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低頭喝了口咖啡,放下馬克杯,目光看著遠處。嘉怡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許久,陸黎開了口,「到美國後忙著莊海瀚的手術,那段時間連家里人都很少聯系……誓」
陸黎抬眼看她,想說其實她回來那天是要去找她的,可是到了醫院,病房門口看見顧遠鈞被一個女人擁抱,那個女人不是喬安娜,不是她熟識的顧遠鈞身邊任何一個人……顧遠鈞和她接吻,陸黎只看見女人的背影,望而止步,狼狽地飛回美國。
後來她換了電話號碼,像是,要離開以前的圈子,沒有和誰再有交集。
回國後和桑桑見面也是意外,陪女乃女乃去看中醫,正巧,桑桑的外婆也是那位老中醫的病人,那天陸黎遇見了桑桑。
「在那邊定下來,就換了手機卡。」
陸黎解釋得很簡潔,沒看嘉怡怨念的表情,笑了下,「我道歉,是我不對。」
嘉怡看著她。
如今的陸黎,經歷過一些事情後穩重了,內斂了,舉止間少了幾年前的稚女敕,神色間的淡然,卻帶著隱隱的疏離,嘉怡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當我不計較好了,那你,還走嗎?」嘉怡垂眸,問她。
「不走了,前段時間找了一家律所定下來,主要是家里女乃女乃年紀大了,我媽工作很忙,總要有個人換著帶孩子。」
「陸黎……敦」
嘉怡手里握著調羹,欲言又止的樣子,陸黎看了看她,大概猜到她想說什麼,「嘉怡,過了這麼多年,很多事情已經不一樣了,從我爸爸過世,到後來發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我沒法不成熟,現在我過得挺好,律師的工作我很喜歡,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所以,很久很久我都不會再去想某些事,你也……不必再提。」
聞言嘉怡點點頭,唇角泛起苦澀弧度,「當然,沒必要再提,我哥他現在……也很好。」
陸黎︰「嗯。」
「可是陸黎,我恨你。」
「……」
「那時候我哥受傷,盡管你在國外,那麼多家媒體,新聞,一連報道了好多天,我不信你一點都不知情。」
陸黎閉了閉眼,沉著氣,一聲不吭。
「好歹也相愛過,你就那麼狠心,連回來看他一眼都吝嗇?」
嘉怡說著眼楮紅了,縴細十指緊緊交握在一起,她忍住心底潮汐翻涌,質問陸黎,「你告訴我,到底,你有沒有認真愛過我哥?」
玻璃窗外車水馬龍,看著過往行人,陸黎失了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淡淡地說,「沒有。」
于是嘉怡笑了,笑得極其諷刺,「是我信錯了人,他那麼愛你,你對他,就只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所以陸黎,看來我哥醒來之後再也記不得你,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陸黎臉上瞬間僵硬,見鬼似的瞧著嘉怡,嘉怡仍舊在笑,「現在,以後,我不怕你們再見面,也不怕我哥想起你會難受,再也不會了。」
餐桌下,陸黎的手微微顫抖,此時她說不出一句話,當嘉怡告訴她,顧遠鈞已經徹底不記得她這個人的時候,她心上最柔軟的那一片位置,仿佛車輪碾過,那麼疼。
「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麼會尷尬的,我會繼續和你來往,不用顧忌你是我哥前女友,就好像,你們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
陸黎臉色開始發白,微張的唇輕顫著,嘉怡看她眼中泛起的水霧,報復般的快意,「陸黎,我們還會是朋友,哦?」
陸黎別開了臉,仰著頭,忍著眼底的酸脹,「對,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在咖啡館呆了兩個小時,嘉怡先行離去。慶松出差回來了,她去接機。
陸黎听她說起已經和慶松見了雙方家長正式確定了關系,打從心里很高興,只是,和嘉怡之間的隔閡已經產生,很難再回到過去的親密。
陸黎去找了桑桑。
如今桑桑已經是兩個小朋友的媽媽,幸福小女人樣,體積倒是大了兩個號。肚子里還帶著一個。
和她當初說的一樣,畢業後找了家公司實習,司法考試考了N次沒過,放棄了,後來考了公務員,再後來遇到現在的土豪老公……一帆風順,平平淡淡,這就是女人向往的安穩。
「其實當時在新聞里看見顧遠鈞受傷的消息,我以為你知道,也以為你怎麼也會趕回國,我甚至以為你一直在醫院照顧他呢。那時候在報社實習,你知道嘉怡是很牛X的設計師,有一次我們單位派我去采訪她,我一問,才知道你並沒有回國。」
孕婦嘆氣,冷冷看了陸黎一眼,「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好歹他也和你相愛一場,就算你和莊海瀚白頭偕老了吧總還能把他當個朋友去探望的,你居然面都不露?」
陸黎沉默,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
另外,她情緒低落,也不怎麼高興別人在她面前提起顧遠鈞,「都過去的事了,你再說又有什麼意義?」
孕婦睨著她,眼神在說︰你真的很冷
tang血!
「孕婦,姐回過來了,是不是要把你老公叫出來請我吃頓飯?」陸黎岔開話題。
「他還真沒時間。」
「那你請了吧。」
陸黎說完就拿起包,笑著扶起大肚子,「火鍋怎麼樣?孕婦不應該很饞?」
「媽的,說得我口水直流,走走走!」
……
晚上嘉怡去了高慶松家。
他洗澡的時候她幫他把行李一樣一樣拿出來,整整齊齊放在衣櫃里。
浴室水聲停了,嘉怡走過去靠在門口,說話有氣無力,「高慶松……」
「啊?馬上啊,穿衣服了。」
「我沒催你。」
嘉怡擰著眉,今天見過陸黎之後,整個人都不對勁,覺得干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是自己的話說得太重?
其實她不過就是嘴硬心軟,哪有真的會生她的氣,說恨她……也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下,後來的後來,只盼望著陸黎回國,嘉怡很想念她。
「我說了很過分的話,估計,她以後不會好好和我做朋友了。」
高慶松站在她面前,高大健壯,浴巾圍著下半身,嘉怡眼前,是十分發達的大胸肌,嘉怡心情不好,狠狠捶了一拳,轉身,繼續收拾。
高慶松擦頭發,嘆氣,女人的世界他不懂。
不打擾她,他默默地打開筆記本,準備跟顧遠鈞匯報分公司情況,突然,一雙小手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頭,他微微轉了頭,嘉怡的氣息撲打在他臉上,她說,「我還是想……我哥和陸黎好。」
高慶松皺眉,轉了身,面對嘉怡。
嘉怡垂著頭,在他面前像個委屈的孩子,雙眼通紅,「我覺得我哥潛意識記得陸黎的,不然,不然怎麼會找一個跟她長得有百分之八十相像的女人當女朋友?」
她直直看進高慶松沉思的眼楮,想要從里面看出同意自己觀點的意思,可是,他就一副平靜神色,嘉怡有點泄氣,「你覺得我想太多了是不是……」
慶松挑了下唇,「其實我不怎麼了解你哥。」
他拉住嘉怡的手腕,順手往懷里帶,嘉怡坐在他腿上,他認真地對她說,「在他手里工作了七年,這七年,感覺猜不透這個人,當你覺得他腦子里在想事情的時候,說不定他壓根就什麼都沒想,或許是我們把他想得太過高深了。
盡管,咳,我和你在談戀愛,我在他面前他依舊公私分明。上次和你南哥喝酒,他說你哥失憶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無喜無憂,好像沒什麼情緒起伏。細細回想,這幾年,他真是很少發脾氣,很多項目即便是很賺錢,但是對方難搞,你哥就放棄了,他越來越不喜歡跟人溝通,即便是現在已經公開了關系的魏羽西,當然,這只是我個人觀察,老婆大人,情況匯報完畢,可滿意?」
嘉怡雙手掛在他脖子上,細細思考。
「我是不指望我哥和陸黎會有什麼結果了,但是,我和她還是朋友。」她說。漂亮的大眼楮,黑亮瞳仁直直盯著慶松,「慶松,我們結婚吧,我想陸黎來參加我的婚禮。」
某人很憋屈,「和我結婚,就只是因為要她參加婚禮?」
嘉怡誠實地點頭,「是啊,到時候她一定感動得哭了,我想看見她因為我幸福而感動。」
「不結了。」
「那我嫁別人,她照樣感動。」
「……」
那還是結吧。
慶松想著,結了婚很快要有孩子,所以又要換大房子了,這個,大舅子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年薪再漲一點?
……
陸黎掛牌在一家叫做瑞年的律所。
老板秦瑞年以前在美國,和陸黎任職同一間律所,只是他在陸黎去美國之前很多年就已經回國開了這家事務所。
回國之前陸黎的老板給了她秦瑞年的名片,陸黎在美國打過幾場非常完美的官司,秦瑞年當然听過她的名字,在企業經濟糾紛這一塊,陸黎很擅長。
「陸黎你看,這個案子你接不接?」
一大早秦瑞年就去了陸黎辦公室,陸黎剛到,手里還拿著樓下買的小籠包。
她接過秦瑞年手里的資料,看了一眼,皺眉,「凱萊?」抬眼看秦瑞年,「我一直不知道‘歐雅’這個藥妝的商標原來是凱萊持有的。」
秦瑞年摘下眼鏡擦拭了一會兒,戴上,「五年前,作為歐雅商標的持有者凱萊集團與潤澤公司簽署合同,約定歐雅這個商標租賃期至去年十月一日。後來潤澤公司賄賂凱萊前高層馮某,續簽五年……」
「凱萊董事會單方面不承認那份續簽合同,要打這場官司?」
陸黎在辦公桌前坐下,開了電腦,忙里偷閑喝了口豆漿,然後問秦瑞年,「你想交給我?這麼大一個案子?」
「嗯,你是這種案子的資深律師,不交給你交給誰?」
「BOSS啊!」
陸黎椅子上一靠,「我剛回國,國內法律制度我還不……」
「給你一天時間,明天下午,去凱萊。」
「……」
其實陸黎真是很不想接這個案子,原因,顧遠鈞。
突然想起以前媽媽接過凱萊的官司,好像,那時候她也沒有見到顧遠鈞本人?陸黎抱著僥幸心理,那麼,希望這次我也不會見到你。
凱萊大廈頂層,CEO辦公室。
顧遠鈞低頭翻看資料,抿著唇面容嚴肅。最近因為商標權的事整個董事會很不平靜,他很頭疼,約了律師樓的人過來,想要盡快解決這件事。
慶松跟律師那邊再次通了電話,他從落地窗那邊走過來,想起剛才電話里對方提到的律師名字,看著顧遠鈞,想了很久才說,「顧總,下午律師過來,我一個人去跟她談,還是?」
顧遠鈞沒有抬頭,「這件事跟以往的情況有點不一樣,我一起吧。」
聞言慶松沒吭聲,顧遠鈞覺得他舉止奇怪,抬眸,「有什麼問題?」
他搖搖頭,說,「那我先出去了。」
顧遠鈞點頭,看著他走到門口,突然說,「等等。」
他轉過身來,「顧總?」
顧遠鈞望著他笑,唇角笑意幾許曖昧,「生活很滋潤,導致智商情商急劇下降?」
慶松淚,「大舅子!」
他笑臉收起,「滾吧。」
……
陸黎想起第一次來這幢大廈的情景。
那天她約了顧遠鈞吃飯,是爸爸送她過來的,她記得,那天爸爸跟她撒嬌了,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心里不舒服又把她叫回去。
陸黎問他,爸,我都這麼大了,你不可能要親親吧?
爸爸說,小黎不愛爸爸了,要把吻留給以後的老公麼?
……
眼楮漾起一層水氣,陸黎低頭,走進了凱萊。
前台已經換了人,不是幾年前那個可愛的小女生,她看起來比較世故,見陸黎一身職業裝,黑色公文包,笑容姣好地跟她問好,「小姐,請問您找誰?」
陸黎微笑,「你好,我是瑞年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這是我的名片。」
前台看了名片遞還給她,動作麻利地給樓上打電話,「是,是,我馬上帶她上來。」
掛了電話,前台對陸黎說,「陸律師,跟我來。」
陸黎跟在她身後進了電梯。
凱萊的大堂這幾年有裝潢過,風格卻沒換,顧遠鈞喜歡的,低調,奢華。
前台把陸黎帶到二十四樓的小會議室,走到門口,她停下,對陸黎說,「顧總和高總在里面,陸律師您請進吧。」
陸黎一怔,隨即便說好。
前台扭著細腰走了,陸黎在原地站了許久,轉身,推門進去——
里面兩個男人正低聲說著什麼,陸黎听不清楚,當顧遠鈞和高慶松同時抬起頭看向她,她微笑。
她說,我是瑞年的律師,陸黎。
顧遠鈞坐在那里,波瀾不驚的目光注視著她。
他在看一個陌生人,陸黎有了交談的勇氣。
高慶松已經起身走過來,笑著跟她握手,「你好,陸律師。」
「你好,高總。」
高慶松跟她介紹顧遠鈞,他演技很好,仿佛,也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陸黎。
顧遠鈞由始至終都是安靜地听她和高慶松說與案子有關的內容,關鍵地方他說上一兩句,其他時候都是淡然地坐著。
這期間,陸黎發現他沒有抽一口煙。
估計是听了女朋友的話,為了身體健康,煙,就戒了吧。
陸黎很敬業,對著顧遠鈞沒有受到絲毫干擾,偶爾不經意和他視線交匯,只看得見他平靜目光。
三個人在會議室大概談了一個小時,陸黎離開時顧遠鈞吩咐慶松送她。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陸黎一時晃神,會議室門口,只剩下她和高慶松。
她說,「高總,不用送,我認得路。」
「路認得,人呢?」
高慶松站在她面前,輕輕一笑,看著陸黎,他雙手插在褲袋里,注視著眼前這個早已羽翼豐.滿的小女人。
陸黎見他已經攤牌了的姿態,心下嘆息,小聲說,「慶松哥,我怎麼會不認得你。」
「我是說,他。」
他的聲音很沉,陸黎再看他,只看到眼底一片陰影,「都已經過去了,認不認識,又有什麼區別?」
于是他點點頭,「我送你下去。」
陸黎看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兩人進了電梯。
「開了車沒?」他問。
「開了。」
「那我就不送你回事務所。」
慶松把她送到停車場,看著她上
車,她跟他說再見,發動機啟動前,輕松彎腰敲她的車窗,「下個月我和嘉怡婚禮,你會來嗎?」
陸黎瞳孔一睜,「要結婚了?」然後就咧開嘴笑,一副好事多磨的表情,「來,當然來。」
慶松笑了,「她說,是因為想讓你來參加婚禮,才要結婚。陸黎,她很在乎你。」
「我知道。」
她重重點頭,嗓子有點哽,「你回去告訴她,我陪她買婚紗。」
……
顧遠鈞覺得自己累了。
身體上的,疲憊。
女朋友今晚約他看電影,那就看吧,他三十多歲了,再不浪漫,就再也沒有浪漫的精力了。
魏羽西對他很好,包容,理解,從不要求他任何,他也盡量讓自己不辜負一個女人最溫柔的對待。
「遠鈞,今天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在公司樓下等你。」
「行。」
掛斷電話,在窗戶邊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剛才他抽了一支煙,慶松進來的時候正看見,窗戶前煙霧繚繞,慶松呆滯了半晌,然後才過去把手上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魏羽西在一家外貿公司上班,工作是他讓朋友安排的,這個女孩子學歷不怎麼高,英語都說不流利的樣子,讓對方辦這件事,顧遠鈞被鄙視過︰你跟什麼人談戀愛我管不著吧,但是你也別讓哥們兒難做!
最後還是去了,在那朋友手底下做事,顧遠鈞覺著一個女人老是靠男人也不好,生活總要有點寄托吧。
顧遠鈞的車到她公司樓下的時候,她已經在那兒等了很久了,上了車,顧遠鈞說抱歉,這個時間段很堵車。
細長的雙臂立馬就抱住他的胳膊,魏羽西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嬌滴滴的,「沒關系,只要是等你,多久我都樂意。」
顧遠鈞笑,車子開走,他問,「今天看什麼電影。」
「畫皮2。」
顧遠鈞︰「……」
看完電影送她回去,她跟他撒嬌,要他上去坐會兒再走,顧遠鈞想著今晚也沒什麼重要事,便上樓去了。
魏羽西給他煮了咖啡。
他安靜地喝。
電視里直播世界杯,顧遠鈞淡定地看。魏羽西看著他完美的側臉,很想吻上去,然後,今晚央求他別走了……這個人,不管什麼時候和她在一起,好像總能安靜地坐很久很久,然後時間差不多了,就跟她說晚安,離開。
她今晚不想這樣,她等了好久了,這個男人,她一次都沒有得到過。
她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顧遠鈞的咖啡快喝完了,已經換了絲質吊帶睡衣,往他腿上一坐,身體里散發著沐浴露香味,以及女人嫵媚的氣息,顧遠鈞目光轉到她臉上,手,很自然地扶著她的腰,笑,「我該走了。」
她撅嘴,「不要走嘛,我們是成年人,難道談戀愛只需要拉拉手嗎?顧遠鈞,你連親我都只親這里,這里。」
她不甘願地指指自己的額頭,臉頰。
作者︰咳,親你哪里都很惡心好不好!!!小伙伴兒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