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過半,正是夜深人定,萬籟俱寂之時。
主道之上已全沒了華燈初上時的熱鬧,只街尾留著一個孤零零的雜碎湯小攤,一個老頭守著忽明忽暗的火灶昏昏欲睡,三兩個醉漢相扶著七歪八倒地穿巷而過,南面的逢春院里尚余一兩間朦朧燈火,隱隱傳來幾聲曖mei調笑和臉紅聲響,散在靜夜之中也盡數化了去。
雍蓮客棧旁的一條小巷內先後閃出兩條人影,浸在渾然一色的黑夜里,如魅影一般抹到了客棧北側外牆,不聞半點動靜。
兩人貼牆而立,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
有上次夜襲青惠軍在前,此一次可算是白奉與蒼漾二人第二回聯手,上次為的是鬧個動靜,這次有這麼個危險人物就在拂輝城內,兩人可算是上心得多了,著了夜行衣,蒙了面,連擒下之後的回程路線都已事先備好,最大可能地不要驚動到守城軍將。
白奉向上看了一眼,隨即望向另一側的蒼漾,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樓上的房間。
蒼漾一皺眉心,搖了搖頭,也指了指自己再一指樓上。
既然有膽子跟秋水宮結仇,這位住在雍蓮客棧的主兒自然不會是什麼簡單角色。白奉原本想著這種犯險之事斷沒有讓個女子作誘的道理,當然是自己先上去引那人下來,再由蒼漾在此設伏。但是,眼下蒼漾卻堅持讓她上樓,白奉剛要作勢反對,轉念一想蒼漾畢竟與那人交過手,對對方武功多半熟悉,當下也不再反對,指了指自己,又一指對面暗巷,見蒼漾點了點頭,這才轉身輕輕一抹,伏進那暗巷灰牆之後。
蒼漾暗暗提了一口氣,足尖一點一旋,輕輕巧巧攀上了二樓的窗沿,勾手在外凸的牆面上一撐,旋身一轉,又攀上了三層外伸的一圈屋檐,隨即足尖在瓦檐上輕輕一個借力,直截探手勾住了檐頂,半口氣也不停地凌空一轉,飛起一腳重重一踏,窗格的插銷應聲而斷,蒼漾趁勢一抹飛身躍進了房間。
早在蒼漾攀住檐頂的時候左岱便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連上衣都來不及披,一個挺身便翻到了窗前,在蒼漾飛身躍入的時候斜出一掌凌厲至極地便拍了過去,蒼漾自然早有防備,丹田一沉橫出一肘一擋一格,硬生生接了他這一掌,只是右臂方才的擦傷剛好被掌力擊了個中,冷不丁「嘶」地倒抽了一口氣。
左岱何人,他這一掌之力足可斷木劈磚,卻被來人這麼輕巧地就接了住,那內力回震甚至讓自己虎口微麻,心中一凜,知道此人必是高手,當下不敢怠慢,周身勁氣一聚,矮身直掃蒼漾下盤。蒼漾單腿一抬足尖一立,一個漂亮的抹身轉了過去,同時飛起一腳就踢左岱下頜,左岱側身一閃,趁勢力貫千均地橫出一拳直擊蒼漾承山穴,蒼漾收腿一個側翻抹到他身後,凌銳一掌直直拍向左岱後心,左岱看也不看,一手自身後斜出一揮,正格住蒼漾手腕,兩人內力一撞各是手上一震,猛地各自向後退了半步。
月色自大開的窗格之中投入,左岱抬眼看去,來人縴細身骨通身黑衣黑巾,向他擺了一個蓄招的起勢。
左岱身在敵方首府,深知不論對方是何來頭這纏斗都絕對拖不得,眼角一緊,腳下一劃欺身又攻了過去。
蒼漾提氣而起迎了上去,仰頭避過當面劈來一掌,翻手一撥橫削左岱脅下,左岱反應奇快轉身一旋避了過去,瞬時背後飛出一腳直踢蒼漾小月復,蒼漾身形一收向左一晃閃過,兩人霎時又過了十余招。
左岱身為鼎西暗殺衛軍首領,多年而來什麼意外沒有經過,過招越多反而愈是沉冷下來,一邊身手不慢地攻襲拆招,一邊放目四周徐徐一瞥,忽的眉峰一動,側身一轉避過蒼漾迎面拍來一掌,身形一晃反腿一踢將矮幾邊一個半人高的花瓶「鏘」得一聲踢了碎,剎時動靜之大簡直劃破夜空,蒼漾心中一凜,正要撲身襲上,卻見左岱在那碎片落下之前在起一腳橫掃,霎時那七八片花瓶碎塊直直便向著自己面門疾速飛來,蒼漾連忙矮身一躲,避過最上幾片碎塊,最下那一塊卻是無論如何避閃不及,只得硬著頭皮運氣內力揚手一揮,碎塊鋒利的邊角擊中左臂,被那一帶一擋拉出一道長長血口。
左岱一擊得手再不糾纏,翻身一躍便自那大開的窗口躍了出去。
蒼漾抬起手臂一看那傷口,雖是汩汩冒著鮮血卻好在不深,而這花瓶一碎的動靜顯然驚動了樓下伺候的小廝,已可听見清晰的腳步往上疾奔而來,蒼漾心中一陣齜牙,直起身來在窗台上一撐一躍,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