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刃 第一章溪雲初起(一)

作者 ︰ 奈斯

大昌嘉奉七年,五月,仲夏。

「反了!反了!」八百里加急信馬一路怒馳,宗宣門前的四個金甲侍衛遠遠望見塵煙滾滾,連忙兩左兩右地將朱紅銅釘大門拉開,恰容一人通過時,那驛馬四蹄飛踏地便奔了進來,揚起滔天急塵,直向崇瑞殿沖去。

驛馬飛馳至殿前,鞍上人不待馬停便匆忙滾鞍而下,一手舉著御賜令牌一手擎著黃卷裹住的公文,氣也顧不得喘地順著通向崇瑞殿的廊橋一路飛奔,一邊大喊︰「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反了!耀陽侯俞頌反了!」

早朝未散,崇瑞殿內群臣聚濟,一聲呼喊沖破重重門門和凝重的氣氛,直直鑽入眾人耳中,立時如水入滾油,炸起一片驚呼。

「耀陽侯竟反了?」

「俞頌?」

「耀陽距京城千里之遙,如今怕是鞭長莫及啊……」

「想當年耀陽侯一門乃開國至勛,誰知竟有如此不肖子孫,可嘆啊可嘆。」

「人心難測,這俞頌不知是幾時興起此念……」

眾臣竊竊私語之間,那信令穿過正殿大門,一路飛奔地順著群臣讓出的一條狹道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陛階前,喘著粗氣顫抖著兩手將那黃卷高舉過頭頂,一旁的小太監慌忙三兩步搶上,取了那黃卷呈給了龍椅上端坐高居的當今天子,嘉奉帝,月芃。

年輕的君主眉間鎖著難掩的驚愕,保養得當的修長指節慢慢展開了黃卷。

數十字的精簡急報,龍椅上的青年天子卻讀了很久很久,仿佛這是一部極為艱澀的天書,需要逐字斟酌。

皇帝的沉默有著無形的力量,階下交頭接耳的嗡縈聲漸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悶重的寂靜。

嘉奉七年五月初五,耀陽侯俞頌屯兵三萬于耀陽州北界久陵郡,意圖未明。

半晌,月芃將黃卷隨手擱到一邊,示意身邊的小太監取給階下眾人傳閱,抬眼在一齊噤聲的群臣中掃視片刻,最後目光定回在最靠近陛階的一個恭恭敬敬躬身彎腰、同其余人一樣保持著緘默的人身上,眼中轉動過幾絲明顯的猶豫,終究還是開口道︰「季丞相覺得,此事如何?」

季扶就著躬身的姿勢再行一禮,這才抬起頭來,已近五十的臉上清晰可見歲月的刻痕,一對老辣的眼楮卻是仍自晶明,昭示著這雙銳利眸子的主人是何等的精厲。

「耀陽侯一門曾為我朝屢立奇功,其祖俞雍為高祖時大將軍,乃開國元勛,俞家襲位以來世代忠勇,保我南界無虞……」季扶抬手向月芃深深一拜,道︰「依臣之見,耀陽侯此舉,定是受奸人所惑。」

群臣中有些人交頭接耳地微微點頭,以示贊同。

「臣倒以為,此事乃俞頌蓄謀而為。」蠅蠅嗡動之間有人跨出一步,中氣十足的洪亮之音立刻將那議論之聲壓了下去。

群臣紛紛扭轉視線,向右首邊發聲那人望去。

「哦?」季扶也轉過頭來,道,「芮大人此言有何依托?」

自月家先祖創立天下霸業至今,已歷兩百四十一年,近數代帝王子嗣日趨零弱。至重平帝時,端德皇後喬氏曾生有一子,不足一歲時早夭,致端德皇後心傷積郁,同年便也病逝。其時後宮爭寵日盛,甚至有風言說端德皇後那小皇子死因其實蹊蹺得很,但傳聞多半不可信,一年之後也被人淡忘了。重平八年,成妃甘氏產下一子,同年登皇後之位;九年,靜妃盧氏亦得一子,同年皇後甘氏之子立為太子,盧氏之子獲封慶酉王,之後後宮再無所出。重平二十年,重平帝及皇後甘氏、貴妃盧氏同時染上暴疾病重,皇位之爭于太子與慶酉王兩方勢力間展開,原以為兩方勢均力敵,卻未料太子月芃一方竟在兩月之間清掃慶酉王月榮所有勢力,至九月重平帝猝然薨逝時,十二歲的太子月芃順利繼位,年號嘉奉。

嘉奉帝十二歲登基,臨朝已有七年。初登大寶之時,因其年幼,左右兩大丞相大權總攬,凌越皇權獨斷整個朝堂,至今亦是七年。而這左右兩相,一個自是季扶,另一位,便是這出口便斷定俞頌乃蓄謀已久的,芮炤。

「俞家一門自俞頌其祖父始才駐往耀陽以抗南邦,始稱耀陽侯,耀陽其地距京中偏遠又自產富饒,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俞頌怕是早就把先祖的忠勇忘得一干二淨,這謀反之心,恐也生了不是一日兩日了。」

此一論斷說得鏗鏘有聲,立時又有數人點頭附和。鄙夷者有之,扼腕者有之,怒責耀陽侯忤逆者有之,卻是無一人懷疑這叛亂到底是真是假。

季、芮兩相總囊大權七年,年輕的君主對朝政的決斷向來听從這二人的建議。兩相行事頗有不同,朝議之時見略也常有不一,但總是殊途同歸,爭來爭去無非是些無關大礙的細枝末節,根底上其實主張的是一回事。朝臣們早已習慣了根據兩相的說辭做出判斷和回應,于是便也漸漸止了議論,抬頭等著皇上最後的定奪。

晨間的清爽淡去,仲夏的燥熱隨著日頭的漸高滲入了崇瑞殿,月芃伸手揉了揉額角,兩旁宮女搖扇拂出的清風似乎已經不能消除心間的煩悶,擺擺手推掉眼明的小太監遞過來拭汗的絲絹巾帕,道︰「朕昨夜做了個夢。」群臣連忙紛紛站直,垂首恭听。

「朕夢見……朕在東苑園子的亭湖邊垂釣,忽然那釣竿一動,朕連忙提起來看,卻竟提了個空,這時水面嗡嗡震動,忽的自湖中間裂開一條水縫,湖心深處猛地跳出一條七八尺長的大魚,凌空騰起三丈來高,就向朕背後躍了過去。朕待再想看清,眼前卻是金光四散,明晃晃地一片……」

「都說夢可辨吉凶,兆禍福……」月芃頓了一頓,抬眼望向群臣,道︰「眾卿以為,這夢是何兆意?」

「皇上,魚躍之征乃大吉之象,此夢是喻皇上乃天佑之子,我大昌國運榮望,四海一心啊。」文臣一列中有人連忙出言應和,有些人亦頻頻點頭附和。

「哼。」月芃冷眼看了那人一眼,道︰「今兒一早醒來之時,朕也是這般想的,可看到這急報……魚者,俞也,此夢是在告誡朕,早該提防這個俞頌啊。」

「皇上聖明。」芮炤跨出兩步,慷慨道︰「皇上若夢中所見如此,此乃天兆,乃天不容俞頌不臣之心!」

「臣以為,此事蹊蹺。」

七個字清清淡淡地接著芮炤的激昂之辭從容吐出,卻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澆滅了群臣中本因芮炤那一句話燒起的義憤。

眾臣循聲望去,但見文官一列中近末位處,一人排眾而出,寬大的黑色朝服襯著略顯清瘦的身材,袖口中伸出行拜禮的雙手白皙修長,恭順地垂著頭,只能看見頭上那一頂梁冠和烏墨般的發髻。一禮行畢,那人抬起頭來,一張端秀清俊的臉上神色淡然,一對晶亮的眸子微微上挑,挑起一抹難以察覺的輕蔑。

此人,侍御史,荀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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