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將軍乃芮丞相愛婿,當朝紅人,一路兼程地來了本王這貧荒之地,應該不是為了和本王聊聊修生養性罷?」
「哈哈哈,」向淮朗笑出聲,一邊放下粗陶小杯,一邊側身轉了過來,道︰「王爺果真是直爽之人,即是如此,末將便也不跟王爺繞彎子了。」
月榮眉心一皺,雙手在膝上一搭,道︰「向將軍莫要開本王的玩笑了,將軍想必也知,皇上一向對本王提防頗甚,如今本王亦只求在慶酉郡清靜終老,不作他想。再者,這七年來本王未曾踏出丈北城一步,外間諸事從不過問,恐怕幫不上向將軍。」
「哦?」向淮饒有興味地挑起一邊眉尾,道︰「既然王爺從不過問外事,那定然也不知曉井林州柳安郡郡令耿孝私屯糧草,被鼎西軍察覺後一舉掃平之事了?」
陡然間被向淮問到如此一事,月榮卻也並不意外,輕輕向後一靠,嘆道︰「此事早已傳遍大昌月復地,本王再是孤陋寡聞自也是知曉的,只是耿孝一介清官,在柳安郡風聲極好,怎可能毫無理由屯糧謀反。」
向淮見他仍要裝傻,眉間一蹙,心下便有些耐不住了,傾身微微上前,湊近道︰「這耿孝王爺興許不熟,但那忠玉城的守將趙化,可是嘉奉元年才被調往的井林州。」
月榮面色森然,聞言不語。
向淮嘴角輕輕一揚,續道︰「忠玉城失陷之後,丞相便立刻著人查了耿孝身家背景,孰料這個耿孝當真是一介清儒,從里到外干淨得很,倒是那守將趙化略有些來頭。」微微一頓,向淮挑眼一瞄月榮愈發森沉的神色,徐徐敘道︰「先靜妃盧氏入宮前,有個自小伺候的侍婢,靜妃與之感情甚篤,想著入宮後高牆蕭瑟不忍耽誤了那姑娘韶華,便在封妃之前將她嫁與盧家的一個趙姓年輕侍衛。這小婢嫁人之後感念靜妃恩德,與盧氏一直關系未斷,她與那侍衛生有一子一女,長子趙化成人之後便投了軍,因自小練過些武,在軍中也算小有威名,原本一路順風順水,加上有盧家的引薦應是遲早騰達了,孰料重平二十年盧浣被刺盧氏一族轟然傾倒,方巧其時井林州征軍,這趙化便遠走柳安郡,七年打拼下來,竟也給他做到了郡城守將。鼎西王攻陷忠玉城後,斬耿孝于城門之下,卻被那守將趙化給逃了走,據聞鼎西王徹夜搜追仍是無果,可見這其中定有高人相助……呵,不過這些都是末將听聞來的,與事實究竟幾分背違,還得請教王爺。」
月榮冷冷看著他,半晌,淡淡哼了一聲,道︰「兩位丞相耳目既然如此通天,當知鼎西王懷不臣之心久矣,此柳安郡一事,便是他東進天下第一步。」
「呵,難得王爺心系天下安穩,那咱們便有的談了。」向淮滿意一笑,正了正身子,道︰「鼎西王虎狼之人,兩位丞相對他自然早有戒備,只是他遠駐西地久了,難免根深枝繁撼之不動,加之當今皇上對鼎西王尚是多有倚仗,丞相之處便是再想動作,到底也是不便的。」
月榮眼角微微一眯。
向淮咧嘴一笑,擎起桌角的青陶小壺給兩人添了茶,一邊道︰「王爺一貫勤儉明志,也該是蓄勢勃發之時了。如今耀陽侯俞頌已經西進閔孜,王爺恐怕尚不知,俞頌麾下伏驍將祁單正是從北借道鼎西州嘉揚城攻進了長澤郡。耀陽侯向鼎西王借了這個道,卻將秋宮主拱手送到了金玉城,如今鼎西王秋水刃在手,東進第一個難樁柳安郡業已拔除,待得耀陽與閔孜打得兵糧耗盡之時再從中漁利——如此順風順水,王爺應是不會樂見其成罷?」
「呵,」月榮輕輕哼笑了一聲,道︰「向將軍太看得起本王了,將軍來時見那兩千駐軍可是擺設?本王縱是心中有余想與鼎西王相抗,奈何勢單力孤,恐令二位丞相失望了。」
「唉,王爺啊王爺,事到如今,您就別再與末將打這啞謎了。」向淮淡淡一笑,探身向前一傾,湊近低聲道︰「二位丞相會在柳安郡內備好一萬精兵,王爺神通廣大,想必知道趙化究竟藏身何處,如今鼎西王心思必在秋宮主與閔孜之處,難以再為柳安郡分神過多,王爺只消令趙化以這一萬精兵取回忠玉城即可,後續之事,兩位丞相自會再做安排。」
月榮一言不發地听完,這才深深吸了口氣,上身向後一倒靠在椅背之上,抬手擰了擰眉心。
向淮倒也不急,端起手邊早已不燙的茶慢悠悠地吹了吹,方才遞到嘴邊抿了一口。
許久,月榮這才放下揉擰眉心的手,看向一邊的向淮,道︰「好,此事本王便照兩相之意來做,也望向將軍回京之後,在兩位丞相面前,為本王多多美言。」
「哈哈,」向淮滿意地輕笑出聲,道︰「王爺不必多慮,末將出發之前,芮丞相便交代末將轉達王爺一句話︰‘我朝歷代皆有立長立嫡之慣,今後光大月氏一朝,還得倚仗王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