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S市照常召開了每周一次的常委會議。
下去調研回來的一把手先把調研成果說了一遍，強調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重點。按照秩序，接下來就應該是各個常委每人的發言。
在輪到第三順位的常委秦長青發言的時候，他伸手撫了撫桌面上放著的文件，把它壓平了，莊重地張開了嘴。
此時，白羽書記突然說了話。
「等會兒，臨時加一個議題。」
白羽書記之後隔了兩個發言人，他卻偏偏選在秦長青什麼都準備好了的時候突然打斷。會議室里坐著的都是老政客，幾乎所有人都為之一震，靜悄悄地把本來就挺直的腰桿挺得更直，不動聲色地在一把手和第三常委之間觀察著細枝末節。
秦長青有些尷尬，為了掩飾動作，他放下稿子後，端起了桌上的茶盞。
「開會之前省里秘書部給我們下達了一份重要文件。」白羽很自然地從一堆文件里抽出了那張紙，道︰「最近我們S市大力擴張，各個繁華地段都有了明確規劃，這對我們未來的發展是極其重要的，我們要貫徹以經濟發展為重中之重的政策中心。」
老生常談的一段話，大家听得太多了，卻還是心跳不斷加快。共事了這麼些年，眾人都已經了解白羽書記說話的特點，他越是在前面講政策，後面要說的東西就越重要，突然的轉折勢必要打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果然。
「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就應該忽略質量問題，把我們的財政投入全部換成一堆泡沫！我們要建最繁華的經濟中心，讓S市成為整個東江，乃至整個C國的經濟要地，它就必須要經得住考驗！而不是過幾天就讓老百姓看笑話。之前濱城的商業大廈，投入使用才一年不到，外牆就開裂了，老百姓最關心的安全問題得不到保障。整個濱城領導階級由此成為了最大的笑柄。」
不僅是笑柄這麼簡單，因為這件事情，整個濱城領導階級幾乎是從上大下都被擼了一遍，來了次大換血。
「省城的檢查組前幾天臨時抽查了我們正在建設中的幾條商業干道，讓人心驚不已，其中竟然很多建築都沒有達到最低標準。他們工地上擺著的是最好的建材，使用的卻是二手貨，很多鋼筋都是生銹的，水泥也達不到固有含量，這樣的房子建起來有什麼用？！」
建設這一塊一直都歸秦長青管，他一听，額頭上就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整個人如墜冰窖。
「長青同志，你把這上面的名單看一遍。」白羽書記面無表情地看向秦長青，遞出自己手里的那份紅頭文件。
秦長青坐在第三位，其中隔了兩個人，那兩個人幫忙傳遞的時候打眼一看，眼皮猛地一抽。
文件的抬頭寫的竟然是︰通告違章企業，永不錄用，相關人員嚴懲不貸！
秦長青勉強鎮定地接了過來，一看，第一位擺著的就是自己兒子的房地產公司——飛龍建築。
白羽書記的話依舊沒停，「這些企業相關人員全部要清查一遍，要嚴肅處理，堅決抵制，把他們剔出我們S市建築行當！」
「沒錯！我支持白羽書記。」秦長青一咬牙，堅定地說道。
秦長青知道自己這次栽了，栽得徹底。他一直是S市二把手那方的人，S市是國家重點支持發展的經濟大市，掌握了S市就等于是握住了一大政績，還擁有十足的權利，一向是政客必爭之地。
白羽是跟著東江省大老板柳海龍空降下來的，他一向跟柳海龍站在一處，有柳海龍的支持，白羽用了兩年時間初步掌控了S市，但一直跟二把手不對盤，兩人博弈良久，平手居多。這次秦長青，這個二把手那派最有實力的一員卻因為自己的兒子而投降了，這次博弈快要出結果了。
白羽書記嚴肅的臉上微微緩和，卻打算再添把火，沖著秦長青下手的林大海點了點頭。
林大海馬上說話︰「昨天晚上我們進行了一次突擊檢查，此次涉案人員已經全部在押。」
秦長青瞳孔一縮。難怪他昨天聯系不上秦守。
「恩。」白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咄咄逼人，政治有時候並不是你輸我贏，而是博弈後的平衡。他說道︰「嚴查期間我們的建設不能停，長青同志，這次的重新招標一定要好好核查。」
「是，白羽書記。」
看來這次是要傷筋動骨了，他想不倒戈都不行了。白羽這是擺明了要讓自己去頂壓力做事，做好了也就罷了，做壞了自己的前途就徹底完了。
會議結束後，秦長青給林大海打了個電話，得到的回答模凌兩可，他只能咬著牙自己跑了一趟市局。
在拘留所里終于是見到了已經三天沒有歸家的秦守。
秦守身上的衣服都是亂的。他是昨天半夜被人從酒店的床上拽下來的，一身赤luo，衣服也只是胡亂抓了一把，在拘留所呆了一晚，早就不成樣子。
這是第一次秦守發現自家老爹的面子也不好使。
看見自家老爸的時候，秦守眼楮頓時就亮了，他撲了過去。
「爸！你怎麼才來啊！我跟他們說我是你兒子他們還不相信，讓他們給你打電話他們也不願意，真是氣死我了。」
「啪！」秦長青一抬手，重重地豁出一巴掌。「你倒真的是會坑我啊。」
秦守整個人都悶了。
「讓你好好讀書，你偏偏要出來開公司，開公司賺點錢也就罷了，你竟然敢玩暗度陳倉？你知不知道房子不合格是要出人命的！」
出人命？秦守突然反應過來，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是個事兒。
「那是意外，我已經處理好了！」
「你處理好了？！你所謂的處理好就是把人埋在了郊外！把人家父母趕出了S市！把來討說法的人堵在巷子里毆打？！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我」
「你明天就給我離開，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出國。」
「爸！我不要出國！」他一個二世祖，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出國就是個活月兌月兌地睜眼瞎，哪里有國內呆著快活。
「不出國，你就給我去坐牢！」秦長青牙齒都要咬碎了。
他這次得到的消息太駭人。如果不是為了全局穩定，如果不是此時的S市正處在高速發展的時期容不得丑聞，這次林大海的調查也不絕對不會停在建築檢查這個階段。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個兒子也會有沾上人命案的時候。雖然說那真是個意外，但也絕對跟工地里安全措施沒有做到位有關。而且他兒子事後的處理也太冷血了！
秦長青沒有想到自己的溺愛，放養，竟然讓兒子長歪到這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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