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湄兒幽幽醒轉過來。我甚是高興,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龍驍听聞湄兒醒轉也急忙趕來探望,一進門便與湄兒道︰「姑娘身體可還好?」
湄兒勉強笑了一笑,身體卻是無力,緩緩道︰「湄兒已無大礙。」
龍驍點一點頭,略帶抱歉地說道︰「此事原是龍驍管理不力,姑娘有何責罰龍驍都誠然領受。」
「將軍切勿自責。我已听了星蘿說過事情的原委,倒是湄兒還要多謝將軍救命之恩才是。」
他搖了搖頭,闔眼道︰「此事乃是因我而起。」
我靜靜望著龍驍,听他娓娓道來。
原來,下界三苗國的鳳族女子名喚流歌,乃是鳳族中的貴族一派,身份尊貴。又因她的生父是**之內難得的彩鳳,而她又是地位甚高的金鳳,從小便被家人捧在手心里,性子難免驕縱了些。流歌在鳳族有‘第一美’之稱,就算是在**之內也鮮有對手,便以此自居,自認是**之內最美的。天界亦早有傳言說這流歌是天帝為某位皇子內定的皇妃,這名聲在天界也便確立了,幾乎是無人不知。
她當日下界與我比美之日,正是領受因為幾百年前在宴席上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跑到月宮去砸了長月星君的居所,被長月星君綁了送到天帝面前領受的三百年的面壁思過之刑。只是萬沒料到,恰恰是在她面壁之時听到了些宮女的閑言碎語,又正逢龍驍去探望她,便問龍驍他們口中的女子是誰,與她比究竟哪個更美。
我真的是要謝謝龍驍,在這種關鍵時刻說出了我的名字。于是這流歌便鬧了脾氣,趁著龍驍不在時直沖到三苗國。等到龍驍接到看守士兵的報告趕來三苗國,禍事已成。所幸他及時出手阻止流歌,為時未晚。說來,這流歌身上的功夫幾乎有一半都是龍驍所教。如此,這毀了半片玉蘭花打傷湄兒之事也不足為奇了。
而若要說到流歌與龍驍的關系,二人乃是鳳族的親戚關系。可若要說到親戚,卻又是八竿子都打不找的那一種。
听畢龍驍此番話,我呵呵一笑,道︰「我無意與流歌爭艷比美。煩請將軍替我傳話給她,星蘿不過是人族,壽命有限,容貌之事亦是。人的容貌哪有不改變的道理,年輕的時候花容月貌,到老了卻是殘花敗柳,終究一副皮囊而已。只需過上幾年,當流歌再次看到已經年老皮膚褶皺的姜星蘿時,還會認為我比她更美嗎?」
他低聲道︰「一定。」只因尚有公務在身,不便多做停留,他向我拱手告辭。我原打算送他出大殿,他卻推辭了,只一個人浩然出了月宮。
午後,湄兒服了長月星君開的藥睡得正沉。因我端坐了一上午,身體有些乏累,一心只想出去透透氣。便替湄兒掖好被子,獨自出了月宮正殿。
推開宮門,立于台階之上,無需遠眺,亦無需近觀,整片的梅花,成林的梅樹從眼皮子底下一直向遠處推,一直推,一直推,似是要推倒天那邊去。一抹一抹的淡雅色彩,連我身上的朱色斗篷那樣鮮麗的顏色與之相較也遜色不少。
在月宮,最出名的就是梅花。可比起梅花,更出名的卻是梅子酒。
我曾听叔龑與我說過,長月星君有一手釀酒的好手藝,梅子酒更是一絕。釀出來的梅子酒,兼了果的清香甜柔、揉了酒的濃烈辛辣。似兩種風情相互交雜、渾然一體,使人格外沉醉其中。
若說起他這諸多感悟如何得來,實乃是多番偷食了長月星君藏在酒窖里的梅子酒體會出來的。甚至有一次因喝多了酒差一點把長月星君的酒窖砸了。自此,長月星君下令——此酒窖叔龑禁止入內!
我忽地轉念一想。這一邊是被叔龑醉酒後砸了酒窖,一邊是被流歌醉酒後砸了宮殿。看來這長月星君還真是委實的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啊!
我步入梅林,隨手挑了一枝梅樹枒,細細打量。淡綠色的重瓣凝成了一朵又一朵,悄悄黏上了枝頭。如此顏色的梅花甚是少見,今日能在月宮得此一見倒也不枉此生。
月宮雖然人煙稀少,卻到底也是個貴重地方。否則又怎擔得起這各色梅花競相綻放的凜然之氣呢?
我捻著樹枒的手一松,那枝條猛地跳起來顫上幾顫,煞是可愛。
一道冷風吹過,我抖了幾個哆嗦。轉過身來正想回正殿去,卻不偏不倚看見站在我身後不遠處的承幽。因未想過這里會有其他人在,著實有些受驚,掩面輕咳道︰「三殿下如何在這里?」
他朝我走近了些,道︰「在獨孤亭里悶得發慌,出來走走。」
原是我忘了,這月宮雖然離九重天鸞殿有十萬八千里之遙,離獨孤亭倒是近的很。
「湘兒近來可好?」
「每天都纏著叔龑帶她下界去玩。把叔龑折磨得已是五條命去了四條半了。」
我輕笑道;「如此,也真難為他了。」
他頓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的朋友可還好?」
我愣了一愣,煞是驚異。如此普通的事情競已經傳到獨孤亭那兒去了?!雖然月宮與獨孤亭也沒隔著多遠,但是這天界里愛嚼閑話的人倒真是比我想像中多得多。
「已無大礙。」
他點了點頭,很是安心的樣子,道︰「如此便好。只因我不便現身,還請代我向那姑娘致歉。」
我只當他是因為湄兒是因天界之事受傷而介懷,便爽快地應了。
可後來再仔細一想卻有些糊里糊涂。
平日里送禮倒是有搶著要的,如今這犯錯怎的也有人搶著認。
何況他平日里久居獨孤亭,又鮮到其他地方走動,又怎麼會與這件事情有所牽扯。
我心里只一味想著此事,連他後來與我說了些什麼都不太記得了。待我回過神來,他已消失在茫茫梅海中。
我趕緊追出去,卻是梅花冉冉,不見影兒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