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頌輕輕閉了閉眼，吐出長長一口氣，道︰「都說忠孝無法兩全，如今我俞頌，卻是要上愧月氏高祖先皇，下慚俞家列祖列宗，既不忠也不孝，後世罵名，恐要一肩承擔了。」
此言一出，已是心意已定。
荀豐上前兩步，一撩衣袍，干干脆脆地恭敬跪倒，道︰「天下唯能者居之，而月氏如今已非能者。兩相縱權專政已致各州郡腐垮民不聊生，天下百姓亟待明主還他們一個太平治世，主子為蒼生系義舉起兵，後世史書定是濃墨重彩，何來虛緲罵名？荀豐力雖綿薄，願隨主子鞍前馬後，縱身死而無憾！」
這一改口，卻是認定俞頌為主，自此追隨了。
帳外零碎腳步聲走近，大帳的軟簾「刷」地一聲被利落掀開，乍一眼見到內中情形的尉遲舒微微一愣，精明的腦袋立刻轉過了彎，斯文儒雅的臉上雖是多日奔波的塵土之色，頭發上甚至還因急趕夜路粘了幾片落葉，但已是笑歪了一張正經皮囊。
清傲如斯的荀豐現下卻擺出順服追隨之態，足見大事已成。
連忙一扯身後的白奉，兩人有樣學樣地奔進來劈里啪啦跪了一地，叩首道︰「主子英明，吾等願助主子平鎮天下，肝腦涂地！」
俞頌看著這兩位心月復嘴角不自覺勾出來的狡笑，心中一聲淺嘆，只覺額角突突地跳痛，擺手道︰「得了得了，假心假意的，趕緊給我起來！一個兩個地在肚子里計劃了那麼久，如今我給你們這個機會了，該出主意的出主意，該揍人的揍人，上業城那里如何了？」
「回主子，」尉遲舒笑著站了起來，道︰「果如荀大人所料，邱增真是攜了兩相的密函而來，只不過信中所提與我們之前所想有些許出入。」
尉遲舒與祁單到達之後，將五千精兵盡數扎營城外，只帶了幾個隨從便入了城。報上名號之後，邱增竟親迎至城門之前，將兩人引到城中最好的酒樓設宴款待，一番酒酣耳熱之後，便掏出密函陳明來意了。
原來，兩相確是忌憚鼎西王封棘與碧黎守將南宮除的聯合之勢，而耀陽侯常年駐在南疆，七年前的奪位之爭又未參與，在京中並沒什麼牽連根基，便成了兩相眼中拉攏的首選之人。依兩相之計，自是與之結盟一明一暗地先剪除鼎西王在京羽翼、調回碧黎七地的南宮除，之後以朝廷之師名義發兵征討。原本尉遲舒估計兩相提出的好處不過是向皇上請功封賞，平反之後回京進封，誰知兩相這個誘餌開得更大——直接許了事成之後將穆屏州劃入耀陽，擁立俞頌在南方稱王。
尉遲舒雖是有些吃驚，但腦筋卻仍舊轉得極快，權衡了一下，決定試著把這誘餌悄悄吞了。他本就長袖善舞，于是連涕帶淚地痛述這些年耀陽軍困守南疆是何不易，耀陽侯妄自舉兵之後回去是如何的悔不當初，甚至早有心意與兩相謀設前途以便早日回京享福，只苦于未有途徑雲雲，虛與委蛇之下把邱增是騙得團團轉。
「依屬下近日觀察，南下軍中士氣不振，顯然未做迎戰準備，這邱增是打心眼兒里擔心惹了主子，每日宴請生怕怠慢，屬下這一走，祁將軍可有的應付了。」
「嗯。」俞頌點點頭，道，「交代祁單不可大意，先與邱增慢慢周－旋，讓他模不清態度最好不過。白奉，讓程胥往上業城加派兵馬，一共加至三萬扎在鳴鐘山下，要不露痕跡地一點一點來，不能讓邱增有所發覺。」
「是。」白奉應聲接令。
「主子，」尉遲舒續道，「咱們耀陽糧米充盈地物富饒，加之兵多將廣人心順服，資本已足，此時最需要的，是一個最為恰當時機。」
「尉遲兄所言不錯，」荀豐附和道，「我們與摩倫休戰，耀陽百姓固然欣喜，但中原月復地人心未必理解，畢竟耀陽軍為常年駐守南疆軍隊，此一議和，若再有人有意從中煽動，恐致中原百姓以為我軍投效摩倫，招致人心惶惶。」
白奉點了點頭，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若是沒有合理說辭，這一議和反是掣肘了。」
座上的俞頌聞言睨了他一眼，道︰「都要造反了，名還怎麼個正法？」
白奉被自家主子這麼一瞪，頓時無言以對，趕忙轉頭去看尉遲舒。
尉遲舒知道俞頌這是余氣未消，自然不敢去做這個出頭鳥，對白奉求助目光視若無睹，乖乖地垂首站好。
「要正名，自然有的是辦法。」荀豐一挑眉尾，神色之間猶自帶著一絲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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