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烈眼眸含笑,眼波流轉間嫵媚橫生,他的動作雖快,但每一招每一式都使得極盡優美之態,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蘇靖杭每每與他眼神相對,竟覺他目光如同深不見底的漩渦,仿佛能把人的魂魄攝入。
鳳舞烈輕笑道︰「那個小丫頭有什麼好,不如跟了我吧。」
他的聲音如深夜女子最悠長的嘆息,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惑,蘇靖杭鼻中聞得縷縷幽香沁人肺腑,腦中止不住一陣暈眩,幸得靈台尚自清醒,用力一咬舌尖,向後疾退。
鳳舞烈此時已對他勢在必得,哪容得他逃離,正欲再追,眼前忽地勁風撲面,急忙側身閃過,電光石火間南宮瑜探手扣住蘇靖杭肩頭將他提起,遠遠一拋,擲向營帳門口,馮昭眼疾手快地接過,將他帶入帳中。
這一連的動作其實只在剎那間完成,鳳舞烈定時,場中木樁上已多了一人,凌風而立,一襲墨色衣袍獵獵作響,白如象牙般的面龐上,一雙眼楮深邃若海,雖然左臂還吊在胸前,卻絲毫無礙于那遺世**的謫仙風采。
其實南宮瑜平日里多妝容正式,著袍束冠,威儀冷傲,這幾日因落難受傷,穿得就隨意了些,反倒更顯得清俊雋永,飄逸出塵。
鳳舞烈眸中閃出驚艷之色,遙視著南宮瑜,從口中吐出八個字︰「郎絕獨艷,姿容無雙。」
南宮瑜亦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道︰「鳳舞烈,本名唐烈,唐門三房唐秉淳之庶子,其母為波斯歌姬。發栗而眸碧,自幼為家人所惡,因好男風,于四年前被削籍除名,驅逐家門,遂改母性鳳舞,不知所終。」
鳳舞烈沉默半晌,碧色眸子愈發濃墨如翠,許久方曼聲道︰「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吟罷,他面上現出一抹悲喜莫名的奇怪神色,喃喃道︰「原來你還記得我——」他望一眼風姿挺秀的南宮瑜,神情中又似帶了幾分自嘲。
「這麼多年來,你依舊高高在上,想必在你心里,我還是卑賤一如往日吧。」
南宮瑜無語,剛才觀戰時,從唐妙歌喊出那一聲四堂哥開始,他已經斷定了此人的身份。南宮世家與唐門**蜀地,彼此間少不了一些人情來往,重生後生活在南宮府的那幾年中,他依稀記得自己曾在唐家堡見過一個長了一雙碧眸的美貌少年,但兩人一個是世家長房嫡子,一個是歌姬所出庶子,身份地位雲泥之別,也未曾有過什麼交集,就算是有的話,只怕就是這具身體本主幼時的事了,他一無所知。
許久,他打破沉默,「故人相見,幸何如之,只是不知你何時投靠了西夏王庭?」
鳳舞烈傲然一笑,「西夏王算什麼?我只不過是欠了廣寧王一個人情,他既有求于我,我也不好拒絕。」
「你來晚一步,梁燁已經死了。」
「無妨,我帶蘇小將軍前去交差亦是一樣。」
南宮瑜一笑,月色下猶如睡蓮初綻,光華灼然,「听我一句勸,梁燁尸身尚未安葬,我作主讓你帶走,久聞烈公子精于醫道,或許能起死回生也未必。」
鳳舞烈臉色一變,握著玉笛的指節隱隱泛白,「你是在嘲弄于我?」
「非也,」南宮瑜搖頭,「你驅毒襲營,聲勢浩大,足見用心,只不過時也命也,非人力所能為,你既為梁燁而來,我便讓你帶他離去,是死是活,不過在閣下一念之間。」
說完他雙掌一擊,馮昭從醫帳中閃出,抱著梁燁尸身,道聲︰「接住了。」隔空向他拋來,鳳舞烈無奈,張臂接過,略一察看,眉心不禁一跳,向南宮瑜望去。
南宮瑜平靜地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疏朗無波,波瀾不起。鳳舞烈心中疑惑,卻看不出任何端倪,蹙眉想了想,道︰「也罷,我給你這個面子,放過那個姓蘇的小子,不過你承我的情,該如何回報于我?」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聲調變得又輕又軟,令人想起佳人月下婉轉執杯相邀,三分情致,七分**,軍營男兒大多數是粗豪漢子,何曾見過這般嬌慵蝕骨的人物,但又見他一襲曳地如雲的紅衣下,翻爬著各式蛇蟲蛛蟻,恰似眾星拱月,艷麗中透出無比的詭怖,剛升出的一點兒旖旎心思,也登時消得無影無蹤。
南宮瑜顯然不打算和他再打任何交道,對他的媚眼視若未見,「我何需承你的情,你若是不滿,大可把他現在就放下,至于後果如何,就不好說了。」
他仿佛有所恃,語氣中不留半分情面,鳳舞烈嗤的一笑,「人多欺負人少麼?好吧,人我帶走,咱們後會有期。」
他轉身欲走,卻又駐足回頭,眉梢一挑,瞟向南宮瑜,「不知江夫人現在可好?」
南宮瑜心中突地一跳,面上不露聲色,亦不作答,鳳舞烈笑道︰「想必她還沒有告訴你,倒對你是有情有義。嗯,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時間可不多了。這麼風華絕代的一個人,死了可是不值。七天之後,我在幽泉谷煮雪烹茗,掃榻以待,希望公子莫令在下失望才好。」
他一手將梁燁負于背上,一手橫笛吹奏,婉轉清音中,滿地亂爬的毒蟲匯成一條涌動的河流,緩緩向遠處游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