的身體瞬間蒼老,就連青絲都在片刻之後化作雪白。
正處于傳承最後關頭的青木陽同樣被君墨焱的力量給影響到,不,應該說是淵木藤的靈氣已經停止往他體內輸送,此時的他,像是失去了養料的植物,等待著最後的死亡。
不,他死死看著淵木藤,不願相信他青木家族守護上千年的神物竟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對著一個外人彎下它高傲的身軀,這不可能。
抬眼看到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青木軒,再看到他滿頭雪白之發,青木軒的眼底浮現一抹決絕!
他突然氣血上涌,被淵木藤的靈氣壓制住的水晴之毒在這一刻反噬回來。他努力抑制住體內亂竄的內力以及靈力,睜開眼楮看著懸浮在陣法上空的一男一女,沉靜淡然的臉龐露出毫不掩飾的殺意。
只見他掌心凝聚了一道暗紅內力,大手一揮——
「南兒小心。」木梵大叫道,卻已經來不及。
他知道君墨焱現在的這種狀態有多奇妙,多難得,絕對不能受到任何打擾,否則就算沒有生命危險,也會失去一個尤其珍貴的領悟武術天道的機會。
南薔听不見任何聲音,她此時滿眼滿心都是眼前的男子。他俊美如神的臉如同一片玉白的光暈,在這金光閃現與白芒交錯中,令塔外昏暗的夜色都似乎亮了亮。這個男人,永遠都給自己新的感覺,新的感動。
眼看著那暗紅就要撞上包裹著君墨焱和南薔的那一團光芒,千鈞一發之際,只見一個人影閃過,五彩的光芒將那暗紅包裹,然後化解。
定楮一看,是已經回神的南宮齊晨。
「南宮齊晨?」青木陽沒料到南宮齊晨竟然也上了青木塔,之前滿腔恨意都在心頭,根本沒注意來人是誰,他只看到那下毒害他,讓青木家族祭祀失敗,更讓青木塔損失守護者的罪魁禍首。
他算盡一切,部署了一切,不料還是在這緊要關頭功虧一簣。
「青木陽,想要徹底收服淵木藤,可不能靠別人來成全,得你自己親自動手。」南宮齊晨看了看青木軒一動不動的身體,轉頭定定看著他,冷冷道。
「難道你忘了青木家與南宮家的祖訓?你竟敢闖我青木塔,是要毀壞兩家約定了嗎?」青木陽咬牙恨恨看著南宮齊晨道。
剛剛南宮齊晨若是不出手阻止,那兩人,定然身死。
可恨他必須壓制體內劇毒,此時重傷之身更加不是南宮齊晨的對手,不然他不會在此與他廢話。
「或許,沒有了青木家族,我們兩家的約定也就可以不存在了。」南宮齊晨淡淡道。
這些年來,青木家與南宮家雖然表面和諧,但都想奪得對方守護的東西,從此一統整個無淵海,將本是同根生的兩種聖物世代傳承下去,發揚自家,只是苦于一直沒有機會,而這一次,就是很好的機會。
南宮齊晨或許不太在意這些,但若是有機會,他不介意壯大自身實力,不介意把在枕邊安寢的猛虎一舉擊殺。
青木陽回頭瞥了一眼君墨焱與南薔,眼神復雜,他微微偏過頭來看著南宮齊晨,突然大笑道︰「南宮齊晨,你真以為我會一點兒準備也沒有嗎?你或許還不夠了解我,我做事從來都會做最壞的打算,你以為我沒想過今日若是功虧一簣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想要我青木家族就此覆滅,當然可以。」他冷冷看著南宮齊晨,看著他眼底的詫異與不安,緩緩道︰「前提是,咱們必須,同歸于盡!有你們陪伴,我想,我青木家族的人應該不會拒絕!」
只見他回身,大步踏上祭台,一把扯出淵木藤,淵木藤忽然散發著濃濃的白芒,似是攻擊,但青木陽早有準備,一口精血吐出,淵木藤已經不再反抗。
「今日,我便毀了淵木藤,看看傳承破碎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後果。」說著,他突然看著不遠處的木梵,道︰「木梵道人見多識廣,你說,淵木藤毀了,這青木塔會不會立即倒塌?」
木梵大驚,忙對南宮齊晨道︰「阻止他,塔毀人亡,西海域將毀于一旦。」
青木塔下連接著整個西海域,若是青木塔毀了,西海域便會沉入無邊的海底。
南宮齊晨早在看到青木陽動作時就已經有了準備,此時他神情凝重,掌心的五靈草正散發著濃濃的五彩光芒,與彌漫著四十九層的白芒融為一體,五靈草與淵木藤親切地交融著,空氣中還流轉著淡淡的青草香味,這情景,看起來尤為美麗而詭異。
青木陽料到不能延遲一刻半刻,不然五靈草助淵木藤月兌離了青木家族家主精血的暫時控制就來不及了,他眼楮發紅,似是下定了決心,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拿著淵木藤的左手一動,看這樣子應該是要割斷淵木藤,徹底毀了它。
淵木藤忽然有意識般掙扎著,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耳邊傳來低鳴,委屈?不甘?憤怒?
君墨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此時已經能夠控制自己了。睜開眼楮,看到她因自己恢復而變得異常明亮的美眸,他心中的石頭終于放下。還好,她沒事!
「該死的,青木陽你發什麼瘋?」南宮齊晨全力控制五靈草來破解了青木陽對淵木藤的控制,此時根本來不及阻止青木陽的瘋狂之舉。
刀落,淵木藤即將在下一刻斷成兩截••••••
鏗——
又是一聲悲鳴,金光打在青木陽手中的匕首上,那匕首應聲落地,淵木藤也在這一刻恢復,震開青木陽自發地朝著君墨焱的方向飛去。
君墨焱瞥了一眼滿臉詫異和不甘的青木陽,神色冷漠,隨即看到淵木藤的舉動,心中一動,大手一揮,金色光芒將其緊緊包裹,然後化作一顆小球滑稽地「滾」向了長大嘴巴不可置信模樣的南宮齊晨。
「收服它。」君墨焱邪魅的聲音響起。
南宮齊晨看看淵木藤,再看看君墨焱,嘆了口氣,這哪里還需要他來收服啊?只要把被金光包裹著的淵木藤收入掌心與五靈草放于同一處就行了,至于收服?不用了,因為君墨焱已經「替」他收服了。
南薔站在他身邊,衣袂飄飄,兩人簡直就是天地之間的絕配,但這吸引人眼球的一幕很快因那女子臉上驟變的神色而比破壞。
「師父。」南薔沖到木梵面前,見他此時傷痕累累,應該是破解青木塔機關時留下的傷,白白的胡子也變得灰撲撲的,臉色毫無血色,顯然是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態,南薔眼楮里包著淚水,聲音哽咽道︰「師父,南兒來晚了,讓您受苦了,回去您好好罰南兒。」
一面說著,一面掏出最後一個紫色的繡袋,從里面取出一個小瓶打開蓋子,遞到木梵嘴邊,「師父,這是朝暉露,您喝點。」
木梵看著已經出落得如此動人的寶貝徒弟,見到她此時滿含淚光的眼楮,不復過去的調皮搗蛋,有的,只是長大以後的心疼。
他自然知道朝暉露是什麼東西,也不矯情,喝了一瓶之後又見南薔把一顆顆珍貴的藥丸遞到自己嘴邊,那陣勢,是要一下子把自己的傷全給治了?
好吧,挨不過她楚楚可憐,隨時都要掉眼淚的眼楮,他只得一咬牙,張口,全部吞掉。
藥效很快發作,他的身體終于恢復了一些,臉色也變得好了些,只是隱約還有著一些內傷。
青木陽看著眼前的四人,看著那美麗動人的女子,初見之時確實也覺得她很聰穎,卻從未想過,她會是導致他的一切計劃失敗的那個人。
再看向她旁邊的玄衣男子,君墨焱。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君墨焱,昔日在無淵海听到此人之名只覺得關于他的傳聞有些夸夸其談了,卻不曾想,今日的一切,足以讓他重新認識這個男人。
這是一個,能夠讓淵木藤臣服的神秘男人,他的力量,來自哪里?有多強大?
或許,誰都不會知道,又或許,只是他不知道,因為,今日,青木家族就要覆滅。
像是看開一切,又像是要放棄一切,青木陽眼底露出一絲憐憫,冷冷道︰「君墨焱,南薔,我不得不承認我確實輸了,但輸了,不代表我不能小贏一把。你們可知,我青木家本是無淵海西海域的主宰,今日為何出現的只是一些青木家護衛,別的高手呢?我青木家族傳承上千年,怎麼會只有這一點護衛,這樣的家族怎麼會沒有真正的底牌?」
「我知道你們的勢力,也知道君墨焱你身上的力量,我今日必死,這是我的結局,但我可以改變你們的結局,改變塔下那些人的結局。」
南薔心中莫名不安,她忽然想起玄九夜的眼神,那樣的眼神,是面臨大敵時的眼神。
想到這里,她不由冷眼看著青木陽,反問道︰「那你可知,在你改變下面那些人結局的同時,你兒子的結局,你妻子的結局,都在我的手里。」
「自然知道。」青木陽仿佛恢復了最初的溫潤與淡然,嘴角輕笑,手卻緊緊捂著胸口處。
南薔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到底還有什麼手段,但是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極度危險,她不能冒險,不能用下面那些無辜的人,那些她與墨焱的人的冒險。
「青木陽,我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計劃,或是你隱藏了什麼樣的殺招在等著,但我想和你談個條件。」南薔看著他,感受到手心里來自君墨焱的溫度,心中略略安定。
「哦?」青木陽挑眉,沒答應也沒拒絕。
「我為你解毒,把你兒子還給你,你撤銷你的計劃,讓我們走。」
南宮齊晨皺眉,這樣的條件,這個女人就不擔心青木陽復仇嗎?要知道這一次若是不把青木家族的勢力連根拔起,後患無窮。
他看向君墨焱,瞪眼,那意思就是,你快管管,不然就吃虧了!
君墨焱對他的暗示視而不見,一旁的木梵倒是看到了,但也沒說話,小南兒這樣做,定然有她的原因,她可不是個輕易吃虧的人,這樣想來,只怕青木陽留在最後的是必殺一招。
青木陽好似听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出聲,隨即沉著一張臉,冷聲道︰「死?並不可怕。我怕的是,死的時候太寂寞。南薔,今日你毀我傳承,殺我族人,還妄想我讓你走?淵木藤已經不再屬于青木家族,沒了淵木藤的青木家族,如何還能保留傳承,這比死還可怕的結局,你還讓我用來和你做交易?」
南宮齊晨對于這樣的傳承深有體會,他們兩個家族相當于守護者,若連守護的東西都已經不在,還談何生存?守護,就是他們的使命。使命結束,生命也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