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才這樣一鬧我更沒心思再待在這九重天上。只是承幽手上的傷卻叫我有些惦念,不論是否醫得好他始終都要欠他人情。若是這樣匆匆下了九重天,倒是真正虧欠他,若是日後這只手再因我留下點後遺癥更叫我心里不得安生;倘若將他的手醫好,一則于心稍許寬慰,二則也算是對他此番相救的謝禮,日後再見他時心里也能踏實許多。
我瞟了一眼他仍在滴血的那只手,道︰「我先幫你療傷吧。」
他沒有回答,只淡淡看了我一眼,與叔龑道︰「送她們回去吧。」
叔龑並未在意,湊上前來︰「我看,你還是讓星蘿先幫你療傷吧。你難道就準備這樣回獨孤亭去嗎?神月先生和鏡音仙子我先不提,單是湘兒那一關你便第一個過不去!你可別忘了,她可是現在便寄住在你那里,若是讓她見了你這只手,她還不要把整個天界都翻過來,看一看到底是誰傷了你!要知道,在這九重天里,除了天帝,湘兒最愛的就是他的三哥了!」
我道︰「氣血之術雖來自民間,但與天界之術相較也未佔下風。只需半刻即令傷口復原,不會讓任何人發覺。」
見承幽仍是不為所動,叔龑上前一步,與承幽悄聲道︰「大局為重。」
半晌,承幽緩緩道︰「如此,便有勞了……」
月宮的路說遠不遠說不近不近,不過對于我和承幽來說卻是好甚漫長。只因叔龑說他要留下來收拾殘局,還把湄兒也強留下來。無奈,這走回月宮的路全由我和承幽生得滿是尷尬。一路上,他不言我不語,各自只管悶頭往前走。走得慢了吧,更加尷尬;走得快了吧,又怕他傷口疼,只能一步一步挪。不過讓我有些驚訝的是,為了止血我想去尋些藥草來的,沒想到這承幽直接從衣角扯下塊布直接就給裹上了。我不禁撫上額際,暗想著你當那是豬爪麼,隨便一裹就完事了!能不能對自己負點責任啊!你‘現在很著急’這件事已經體現得太明顯了!
進了月宮,我讓承幽坐在椅子上,自己去後院打了盆水端進來。所幸為了治湄兒的傷月宮里什麼東西都現成。我從旁邊搬了張桌子過來,將水盆放在上面,然後扶了把椅子坐在承幽對面。
我從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個藥瓶,從里面倒出一顆丹藥,道︰「此乃是補氣益血的靈藥。」哪知他只是看著我,幽幽道︰「不必。」
我訝異之余盡是無奈,內心已是翻江倒海。給你療傷吧,你拒絕;給你吃藥吧,你不要。可如今藥都倒出來了我總不能再倒回去吧?!扔掉了又太可惜。好吧,都怪我多事,給你藥之前就應該先問問你的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望了眼坐在對面一臉平靜的承幽,一聲嘆息,將藥扔進嘴里吞了下去。
他瞧著我也未多語,只將受了傷的手攤放在桌上。我低頭將他手上早已被血浸得通紅的布解開,露出傷口。他的手大而修長,本來甚是好看,此刻我卻辨不清它的模樣。一條深可見骨的刀傷橫貫了他的整個手掌。我將他的手攤在桌面上,一條血痕順著他手掌的細紋涓涓淌下來匯成一小泊。
我與他施了法術,抬起頭看著他。
他直視著我,眼里藏了溫和詳雅的笑意︰「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淡淡道︰「沒什麼。」
過了一會兒,我見血已經止住便用水幫他清理血跡。房中靜了良久,他輕聲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只低頭擦著血跡,道︰「怎樣不小心法?你是要我把你這只手剁下來嗎?」頓了半晌,他道︰「若姑娘敢剁下我這只手,我倒也無妨。」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道︰「能拿劍能寫字的手你卻不要了?」我換了身子在水盆里洗著帕子,繼續道︰「你若是不要了這只手,何不早些與我說了,我也省了廢這麼多力氣醫治你的傷。」
他道︰「你不害怕?」
我道︰「平日尋醫問藥的人多了,有什麼事情沒見過的。想我十歲時便幫著阿娘將一中年男人的整條右腿截下來,一只手又算得了什麼。」
他問我︰「當真?」
我解釋道︰「當時那人是被毒物蜇了,送來的時候整條腿都已經發黑腐爛,若不是阿娘截下他一條腿,恐怕他整條命都沒有了。」
「我不是問這個。」
我抬頭訝然道︰「那是什麼?」
他未再多言,而我也未再多問,只將血跡清理干淨後繼續施術助他愈合傷口。又過了半晌,待傷口表面結了淡淡的一層痂,他突然伸手來攏了我的手,道︰「就到這里吧,已經可以了。」我正要張口與他辯駁幾句,只覺他攏我的手更用力了些,也只得放下話來,抽出手,挑了幾層紗布與他的傷處繞上幾圈,叮囑道︰「我擔心傷口會裂開,近日還是不要做費力的事情了。」
他將手收回,道︰「多謝。」
我心中只覺並沒有什麼可謝得,何況令他受此重傷的人也是我。現下听了他這一句道謝只覺得甚是愧,忙著端起水盆走遠,幽聲道︰「不必客氣。」
待我與承幽這面理畢諸事回到原處,叔龑已將倒塌的天柱修復好,正坐在一邊的台階上等我們回來。
「久等了。」
「沒事,也沒有多久。」他悠然地扶起湄兒,向我走來。
叔龑雖沒有官職,但在天界也算是個好大不小的神。往日只見他一貫懶散,今日辦起事來倒是卓有效率。看來平日里必是深藏了手藝,真人不露相。
時候已經不早,我與承幽道了別。臨行前不忘囑托二人務必對長月星君近幾日的幫助照顧傳達謝意。之後便與叔龑一道穿過月宮,匆匆下了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