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芬芳經常和林立一起約在書店喝著咖啡談天說地,林立也給芬芳那個看世界的夢想提出了很多有益的建議。
而林立依舊經常接到那種讓他有些抓狂的電話,從直覺來看,一定是同一個人打來的。而且從女人的直覺來看,十有八.九是他老婆。
芬芳有時會試探性地問林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林立總是說沒事沒事,工作嘛,本來就有很多頭痛的事,正常。
不過她的直覺告訴她,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但既然人家不願說,她也就沒再多問過。
芬芳的小日子過得還算是挺滋潤,有工作也有業余愛好,還有知己。
然而沈小崇這邊,卻在這段時間跌進了一個人生的低谷。說起來沈小崇作為一名豎琴演奏員,他的技藝還是真的很棒的,但是這個行當在中國越來越沒有市場,沈小崇所在的樂團效益也越來越差了。眼看著就要喝西北風的沈小崇自然是每天愁容滿面,他這個冷門專業,去接演出也接不到,教學生也沒幾個人學。現在除了偶爾有一場演出,然後有那麼兩三個學生以外,沈小崇已經沒有其他生活來源了,團里很多其他演員都開始轉行另謀出路了。沈小崇也想轉行,但是苦于沒有其他謀生技術,又不甘心放段低聲下氣地去做那些體力活,畢竟他也是曾經在國外巡演過的一名演奏者。
所以有挺長一段時間,沈小崇一直處于窩在家里發呆吃泡面的狀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一身睡衣天天穿著從來不換,頭發亂的鳥都能臥上面下蛋了。芬芳每次見到他都繞著走,但他就是沒有心情振作起來,只有偶爾出門演出、上課或者買泡面的時候,他會洗個澡好好打扮一下。
不管怎麼說,沈小崇也是一個非常注重自己形象的男人,在家再邋遢,也不能讓外人看到。
空閑得久了,沈小崇開始關注起了那個每天興高采烈地早出晚歸的姑娘芬芳。
有一天他看芬芳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從房間出來,忍不住好奇地問她︰「喂,你最近老是高興什麼呢?」
「啊?」芬芳被沈小崇這麼一問,還給愣住了。
「沒事就不能高興啦,誰都像你似的,一天到晚裝頹廢。」芬芳撅著嘴說道。
「唉,哥不是裝頹廢,哥是真頹廢啊。」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芬芳關切地問。
沈小崇瞥了芬芳一眼,搖搖頭說︰「估計你是我的克星吧,你一來我就走霉運了,錢都賺不到了。」
「滾!」芬芳給了沈小崇一拳。「你就知道貧,就會說我!那你就繼續走你的大霉運吧,我可要離你遠一點。」
說完,芬芳開門出去了。
寂寞的沈小崇,可憐的沈小崇,獨守空房的沈小崇。
沈小崇直到現在自己落魄了,一無所有了,閑得發慌了才發現自從芬芳搬進來之後自己家里的變化,變得那麼干淨、整齊,就連空氣中也仿佛總是透著一股香香的味道。這些都是芬芳的功勞,原來家里有個女人有這麼多好處。
沈小崇終于開始在意這個姑娘,可是很多事情就是這樣,錯過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有一天晚上吃過晚飯,沈小崇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芬芳的房間里傳出陣陣笑聲,沈小崇關掉電視,躡手躡腳地走到芬芳房間門口,無意中听到(當然他那麼賤,是趴在門上听的)芬芳在講電話,聊得不亦樂乎。
听到芬芳掛掉電話時,他又飛快地臥倒在沙發上,擺了一個凸顯s曲線的造型,佯裝看電視。
芬芳出來之後他就問她︰「你在跟誰打電話?」
芬芳白了他一眼︰「先生,您管得有點多吧!」
「林叔叔,嘖嘖,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這種怪叔叔很多的,專門騙你們這種無知少女!」
「誰讓你偷听我講話的!」芬芳生氣地說。
「我哪有偷听,你自己講那麼大聲。」
「林叔叔不是那樣的人!」芬芳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開機的電視,笑著說︰「呦,還說沒偷听呢,裝都裝不像。」
「我在練氣功行了吧!」沈小崇閉著眼楮裝模作樣地說。
又是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沈小崇精心裝扮(一身黑色運動裝,一頂黑色棒球帽,一個大大的黑色墨鏡)一番後悄悄地尾隨芬芳出了門。
就這樣,一個本應出現在夜色里的一身黑的神經病在燦爛的陽光下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一直走到「一頁時光」書店門口。他就蹲在路邊,等芬芳和林立出來之後,又悄悄地尾隨,無奈芬芳上了林立的座駕,兩人揚長而去。沈小崇自然沒有飛毛腿,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不過他也有特長——過目不忘。他不僅記住了林立的長相、聲音,也在幾秒之內記住了林立的車牌號。
沈小崇總覺得這個老男人居心**,看著他就感覺有一股冷風吹到身上,但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回到家後,一直惴惴不安的,再怎麼說芬芳是個才二十歲的小姑娘,沈小崇作為一個男人總是會擔心的。
芬芳卻已經完全信任甚至開始崇拜她的林叔叔了,她覺得這段時間自己長了不少見識。林立對她說晚上有一個飯局,都是些老朋友,來自天南海北,他們懂的事情那是多了去了,芬芳要是跟著一起去一定受益匪淺。
芬芳當然求之不得,于是兩人就開車去了飯店。
飯桌上是一群和林立差不多的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剛開始還是相敬如賓的交談,幾杯酒下肚之後就開始隨意起來。芬芳敵不過那些人的巧言好語,只好硬著頭皮和每一個人踫杯。林立並沒有讓芬芳喝多,在她覺得頭有些暈暈的時候,林立就攔住了大家,然後抱歉地跟大家告辭,說先送芬芳回家了。
芬芳喝得確實算不上很多,但她的頭為什麼會這麼暈呢?答案很明顯,讓她暈的根本不是酒,而是酒里的藥。電視上演的爛俗得不能再爛的情節,現實中還是不斷有人上當。芬芳就這樣睡著了。
沈小崇回家以後,給芬芳打過很多次電話,第一遍沒人接,第二遍沒人接,他發誓只打三遍,之後再不管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打了第四遍、第五遍……電話一直沒人接,直到關機。那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沈小崇氣嘟嘟地把手機扔在沙發上。
「臭丫頭反了天了!看你回來我不狠狠揍你一頓!」他對著廁所里的鏡子大發脾氣。
芬芳是被流水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看到一個陌生的房間,自己正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衣服被扔了一地。隔壁的衛生間里透出點點燈光,從磨砂的玻璃牆上,芬芳看到一個微胖的男人正在洗澡的身影,那麼熟悉的身形……
林立!
芬芳嚇壞了,她匆匆忙忙把衣服隨便套在身上,拎著鞋就跑了出去。
深夜里,一個狼狽不堪的漂亮姑娘發了瘋地跑,頭也不回。
直到她跑回自己家,哆哆嗦嗦地拿出鑰匙打開門,才停下腳步讓自己喘口氣。這時的芬芳才從驚嚇中稍微緩過點神來,她癱坐在地上,一瞬間淚如泉涌。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漆黑的房間里突然傳出沈小崇的聲音。
「啊!」芬芳被嚇了一跳,打開燈看見沈小崇同學正端坐在沙發上。
「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沈小崇指著牆上的鐘︰「三點!」他氣憤地說道︰「你這白痴現在長能耐了啊,學會夜不歸宿了是吧?」
芬芳不理他,一個勁兒地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別人家听見還以為我家鬧鬼呢!」
「我愛哭,關你什麼事!」芬芳朝沈小崇喊。「你半夜不睡覺,坐這兒裝什麼好人!我歸不歸宿和你有關系嗎?我花錢租房子,又不是你老婆,你憑什麼管我!」
「哼!好賴不分!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是那個死男人欺負你?」
芬芳看看沈小崇,冷笑一聲,「呵呵,真可笑。平時沒見著你這麼關心我啊?怎麼,良心發現了?」
「愛說不說!」沈小崇真是個愛生氣的男人。
「我的事不要你管!」
「那你最好趕快回老家去!不要在這給我添麻煩!」說著,沈小崇拿起手機撥打訂票電話。
芬芳一把打掉他的手機,氣呼呼地說︰「走就走!我自己會走的!你放心吧!」說完進屋「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沈小崇打心眼里還是很擔心的,但是好好的關心芬芳非但不領情還和自己大吵一架,沈小崇的火也不打一處來。不管就不管!他堵著氣回屋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芬芳房間的門大敞著,除了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其他東西都不見了,人也不見了。
沈小崇回想起昨晚的情景,壞了,芬芳該不會真的賭氣出走了吧?他趕緊給芬芳打電話,可是一直關機。于是他想起芬芳工作的ktv,大半夜的,芬芳也就那里能去。就在這時,手機短信響了,沈小崇打開一看︰今天凌晨四點五十分左右,暢唱吧ktv起火,因在夜里,市民都在熟睡中,大約十分鐘後才接到報警,火勢蔓延至整個ktv大樓,經過了三個多小時的撲救,火勢才得到了控制。目前起火原因和傷亡人數尚在調查中。
……
起火……
傷亡……
沈小崇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顧自己形象,穿著睡衣拖鞋就跑了出去,ktv門口警戒線拉了一圈,圍觀的群眾人山人海。沈小崇費力半天勁擠到前面才看到濃煙下已化為灰燼的曾經那麼金碧輝煌的大樓。救護車的聲音不斷,可是真正得救的人寥寥無幾,一些尸體早已被燒得面目全非。沈小崇追著一個剛被救出的依稀看得出穿著服務生套裝的躺在擔架上的人,大聲撕喊︰「芬芳呢?芬芳在不在?我問你,芬芳在不在!」那人沒有力氣回答,沈小崇也被警察驅趕開來。
嚇壞了的沈小崇安慰自己說︰「沒有看到,說明沒有!沒有看到,說明沒有……」他渾身發抖,一直喃喃自語著。他還是尚存一些理智的,看現場得不到答案,就直接沖到了派出所報案。
他從芬芳和那個怪叔叔的通話、約會到昨晚哭著跑回來再到消失,一口氣跟警察講述了一遍。警察將目標人物鎖定在林立身上,想必從他身上能得知些什麼。另一邊也在通過各種搜索︰手機定位、身份證號來查找芬芳的下落,可惜毫無收獲。回家的火車票也去查詢了,沒有芬芳身份證的登記。雖然如此,沈小崇還是頂著雷給家里打了電話,問芬芳有沒有回家或者跟他們聯系過,家里的回應也是︰no!
沈小崇這次真的嚇壞了,他的父母和芬芳的父母也急急忙忙從老家趕來。可是找了好多天就是找不到芬芳,火災現在的尸體也有幾具至今無法辨認。從獲救的服務生那里得知,當天夜里芬芳確實有提著一個箱子去過ktv,「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極了,問她什麼也不說,就說來和大家告別。我們也覺得奇怪,可她就是什麼都不說,只說讓我們別擔心,說自己就要回老家了。後來大家都忙著工作,也不知道她走沒走。再後來沒過多久,不到一個小時吧,就突然起火了。」
這些天唯一的收獲就是警方通過沈小崇提供的線索,抓獲了犯罪嫌疑人︰林立。不過林立在交代了與芬芳認識過程以及當天去飯店用藥迷暈她把她帶到賓館之後矢口否認犯罪,他說那時芬芳正在昏迷中,想著反正也跑不掉,自己就先去洗了個澡,沒想到出來之後人就沒了。他說他也非常後悔一時沖動干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不過當時想到自己沒有得逞倒還有種懸崖勒馬的感覺,本以為只要不再聯系芬芳就好,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結果。
他說的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
案件還在調查中,但目前沒有證據能證明林立後來又綁架了芬芳。
芬芳徹底地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