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家庭會議就因為一場風波搬上了舞台，燈光下父親正襟危坐在東北角，母親一臉怒色在西北角，弟弟低著頭手在不斷的亂動在西南角，楚楚靜靜的坐在東南角，床上擱置著小小的炕桌，將他們分配在四個角，父親怒目遠視弟弟，弟弟立馬放下了手，低垂著頭。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父親正顏厲色到，以後家里的事你多擔待些，楚楚馬上要上高中了。他看著楚楚，當然你覺得學的差不多了，或者需要休息了就忙著家里干點活，你主要以學習為重。說完他直視著弟弟，你的衣服自己洗，房間自己整理，幫著媽媽干些體力活，像洗衣服的時候幫著提水，洗完了幫著倒水，種菜的時候幫著提水澆菜，打掃衛生的時候幫著抬家具什麼的。大家對自己的分工都一一點了點頭。
從此這個家里變得安靜多了，大家各行其是，母親忙著自己的家務，不在大聲的訓斥女兒和兒子，因為林家的家風直接繼承了儒家的思想，三綱五常雖然被年輕的一代不斷踐踏著，沖擊著，但是也還是牢不可攀，只是這里所說的三綱五常是月兌離不了現代氣息的，沒有人照搬並專門效仿古代的做法的。所以身為林家的孩子不分男女均以學習為重，所有的事情都為學習亮了綠燈，編寫林家家譜的林老爺，本就是一個孔孟學派的擁護這，年輕時是一個積極進取，學業有成，孝心名揚方圓幾十公里的人，老了以後美髯垂胸，和善中不失威嚴，所以盡管家大業大，可是大伙都不約而同的听從他老人家的一切安排，楚楚的母親深知這一點，自然只能自己扛起家務的重擔。林家的家風另一個重點就是，凡是以長者為尊，所以他們家里走出來的所有的老大都是有模有樣，被眾人傳頌和尊重的，對于這一點，林涵是很欣賞女兒的，在這樣的經濟浪潮的沖擊下，在人情淡薄，利息當先的當下，人們趨利避害的眼前，他也步入迷茫彷徨舉步維艱的境界下，女兒這個大姐姐的形象，在這個家里樹立的榜樣還算很成功，盡管他還是不斷嚴厲的教導女兒，可是比起其他唐兄弟姐妹來，她的思維即活躍又林家要求的範圍內，處事方式穩重周密，以大局為重，以他人方便為重，這些都已經很符合爺爺的教誨了，都說從小看到老，他對女兒甚感欣慰。
楚楚終于中考結束，父親答應她去鄉下舅媽家常駐，就在考完的第三天她就出發了，也不用等成績出來，她對自己的成績是自信的，就像父親對她的成績是滿意的一樣。
闊別幾年的大山終于有盡顯在楚楚眼前了，盡管這些年她也回來過幾次，可是這次農村的變化是很大的，尤其是比楚楚大5、6歲的年輕人，紛紛的離開了土地，跑到城里打工去了。賺回來錢修了新院子新房子，因為西邊靠著溝邊，所以人群開始東遷，路兩邊的那些窯莊村莊一處處的開始荒廢，只留下那些老弱病殘的，和那些沒有錢搬走的人們還在舊莊基地勞作，東一個一家，西一個人家，一家一戶顯得很遙遠，那些敗落的村莊野草瘋長，原本小時候常玩的那些大路也因為人煙稀少而綠草遮掩，影影焯焯的樣子，一切都顯得非常荒涼和落寞。只有在夏天草長鶯飛的時候，那一點點的生命力在微風中舞動。小時候經常去的山溝現在更是很少有人下去，因為現在家家戶戶都通了自來水，打了水窖，人和牲口都不在進山了，所以大山綠蔭的很，跟人們更加的靠近，舅媽因為擔心山溝里草高的地方，會有蛇出沒，也因為荒草瘋長，人看不到路和溝的分界線，所以舅媽不讓楚楚去山溝玩，她只能在路邊站著張望張望，想起自己小時候那遙遠的夢，有關大山的夢，無限惆悵。她往舅媽家走，舅媽一家還在舊莊子上住著，離路邊也很近，舅媽因為早些年供兩個表哥念書，家里也沒有多少積蓄，大表哥上了高三考不上大學，那個時候就業很差，好多大學生畢業了也找不到工作，所以他絕望後就外出打工，上初中的二表哥一看也退學跟著哥哥外出打工了。這幾年爺三個掙的錢湊一塊剛夠給老大娶媳婦，那時農村的彩禮飛速上漲，舅媽更加邁力的干農活，楚楚的父親本著感恩的心，偶爾也貼補一點，這個家才有了今天。
唯一讓楚楚展開笑顏的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春風吹來，女孩子們都上了學，小學放學的隊伍排得長長的，比起楚楚那會，女孩子多多了。不過農村還是落後，女孩子上初中的就很少，舅媽家上初中就要到鎮上去，舅媽家在 上，而鎮在川里，距這里有20幾公里路，都是下坡的山路，上初中的孩子都是周日風雨無阻走著去的周五放學了走回來，那種辛苦是楚楚是很難想象的，她記得大表哥就是每周五回來，周日背著舅媽裝的饅頭，一般準備3天夠吃的，再多就壞掉了，然後滿莊約好其他上學的孩子一塊趕路去學校，那時村里上學的人更少，大人們用自行車把他們送到山邊，然後他們一起一路走下去。听說這幾年學校的管理也很差，女孩子在學校住宿都不安全，所以和她一屆的好多女孩子都已經輟學回家，大部分跟隨著大部隊外出打工了，還有幾個年齡大的已經出嫁為人婦了，抱著自己的小孩踫到了路口，都彼此不怎麼搭話了，一種無形的力量將楚楚和他們隔開，在楚楚無言以對的同時，他們面對楚楚更加的無言以對。當然也有病亡的，有被男人騙去懷孕，父母知道後自殺的同學，也有因為對農家用電的無知而被電無緣無故打死的，楚楚第一次對死亡有了一種大山壓頂的緊迫和恐怖感，憶起往昔那些亡靈燦爛的笑靨，她更加的糾結和沉默，她常常愣愣的站著，思緒就沒了方向，那時日記成了她唯一傾訴衷腸和表達感悟的地方。
還有一個更慚愧的現實擺在農村人的面前，那就是那時農村興起的計劃生育「圍剿戰」，鄉鎮干部挨家挨戶的攔追堵截孕產婦，楚楚常常看著各家各戶的孕產婦被鄉鎮干部追趕著滿山滿野的亂跑，還經常听說大晚上的有干部翻過了院牆，將孕婦堵在炕上，一幫人三五成群的圍上去就將小孩子拿出來了。血淋淋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弄死了，尤其引產下來是男孩子的那一家人就痛哭流涕，如果踫上那家男主人又脾氣暴躁的，直接操起鐵杴等農具就砸向鄉鎮干部，也有干部躲不及，就造成人員傷亡的，一邊是鄉鎮干部在工作，一邊是農村人養兒防老的思想根深蒂固，常常兩邊如死敵般對峙著，弄的不可開交。那些女干部也嚇得大哭大喊，楚楚想起這樣的情景，就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也無心再听其他人往下講了。
楚楚的嫂子，大表哥蘇燁的媳婦，就是計劃生育圍剿戰中被圍剿的一員，楚楚來了還沒見到大表嫂，听舅媽說去娘家躲計劃生育了。就在一個三更天，月黑風高，楚楚被使勁搖晃大門的聲音驚醒，她趕緊喊舅媽，沒人吱聲，在黑夜里她模索著拉開了燈，一瞬間一群人已經沖進了北方，楚楚趕緊披衣去看，在燈光下她看見表嫂衣著不整的站在人群中，一個男人大汗淋灕的站在旁邊，只听舅媽上前連連道謝，他大舅子啊，感謝你將小蓮救了出來，不然鄉鎮上那幫土匪就要了我們的老命啊。那個男人一邊擦著汗一邊感慨道，幸虧二狗子的哭喊驚醒了我，我跑進小蓮睡的里屋，拉起她開著摩托就直奔過來。可憐的二狗子媳婦已經被帶走了，這會估計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舅媽那個感激涕零不用言表，可是接下來更加讓她犯愁的是，小蓮該到哪里去躲避啊。楚楚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不寒而栗，想著從二狗子媳婦肚子里取出的血淋淋的孩子，如果真的是個男孩子，二狗子會隨手拿起身邊的農具砸向鄉鎮干部，接下來是女干部的尖叫和大哭，男干部逃跑和自衛，唉，這一切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等大伙散掉後，楚楚徹夜未眠，第一次，她失眠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舅媽用自行車呆著表嫂已經上路了，等舅媽氣喘噓噓的回來後，楚楚才知道表嫂被送到其他親戚家了，楚楚看著舅媽忙活著給已經三歲的孫女洗衣服，心里很是心疼舅媽，就過去幫著洗，不過很快舅媽的愉悅就感染楚楚，舅媽還在嘮叨，多虧他大舅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三歲的孫女哭喊著要媽媽，舅媽一邊在圍裙上擦干手上的水，一邊哄孫女，媽媽一會就回來一會就回來，孫女吵著女乃女乃騙人，媽媽出去都好長好長時間了，也沒見回來過。楚楚看著舅媽無限心酸。也期盼著表嫂肚子里懷著的是男孩子，期盼舅媽早日結束這種苦日子。
天不隨人願，不久後表嫂又生了一個女孩，在舅媽不斷的嘆氣聲中，又展開了計劃生育「游擊戰」，楚楚看著舅媽勞碌奔波的身影，不由的想，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會到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