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箐……」孟行止緩慢的咀嚼著這個名字,忽地想起來了什麼︰「是不是……從小住在葉家,文文靜靜的,也不愛說話的那個小姑娘?」
榮磊一個勁兒點頭︰「就是她呢,听說她現在剛從賓夕法尼亞大學留學回來,才能十分出眾,葉家的先生太太都十分喜歡她,就連葉家正經的小姐們在她面前也要遜色幾分,頗是能說得上話的人物——人家听說了你的事,很上心,想要跟你見一面呢,說是小時候與您是鄰居,多年不見了……」
孟行止不等榮磊說完就抬手制止了他說下去︰「榮磊,你是知道我的……幫我婉拒了吧。靶」
「行止,我听我表叔說,那個葉箐小姐,好像一直對你有意思,她听說你離了婚,頗是關心的詢問了很多你的事……」
「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問題,磊子,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知道喬家在葉家面前屁都不算,可是……你想想,發生了喬家這樣的事情,我還願意再和這樣的人家扯上關系嗎?肜」
孟行止說到這里,不由得自嘲一笑︰「以後別人提起我孟行止,豈不是要說一句,不就是個靠著女人往上爬的窩囊廢?」
榮磊立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對孟行止轉述這些話,一則是因為對喬家的作為實在是瞧不上眼,二則,也是希望孟行止可以盡快的翻身,不再受這樣的窩囊氣,卻忽略了孟行止會怎麼想——
是啊,喬家家大勢大,孟行止幾乎是被狠狠宰了一刀才回歸自由身,若是真的接受葉箐,就算是東山再起,以後豈不是照舊要在葉箐面前低人一等?
而孟行止這樣的性子,于喬穎那件事上已經是忍無可忍,又怎麼會重蹈覆轍?
「行止,是我想的不周全,這樣的話原本提都不應該對你提起,我叔叔說起的時候,我也該直接拒絕的好……」
榮磊有些愧疚,自己也是耳根子太軟了,別人說點什麼也不知道動腦子想一想,就一股腦的全說給孟行止了,若非兩人關系好,豈不是要有了隔閡?
「不怪你磊子,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只是如今,我不想考慮這樣的事,我也不瞞你,我心里只有蕭然,從此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別人了,所以……葉小姐那麼優秀的人,還是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你讓你叔叔轉告她,我謝謝她的好意,心領了。」
榮磊听他提起蕭然,忍不住嘆一聲︰「我就知道你和蕭然沒那麼簡單就斷了,只是……我怎麼听說蕭然去美國了?她之前那個男朋友不是也在那里麼……行止,你可別犯傻,你把蕭然拱手推到別人身邊,以後你後悔了怎麼辦?」
孟行止長眉微蹙,低了頭不說話只是一支接著一支的抽煙。
榮磊看不下去,伸手把他的煙搶過去,把煙盒也奪走了︰「你之前不是戒煙了嗎?怎麼又抽起來了,還抽的這麼厲害!可別糟蹋自己的身子。」
孟行止向後一靠,頭枕在手臂上長吁了一口氣︰「磊子,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他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事說了,榮磊驚的只抽冷氣︰「這天底下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那個喬穎,我從前瞧著好像也不是這樣的人啊……怎麼和孟昭那樣的無賴攪合在一起了?」
「也許是臭味相投吧。」
孟行止是提都不想提起這兩個人的,「所以,我想著,她離開大概是好事,在我身邊,我護不住她。」
「依我說,喬家不過仗著喬東辰才這麼囂張,其實也並不算什麼,不說我們榮家,塵灃家也不是好惹的,行止,不如咱們這樣,你有能力,我是個紈褲,我就負責出錢,塵灃有關系也有資金,咱們三個合作,出去自立門戶,我就不信了咱們干不出什麼成績來!」
榮磊說著越說越興奮,一拍大腿跳起來︰「就這麼定了!我當紈褲當了二十多年了,現在是該一鳴驚人的時候了!」
孟行止也有些心動,但到底怕連累了榮磊和徐塵灃,遲疑說道︰「想法是真的不錯,也可行,只是你們須得問過你們家里的意願,我不想因為我連累你們也受責罰……」
榮磊聞言,忽然譏諷一笑︰「行止,其實我家老頭子也很看不慣喬東辰的做派,若非如此,怎麼會對我和你繼續相交睜只眼閉只眼的?」
孟行止眼眸猝然一亮,這段時間踫壁實在太多,他幾乎都要心灰意冷,卻未曾料到,事情還會這般的峰回路轉——
榮家和徐家,再加上霍家,喬東辰就算是升官到了京里去,也不能同時撼動這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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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事無絕路,到底有了柳暗花明的跡象。
「那……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就試試看!」
孟行止話音剛落,榮磊就眉飛色舞起來,「我這就給塵灃打電話,他一準兒也樂意!」
「磊子。」孟行止只覺得心頭一陣熱︰「兄弟一場,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都記在心里。」
「說什麼謝謝?那是不把我們當兄弟!說實在的,也是我的私心呢,咱們干出一番事業來,我在老頭子跟前也得臉,這是好事!」
孟行止知道,這是榮磊為了不讓他覺得欠了他們的情分才故意這般說的,榮家這樣的人家,榮磊身為最小的兒子,又哪里用得著自己出去辛苦創業,為的還不是他孟行止?
這份深情厚誼,他只能深深記在心中。
原本烏雲密布的天際,忽然有了一線生機,孟行止覺得心頭沉重的陰霾散去一些,但想到蕭然,他的心卻又沉了下去。
蕭然已經到了美國,她和蘇未,正在一起。
孟行止怎麼都沒想到,當年給蘇未租住的公寓,今日竟然成了他和蕭然的愛巢。
隨她高興吧,他總是迫著她做不愛做的事情,如今,他就把選擇的權利交還給她,一切,都憑她的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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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A市的時候還是夏天,一轉眼下了幾場雨之後,天氣就涼了下來,秋天姍姍而來,帶走了燥熱送來了涼爽,而此時身在洛杉磯加利福尼亞州的蕭然,卻並未能因著這舒爽的天氣而心情變好。
這是來美國的第二個月了,蕭然的例假一直沒有來。
她偶爾早晨起來會覺得有些頭暈,吃不下早餐,聞到奇怪的味道就會想吐,甚至有一次和蘇未一起吃早餐時,蘇未打開了一盒魚子醬罐頭,蕭然轉臉就捂著嘴沖到衛生間吐了一個昏天暗地。
「然然,你是不是病了?我這幾天好像總看到你嘔吐。」
蘇未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著,他一邊幫蕭然拍打著後背,一邊遞給她漱口水和毛巾。
蕭然吐的幾乎把膽汁都吐了出來,趴在馬桶上幾乎沒有力氣說話。
「然然?不如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我今天沒有課。」
蘇未試探著問了一句,秀氣俊逸的眼眸里卻有著點點隱忍的忐忑和……羞憤。
蕭然擺擺手︰「我沒事兒,可能是胃有些不舒服,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真的沒事?」蘇未追問了一句,蕭然搖搖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蘇未趕忙去扶她,她的手指卻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
蘇未微怔,卻只當沒有注意到,他扶了她走出洗手間回了臥室,蕭然進了門就轉過身對他說道︰「蘇未,你去吃早餐吧,不用管我,我躺一躺就好了。」
蕭然的眉眼氤氳著漸漸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不是夢境,這是現實,他盼了不知道多久的實實在在的事實。
可他卻不高興,一丁點都不能高興起來。
蕭然變了,她變的沉默寡言,她變的不愛笑,她變的目光不再炙熱,她變的,仿佛他根本就不認識了一樣。
他的蕭然哪去了?那個望著他眼眸亮的攝人的姑娘,那個在他懷中羞澀任他親吻的姑娘,那個說喜歡他,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姑娘,怎麼忽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蘇未的心口疼的厲害,可在蕭然淡漠的目光里,他卻要偽裝的一派平靜。
「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圖書館一會兒就回來,順便帶好吃的給你好不好?」
他的眼楮里盛著溫柔的笑,聲音里是小心翼翼的探尋和關切。
蕭然的心髒驀地一酸,差一點就月兌口而出,蘇未,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可蘇未烏黑明亮的眼眸里,最深處那些忐忑和不安,憂傷和驚懼,仿佛把她的心都給撕開了。
是她招惹了他,卻又愛上了別的人,是她要他等著她,可到頭來她卻不願意陪在他的身邊了……
蕭然,你總是這樣無恥,你總是這樣
傷害無辜的人,蕭然,該死的人是你才對!
蕭然忽然重重關上門,「蘇未,我說了我想休息了,不要你管我,你讓我清靜一會兒好不好?」
她大聲的喊著,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的心軟逼回去,她對他心軟,卻是對彼此的殘忍,早晚,早晚她都要和蘇未攤牌,她不能,不能再給他希望。
門外的蘇未靜默的站著。
客廳里牆壁上有一支老式的壁鐘,滴滴答答的走著,時間分分秒秒的過,蘇未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有無邊無際的哀傷從他的眼瞳之中流淌出來,他慘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握緊,他的牙關在顫,他的眼楮漸漸通紅起來……
自欺欺人,終究只能哄騙住自己一時,蘇未這一刻忽然諷刺的明白,他其實早就猜到了吧。
還用猜麼?她從來都是率性的人,從來都是不會隱瞞和偽裝的性子,她的所有心思,都在她的臉上她的眼楮里,寫的清清楚楚。
蘇未忽然無聲的笑起來,他笑的前仰後合,笑的眼淚四溢。
他豁出去舍棄一切預備終生疼愛保護的女孩兒,他為她願意生願意死都不願意放手的女孩兒,她已經不再愛他了。
蘇未踉蹌的轉過身去,風吹動著陽光,在地板上一搖一晃,樓下種著一顆櫻桃樹,他曾經無數次想,愛吃櫻桃的然然如果來了,明年夏天他們就能一起吃櫻桃了。
他茫然的望著窗子外面的天幕,人的心,怎麼會變的這麼快?他才剛剛離開多久……
蕭然听不到門外的動靜,蘇未安靜的仿佛根本沒有站在那里,她漸漸擔憂起來,蘇未他……會不會想不開?
蕭然慌忙拉開門沖出去︰「蘇未,蘇未?」
她急急的喊,可是房子里空蕩蕩的,沒有蘇未回應的聲音,蕭然著急起來,她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去找,可蘇未仿佛憑空消失了。
也許他已經離開了,蕭然這樣安慰著自己,拉開公寓的門預備下樓,可剛一拉開門,入目就是一片血紅,蕭然嚇的慘叫一聲,幾乎站立不穩︰「蘇未……」
蘇未的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他的臂上一片鮮紅,鮮血正在滴滴答答的落下來,而蘇未的腳邊,已經有了小小的一灘鮮血。
「蘇未,蘇未你瘋了,你做什麼傻事!」
蕭然哭著上去奪他手里的刀子,蘇未愣了一下,眼底神色微微一變,預備解釋的話語到底還是咽了下去,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變的譏誚起來︰「……然然,你覺得我活著,還有意義嗎?」
蕭然愣了一下,卻是不顧一切的把刀子搶了過來,她的力道太大,刀子甚至把她的手指劃破了。
「蘇未……你別這樣,真的……」
蘇未慘淡一笑︰「然然,沒有你,我生不如死,所以,如果你不愛我了,我一定會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蕭然怔怔的站在那里,蘇未手臂上的傷口不停的淌著鮮血,他不管不顧,只是那樣微微笑著望著蕭然︰「然然,我的命都交給你了,我的命就在你手里,然然,和我一起留在這里吧,我們再也不要分開,我愛你,而你……你曾經也那麼的愛我,將來,你還可以繼續的愛我,對不對?」
蕭然不能搖頭,也做不出搖頭的動作,蘇未的血越流越多,微腥的味道沖入鼻端,她再也忍不住,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吐了起來。
蘇未看著她,聲音忽然淡淡響起︰「然然,你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必須去看醫生。」
蕭然根本沒吃東西,又能吐出什麼來?不過是干嘔了一陣,胃里依舊難受,她強撐著站起身來,不再去看蘇未︰「是你需要看醫生,蘇未,你的血快流光了。」
蘇未仿佛無所謂的樣子,依舊淡笑的表情︰「然然,下周五,我們系里同學有聚會,我想你和我一起參加,以我女朋友,不,以我未婚妻的身份,好不好?」
蕭然不想答應,可蘇未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然然,不要拒絕我,我……真的,承受不住。」
蕭然覺得那麼累,從未曾這麼的累,身子不舒服,心里更是說不出的難受。
物是人非,大概說的就是她和蘇未吧。
她不怪蘇未為什麼變成這樣,因為,是她自己先變了。
蕭
然長嘆一聲,緩緩點頭︰「好,我會參加聚會,只是,蘇未,我們還沒有訂婚……」
「只要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去領結婚證。」
蕭然慘淡一笑,手掌無意識的貼在小月復上摩挲了一下︰「蘇未,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好。」
蘇未毫不猶豫的答應,她還會猶豫,是好事,說明她的心里,終究也是割舍不下他的吧。
蕭然進了臥室,蘇未站在走廊里,忽然心又沉了下來。
蕭然她,連自己受這麼重的傷,連叮囑自己去醫院,都給忘記了。
他緩緩的溢出一個慘白的微笑,轉過身看著走廊的窗子外面,他的隔壁鄰居,一個大胡子名叫肖恩的男人,正在櫻桃樹的樹杈上騎坐著,驚愕的看著他。
肖恩的衣服掛在了樹杈上,纏的很緊,蘇未是拿了水果刀預備幫他把衣服割開的,可是陽光晃眼,他本來也有些心神不定,就不小心劃傷了自己的手臂……
可這些,他都沒有對蕭然解釋。
他放縱著她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可鄙的用血淋淋的一幕嚇的她再也不敢開口說分開。
蘇未忽然覺得一陣苦澀咽下喉間,他怎麼就,怎麼就變成了一個這樣面目可憎的男人?
愛可以改變任何一個人,所以他也變了,他的愛太濃烈太孤注一擲,所以在蕭然變心之後,他整個人仿佛都跟著扭曲了。
他做不到分手,做不到那麼久的等待,那麼多的付出,都變成了一場空。
蕭然偷偷的買了驗孕試紙,驗了三次,都是兩條清晰的紅線。
她終于確定,她是懷孕了,懷了孟行止的孩子,他不想要的孩子。
蕭然把驗孕棒用紙包起來放在垃圾桶里,她一個人關在房間里想了很久,關于孩子,關于蘇未,關于孟行止,到底該怎麼辦,何去何從,她都要仔細的想明白。
而蕭然不知道的是,驗出懷孕的那一天,遠在國內的孟行止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兒對著他叫爸爸,而他在預備走過去的那一刻,那小女孩兒忽然哭著跑開了——
我沒有爸爸,我爸爸不要我了,我沒有爸爸……女孩兒的聲音淒厲傳來。
他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坐起身望著昏暗的房間,四周都靜悄悄的,可那小女孩兒的哭聲仿佛還在耳邊,孟行止只覺得心越跳越快,他做了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
難道,他真的,逼著然然殺死了他們的孩子?
他恍然想到楊石轉述的話語,你告訴孟行止,我已經把藥吃了,我不會讓自己懷孕的……
他忍不住低聲吟哦她的名字,心頭的苦澀泛濫洶涌,要他幾乎不能自持的劇烈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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