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自然是覺得一個昏庸的皇帝和一個忠心耿耿的相國之間需得發生些什麼,才能證明皇帝是如何的昏庸,而相國又是如何的忠心。
就像是我的師傅,每日每夜的處理公文,連拿筆的手都抖得不成樣子,一雙眼楮也快熬壞了去,臉色蒼白,卻總是不能叫那昏庸的皇帝滿意。
似乎就是要把我的師傅熬干了,熬死了才肯罷休。那昏庸的皇帝,不就是師傅在他準備攻打鄰國時義無反顧地站出來說國家現在不適合勞民傷財打仗嗎,至于讓我的師傅在御書房內跪了一晚上還美名其曰︰朕與相國商討國之要事。
真是個不知羞恥昏庸無道的皇帝。
我那可憐的師傅第二天直接華麗麗的在朝堂之上暈倒,被抬回相國府的時候氣息微弱,連大夫都說師傅可憐見的,那身上的一處處青紫看的我難受無比。這皇帝,居然仗著自己練過武功,虐待我的師傅!
午時相國府來了一個太監,把那昏庸皇帝的旨意帶來,因師傅還在床上躺著,我匆匆跪在那太監面前,以頭磕地,代師傅接旨。
那太監說了一大堆我听不太懂的話,無非就是感嘆我國有個這麼忠心耿耿的相國是社稷之福,然後就假惺惺地賜了一大堆的補藥和銀子,順帶還讓宮里的御醫來瞧瞧。
這個厚顏無恥假惺惺的皇帝!
我的師傅是相國大人。身為師傅的弟子,我是非常自豪的,師傅在青國的名聲比那臭皇帝不知好多少倍,我的師傅是那麼公正清廉的一個大臣,青國里無人不贊嘆師傅一身的清廉風骨,想要做師傅門客的人多不勝數。百姓都說,若是沒有師傅,青國哪會像現在這般繁華,四海皆臣服。
我的師傅,秦青,在青國就是一個傳說。
師傅的傷還沒好,便吩咐我去北胡同口的書墨齋去買些宣紙,府里的宣紙已不夠用了。
一想到師傅帶病上朝,還得處理那堆積如山的奏折,我就想把那個現在在皇宮里吃喝玩樂的皇帝掐死。當然,只能想想罷了,不然師傅肯定又要罰我抄寫那些子乎者也了。
听說昨日鄰國的使臣送來了十個美姬和一大堆進貢的金銀物品,那皇帝現在指不定在溫柔鄉里**作樂呢。
我可憐的師傅
換上男裝,把頭發用一根木簪固定,我歡天喜地出了門。
書墨齋里的老板和我已經很熟。這里的文房筆墨是極好的,而且價格還算公道。
我要了一些宣紙,算著差不多夠用一月左右,又挑選了幾支好的狼毫和兩個硯台。師傅的狼毫都已經快禿了。
再過幾日便是師傅的生辰,往年我從來沒有送過師傅像樣的東西,今日難得遇到這個機會,若是我給師傅買了生辰禮物,師傅一定會很高興。
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師傅眉眼彎彎的夸獎我的樣子了,說不定師傅一高興,我還多可以撈些好處。
該送師傅什麼好呢?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拿好在書墨齋買的東西,我在街上不斷晃悠。生辰禮物一定得買用得著的東西,若是些沒用或是師傅有的,那送禮物就太沒有意思了。況且,今年是我第一次想要鄭重的送師傅的第一個生辰禮物,是必須得要慎重。
師傅缺什麼呢?
在街上逛了半天,我也沒發現什麼值得我多看兩眼的東西,難免有些泄氣。一抬頭,看見前面的胡同里居然有一家店。這個店不在臨街的位置,在這偏遠的胡同里確實是沒有意思。
我轉頭準備離開,居然瞟見兵部侍郎的女兒崔柳從里面出來,手里拿了一支步搖細細把玩,臉上的表情很是愉悅,然後吩咐身後的侍女仔細把那步搖裝在一個匣子里。
我眯了眯眼,仔細看了那店鋪的名字,決定去里面看看。
第二章
進了店鋪,那老板馬上迎了過來。我看著櫃台上擺放的首飾等物,也沒什麼稀奇,真是浪費我的時間。
我悠悠開口︰「老板,你的店里就只有這些貨色?」那老板看我面色不爽,陪笑道︰「客官這是哪的話,這些貨物在您的面前不是什麼稀罕物,小店雖不是什麼大鋪子,這一兩件鎮店之寶還是有的。」
「哦?那怎不見你拿出來看看?」
那老板面露難色,眉頭皺在一起,半天才道︰「原本客官要看,老朽理應應下才是。可真是不巧,那鎮店之物今兒被一位公子包下了。」
「不過看看而已,想那公子不會介意才是。」這鎮店之物長個什麼樣子,我是真的很好奇。
看那老板還在猶豫不決,怕是想著生意人的生意就在一個誠字。
我慢慢開口︰「原本我是不想進來的,這店偏僻了些,我自以為不會有什麼稀罕物。但看到兵部侍郎的千金滿面春風出門而去,料想你這肯定是有些好東西的。今兒我只是想瞧瞧,好讓我也長長見識。」
那老板听我這樣說,也不好再推辭,便給我打了聲招呼去了里間,過一會便拿了兩只長匣子出來。
這兩只長匣子倒是好看,上面細細的雕了花,栩栩如生。
老板打開匣子,里面躺著一根碧玉的簪子,的確是好東西,就那玉的成色,就是頂好的。
兩只匣子里裝著的是一樣的兩根簪子。听老板說上面雕的花叫並蒂蓮,這一大塊玉就弄出了這兩根,連雕的花也是請整個青國最好的師傅雕刻上去的,價值不菲。
我確實很喜歡這個東西,逛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了適合師傅的禮物,那簪子那玉那樣式無疑都是為師傅量身定做的。
「老板,你這個簪子怎麼賣?」
老板一臉可惜之色,「這位客官,老朽已經說過,這簪子已經被人訂下了。雖我與客官投緣,但這生意是做不成了。」
我也是一臉可惜,君子不奪人所愛,我確實很喜歡這東西,卻不能把它買走。
「這兩根他都訂了?我出雙倍的錢?」我不死心的問。
「是的,客官。不如,您再看看我們店里其它的如何?」
店里來了其他的客人,老板無暇顧及我,轉身迎那客人去了。
我拿著兩根簪子愛不釋手,心里連連嘆惜。正準備離開,老板笑著對我說,這簪子的主人願意割愛讓一根給我。
我興奮莫名,轉身就看到老板說的簪子的主人,確實是一表人才,**倜儻。
我上前兩步,不確定的問︰「這位公子真的要讓一根簪子給我?」
那公子微微一笑︰「自古寶劍配英雄,這位公子氣質如竹,與這簪子倒是相配。」
「那公子出多少銀子讓給我?」說實話,我身上是沒有多少銀子的,如果眼前這位可以不要我的銀子的話,我會覺得今天一定是走了狗屎運。
「五百兩」,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五根手指。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心里不斷罵娘,五百兩銀子,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什麼割愛,什麼**倜儻,什麼一表人才,我真是瞎了眼了。
我小心翼翼的地說︰「這個公子,你我也算有緣,可這五百兩銀子我的確拿不出來,你看可不可以少點?」
那男的微微沉了沉臉,道「你是不想要這簪子了?」
天地良心,我很想要這簪子的。我皺著眉,看了那簪子一眼,正想說我干脆不要了,這麼貴,我買不起。
那男子悠悠開口︰「不然這樣吧,見面即是有緣,這簪子在下出價三百兩,公子你也不必一時把銀子全都給在下,在下允許公子你分期付銀子,公子你看怎麼樣?」
我瘋狂點頭,只差沒有把脖子弄折了,這個公子怎麼可以這麼善解人意,這麼玉樹臨風呢,連那笑都這麼陽光明媚。三百兩,我還是可以分期弄到的。
「在下宋松,公子名諱?」
不錯不錯,連名字都這麼好听。然後,我听見自己的聲音,連笑也掩飾不住︰「我叫吳天雨,公子只喚我小四罷」。
接下來就是寫字據,三百兩銀子就這麼進了別人的腰包,其實我是很心痛的,不過想著從五百兩到三百兩,少了二百兩也是不錯的。況且,師傅高興了,三百兩銀子算什麼。
我簽下自己的大名,把那字據遞給宋松,他看了一眼字據,便折了放在衣襟里。
這一趟收獲不錯,我已經看見了師傅對我微笑夸我懂事的樣子。
師傅生辰那天,我把我慎重保管的這根簪子遞給他,他一臉復雜地看了我半晌,低低開口︰「這簪子你哪來的?」
我料想師傅是怕我沒錢買這麼貴重的東西,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害怕師傅不肯收,我便只說這簪子是花了自己的私房錢,只花了一百兩銀子,這東西是我正大光明得來的。
我深知欺騙師傅的後果,早在之前師傅就說過,他最恨的便是最親近的人的欺騙,可我實在沒辦法,這簪子我是真的很喜歡,當然,我希望師傅也喜歡。
師傅低頭看了這簪子良久,又神色古怪的看了我幾眼,我正預備開口問怎麼回事,師傅就笑著對我說他很喜歡這根簪子。
我喜出望外,這三百兩沒有白花,而且花得很值得。我心里的願望,可以開口向師傅說了。
「對了,從明日起,你出門必須向我說明,要做什麼,做了什麼,都需一一說了,往後你出門的次數減半還有,不可換回女裝,即使在府里也不行。」
「師傅!為什麼?怎麼可以這樣?」我驚聲大呼,我本來就是希望趁著今天師傅高興,好提出以後我可不可以多出門幾次,怎麼現在變成減半了!
而且,還不讓我換女裝!裝男人這麼多年,我何時才能真正變回來?
「沒有為什麼,你既叫我一聲師傅,便听我的罷,如若你不听,我也沒有辦法。」師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清清涼涼,我的心也跟著清清涼涼了起來,因為師傅從沒有用這清清涼涼的語氣同我說過話。
「小四不敢。」我跪下去,低下頭,忍住了心里的委屈。
「那你便回去罷。」師傅在我的頭頂悠悠嘆惜一聲。
我應了一聲,回到自己的房間,心里百般委屈不能說出口,似貓撓似的,早知道會這樣,我便不花那冤枉的三百兩銀子,一想到那三百兩還得分期還,我的心里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回了房間也睡不著,打算去池塘邊走走,散散心里的委屈。月光很好,影影綽綽的透過樹枝照出斑駁的陰影來,微風中送來蓮花的清香。
這靜謐的一刻我很是享受。如果沒有看到那個黑影的話。
我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眼花,那黑影速度奇快,我心想定是哪個小賊,看那黑影竟是朝師傅住的清水居而去,當下便跟在那黑影後面。
我不敢叫人,現在的小賊厲害著呢,若是叫人驚著了他,這些人都是亡命的家伙,發狠起來,可如何是好。一想到師傅快要遭那小賊威脅的樣子,我的心里越發著急。
那黑影從窗戶跳進師傅的房間,我的心里一緊,急忙跟上前去,使勁推開師傅的房門,正打算大吼一聲讓這小賊嚇破膽,卻發現我的師傅正跪在那小賊面前,瑟瑟發抖。
這還了得!這小賊,居然敢叫我師傅下跪!看師傅那瑟瑟發抖的樣子,我眼眶一澀,大吼一聲︰「哪里來的賊人,速速放開我師傅,否則,今日我讓你有來無回!」
「哦?賊人?」那小賊輕飄飄的語氣傳來,全身都隱在了黑影里,輕輕笑出聲道︰「相國大人的待客之道果然不一般。」
我一愣,這小賊的語氣分明是認識師傅的樣子。轉頭看向師傅,他也正看著我,眼神在油燈的明明暗暗之下難以琢磨。
「還不快過來跪下,見到皇上這般放肆。」師傅朝我說了一句,我楞得更厲害了,這三更半夜翻窗戶的小賊是皇上?那個昏庸無道的皇上?
「微臣教徒無方,還請皇上看在微臣的面子上不予計較,臣,叩謝天恩」師傅說完便朝那黑影磕了個頭。
我楞楞地站在門邊,看著皇帝,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听到他的聲音淡淡地傳來︰「這便是相國大人的徒弟吳天雨?果然是一表人才」。
這句話什麼意思?我有點捉模不透,又听到他說︰「相國大人好福氣,連徒弟也似相國大人這般」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回過神來,看到師傅的身子抖得更厲害,走過去,跪在師傅的旁邊,磕頭。
我可憐的師傅,被這昏庸的皇帝嚇得不輕。
「倒是個剔透的人,相國大人,你說呢?」那皇帝又輕飄飄的開口,果真是在溫柔鄉泡久了,說話底氣不足不說,連話里也透著一股脂粉味。
師傅沒有說話,把頭低著,皇帝這話連我也不舒服,師傅肯定比我更不舒服,我皺了皺眉,便听到皇帝說︰「你下去吧,朕跟相國大人還有要事詳談。」
我又磕了一個頭,看了師傅一眼,收到他安撫的眼神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