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抬眼看見尉遲舒難得模不著頭腦的費勁模樣,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道︰「尉遲太久沒出去轉悠了,這天底下皆是後生可畏,恐怕要把你風頭給搶嘍。」
尉遲舒似乎沒注意到自家主子調侃自己的意思,一邊仍然緊皺著眉努力回憶,一邊不斷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絕對從沒听說過。」
「這個容先生既有本事挑唆兩相和厲王子,想來也有本事藏起來讓咱們無處可尋。」
清潤的聲音寒中帶暖,自門外悠悠然傳進屋內,眾人聞聲轉頭看去,但見雕花屋門被輕輕推開,秋紛緩步跨了進來,一身雪青色長袍減去了平素大半的孤傲,襯得臉色極是白潤柔和。
「此人必不是閑得住的主兒,與其費勁找他,不如等著他自己藏不住了,便會再鑽出來。」
雪青色人影一邊走至近前,一邊不急不緩地順著尉遲舒方才的話分析,但是廳中眾人此時的注意已經完全無法集中在他所說之話上——初秋的衣衫仍然輕薄,那淺淺的領口之間、脖頸白皙的皮膚上,赫然竟是數點**盡歡留下的曖mei紅痕!
此一發現簡直驚煞廳內一班文武,個個瞠目結舌地直勾勾盯著秋紛脖頸之處好半天回不了神,就連算是知情之人的尉遲舒也直愣了住,拼命眨巴著一對彎彎眉眼。
「這麼早醒,怎麼不多睡會兒?」這樣招搖的腥紅本已足夠震驚,偏偏在坐在上首的人還適時地道了這麼一句,直接宣告秋紛頸上正是自己杰作。
初時的震驚立時轉為難以言說的扭曲神情,姜亭等人似乎已經感到嘴角微微抽搐了起來。
俞頌看著堂中一眾表情各異的心月復,強忍住捧月復大笑的沖動,耀陽侯府上不拘上下之疏,他俞頌也從來不是在下屬面前拿腔端調的人,秋紛這般毫不避諱,倒也正中他公之于眾的下懷,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道︰「來。」
瑩瑩水眸微微彎起,秋紛幾步踱了過去,依言挨在一旁坐下,俞頌立時毫不客氣地長臂一伸摟住他的腰,偏過頭去望進對方眼眸。
目光遇到目光,立刻膠著了個百轉千回,一個英武挺拔,一個俊靈清傲,原本都是這亂世之中的要命人物,此時眼中卻盡是化不開的柔情,堂中眾人神色各自一怔,只覺這一眼對視間似乎已將這天地之中美好盡數融入,仿佛原是千山萬水不曾相逢的兩塊半璧,在此一剎不分彼此地完美合上。
短暫的怔愣一過,尉遲舒平復心中莫名的振蕩,上前兩步,續過方才的話頭,道︰「秋宮主所言極是,屬下受教。」
這一出口,竟是亦奉秋紛為主了。
俞頌勾起唇角,摟在對方腰側的手偷偷不規矩地輕輕一掐,道︰「秋這麼說,想必是早有建議?」
「建議不敢說,」秋紛微微不悅瞥了他一眼,「想法是有一點。」
「哦?」俞頌被這眼風掠過,果然住手不動,安安分分地老實攬住。
秋紛輕輕一笑,側回臉來,清靈目光掃過廳下眾人,道︰「閔孜有盟友,咱們難道沒有麼?」
尉遲舒眼神一亮,道︰「秋宮主指的可是摩倫王?」
一側的姜亭听到這話,與身邊的程胥對視一眼,先前蔚水一役他隨俞頌入辛韋城城主府議和,與摩通宇的初次照面印象著實不太好,且不論那危險的皮相和詭譎的氣勢,光是以休戰之事將了自家主子一軍,那算計得逞的得意之色就讓人至今思及仍能氣得牙根發癢。
「摩倫王並非善類,能提出休戰已算是澤福耀陽百姓,若要利用他來跟威懾閔孜,恐怕是與虎謀皮啊。」姜亭皺起眉,擔憂道。
秋紛揚起眉尾,微仰起頭看向俞頌,道︰「摩通宇有這麼不好相處?」
俞頌神色不變,只微一點頭。
秋紛露出了然神色,伸手讓俞頌將茶盞遞了過來,垂眸喝了一口,抬頭望向尉遲舒,道︰「那看來只能分他些甜頭了。」
說來也怪,俞頌與尉遲舒五年主僕,默契已是天成,往往不需多費口舌便可心意相通,但秋紛與他相交不過月余,尉遲舒竟每每皆能從他數個眼神之中便能悟出傳達之意。
「不錯,西圖閔孜本也是我軍北上的第一步,閔孜與兩相合作事敗讓我們攻下門關,此時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起兵與我軍直接對抗,要麼立時示好修補。我們與摩倫王共謀自然勝算更大,若今後此事可成,不妨許他幾城。」尉遲舒接下話來,一邊抬眼看向俞頌,待他準許。
俞頌微微點頭︰「分他一點好處也非不可。」
得到自家主子應允,尉遲舒雙手一展,上前步到行軍圖前,道︰「請教程將軍,在游山嶺時咱們所獲閔孜降俘,共有多少?」
「人數不多,不到千人。」程胥道,「不過倒是個個驍勇,身手都不錯,脾性也硬氣,想來當是從各軍之中挑選而出的精銳。」
「這就對了,」尉遲舒右手在左掌中輕輕一敲,道︰「此計若成,則可斷了我軍糧草,增援後再與門關穆屏軍前後夾持,困住我軍亦非難事,如此緊要之策,人手一事厲王子定然不會輕忽,所以才精挑細選了這一支精銳。如今計策敗露,這些驍勇之士盡數被俘,厲王子這會兒一面定是為這降俘心疼得緊,另一面也卻也在琢磨主子這一仗之後的意思。」
「所以……」姜亭鎖起眉來,道,「尉遲兄的意思是……」
「主子,」尉遲舒轉過身來面向俞頌,抬手行了個全禮,道︰「屬下請主子邀厲王子于耀陽、閔孜相交之界處會宴,言表親善之意,商議歸還降俘。」
「順便……」秋紛翹起一邊唇角,清亮的眸光掃過尉遲舒,重又望回俞頌,道︰「也邀上摩通宇過境一敘,能得耀陽侯稱一聲‘厲害’的摩倫王,我倒是很期待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