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雪地里說著話,這雪忽而就停了。
衣簫仰臉看半空，還有一點星星的雪沫子。這時候無風宮里眾人都屋里取暖了，空空蕩蕩只剩下他們。世界仿佛就這麼停著了。
衣簫幽幽說︰「你原不知道，這雪早停了。」
韓柔城也隨她一起仰頭去看，真看見雪停了，些許的雪沫子也都快盡了。
正出神間，忽听人說︰「怎麼這時候站在雪地里？都不怕冷？」衣簫便回頭去看。進來的是水獅會的東令主曹重宸，他今天穿著白色的長衫，只有腰間一塊碧綠色的玉璧，其他再沒有裝飾，還是喜歡背手立著，不帶過多表情。身邊是常跟著的楚驚雷，陰著臉。這主僕兩個明明長得很俊朗，可一個陰沉狡猾一個蛇月復，讓人看著就不痛快。
衣簫怕生出無謂的是非，上前迎了幾步。這些人她向來不搭理。
曹重宸其實對衣簫有別樣心思，也知道她從來當不知道，今見她如此，重新去打量韓柔城︰「我听今日你去兩劍堂了？如見看倒是真的。」
衣簫听出他話里的意思，沒有接，回頭去叫丫頭，看見前廳屋里站著小紅，吩咐道︰「請曹爺屋里去，招待著。」小紅就來招呼曹重宸進去。曹重宸不動，問道︰「你還要站多久？」
衣簫心里煩起來，面上也微微發作。對韓柔城道︰「二堂主還不回去？過一會兒正派豪杰大俠們都要到我這無風宮來要人了，我平白無故成了勾結你的。」
韓柔城這下听出她的意思，深深看著她。只盼望多看一會兒，終究走了。
曹重宸笑了兩聲，听著格外不舒服︰「北方聯盟幾十年還是這樣，什麼時候干脆些？你師父時候是擺設，現在也是擺設。」
衣簫一听這話，更怕生事端，接口道︰「今天沒有去，現在嘴巴上厲害。你若有事就去廳里喝酒，沒事早些回去睡。想要發作消遣也回自己家去。」說著當先進屋。如此一來韓柔城也沒有回頭。
韓柔城出了無風宮，看見騎來的棕紅色馬兒臥在門前頭，打著鼻響，看見他忙站起來。韓柔城上前撫模它的前額，回頭再去看無風宮的門頭，燙金的大字，青瓦藍苔，果然已經是多年的舊處。
因蒼茫一片，更覺得寂靜空曠。方圓只有他一個人，慢慢牽馬走在街上。舊事都涌出來，仿佛還听見扎著雙髻的小姑娘說「柔城，來年薔薇花開的時候你幫我多摘點，我要做香水。」；「柔城，前邊棲霞亭里我藏好了東西，你找著了就當做你的生辰禮物。」；「柔城，你這樣教不對，你瞧這‘蛇打七寸’我輕輕一躍，你別說七寸見不到，人影也不見了。」；「柔城，你看看是不是有一攢頭發沒梳起來？看著別扭……」；「柔城……柔城……」
一句句原來真的那麼久遠了，真的再也不會有那個小姑娘叫一句「柔城」了。她如今不再扎雙髻，不穿淡綠色的長裙，不笑眯眯地叫你猜，她冷漠地說︰「韓二堂主。」
誰叫自己還覺著歲月如昨，舊游似夢，不知道世間已百年！
回想才曹重宸問得那簡單幾句話，關切里帶著質問，心中無比不是滋味，人是事非，情是意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