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在前面听見了李慶祥講的故事,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李叔啊,真是能逗。他這麼說,晚上這些個漢子們,還不得睡不著覺,琢磨那仙女長啥樣啊?他這講的,還真是不倫不類呢。
孫長海在前面發現了這些人聚堆兒,高聲喊道,「都趕緊各自守在各自的地方去,你當這江上是好玩的麼?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幾個初把兒們听見了,脖子縮了一下,趕緊跑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雲雪和正松相視一笑,然後各自注意著腳下的木排。
鴨綠江,可以放排的流域,大概能有八百多里。八百里水路,分為上江、中江和下江三段。上江從發源處一直到臨江州,這一段河流淺窄,水流湍急。中江從臨江一直到輯安、桓仁,這一段江面漸寬,匯聚了很多的支流。下江從寬甸到安東,這一段,河面更加的寬闊,水流也漸漸地緩慢了下來。
從上江到下江,有名有姓的哨口,就有七七四十九個。可以說是哨哨險惡,一哨比一哨難闖。鴨綠江四十九道哨口,可以說是哨哨不同,哨哨詭秘。有平水的,也有穩水的;有明流的,也有暗流的;更有險灘、暗礁、拐門、花泄。行走在鴨綠江上,木把們要時時刻刻的注意著水下,萬一不小心,那可是就要出事情的。
木排在水上漂流,一天也走不了多遠,一般也就是三四十里地罷了。八百里水路,從長白到安東,順當的話,也得一兩個月,要是水淺的話,有的時候就得三個多月。他們這趟排還算不錯,這時候江水洶涌,水流也急,走的還不算慢。
站在木排之上,隨著木排的起伏,人也是跟著上下起伏搖擺。那些頭一回上排的初把兒們,有的適應不了這種顛簸,有的忍不住吐了出來。雲雪倒是還好,沒什麼感覺。
別看已經是四月了,天氣暖和。可是這江排之上,江風陣陣,再加上江水寒氣依舊很重,所以人站在木排上,依舊感覺不到溫暖。雲雪身上,還穿著薄棉襖呢,都感覺被江風打透了。
正松回頭看了看雲雪,「要是覺得冷,你就再穿上件衣服吧。」
雲雪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再穿行動可就不方便了,這江上,得時刻注意呢。沒事,一會兒就適應過來了。」雲雪笑了笑,看向前面。「今天,咱們應該能到長白縣吧?」
「嗯,差不多,到時候還得靠岸,進縣城里多預備些吃食呢。」正松畢竟是跟著放了兩次排了,能懂的多一點兒。「一般每到一個大地方,咱們都會靠岸進城買些東西的。咱們不是每一次都能停到城鎮邊上,大多的時候,其實都是住在荒郊野外的。所以每一次都得抓緊時間預備東西。」
「小雨,過來燒些熱水,給大家伙弄點熱水喝,這江上太冷了,讓大伙兒都暖和一下。」孫長海在前面喊著。
雲雪答應了一聲,然後就朝著第二副排跑去。好在她的身手不錯,再加上董老爺子所教的功法,身子輕靈。只見雲雪在木排和木排之間跳躍著,倒是沒費什麼力氣,就來到了第二副排上。
木排之上,都支起了花棚。這花棚,就是用木頭,下面削成尖尖的,使勁插到了木頭縫兒里頭。幾根這樣的木頭支起一個花棚來。花棚里頭,自然是眾人晚上睡覺的地方。而第二副排上的花棚,里面放著他們的一應用品,諸如吃食、柴禾、鍋碗瓢盆等。
自然了,還有幾個爐子,木排之上,不可能直接點火的,只能用爐子。
雲雪把爐子點著了,上面坐上一壺水。等到水燒開了,灌到另外一個小點的壺里,然後重新再坐上一壺水。雲雪一手拎著水壺,一手拿了個二碗,去給大家送水。
「孫大叔,喝水。」雲雪在碗里倒了大半碗水,遞給了孫長海。
孫長海接過碗,喝了幾口,隨手又遞給了旁邊的一個人。那人再喝了幾口,這一碗水也就沒有了。雲雪再倒出來一碗,給了前面的錢明遠。
「別說,你這身子可是夠靈巧的,我看著就像只狸貓似的。小雨,你倒像是生在江上一樣,就是干這行的料。」錢明遠一看雲雪的身手,不禁贊嘆道。「董老的眼光真是不錯,你以後一定能像董老一樣的。」
雲雪笑笑,也沒說什麼,轉身再去給別人送水去了。只見她兩手都拿著東西,可是行走在木排之間,如履平地一般,腳下那起伏的浪濤,竟是半點也影響不了她的步伐。
錢明遠搖搖頭,這個小雨若是個男子,只這一趟江排回去,明年他就敢讓小雨當頭棹。可惜啊,她畢竟是個女孩,木排這一行,終究不適合她來干。錢明遠心中覺得可惜,忍不住嘆了口氣。
中午的時候,雲雪就在花棚里做了飯菜,然後大家輪換著吃了飯。等到傍晚的時候,木排停靠在了長白縣的縣城外。錢明遠帶著幾個人,去了城里采買東西。而雲雪則是在岸邊燒火做飯,伺候眾人的吃喝。好在這些活兒她在山上也都干慣了,倒是沒覺得怎麼樣。只是鍋有點小,她燜了兩鍋米飯才夠吃的。
晚上的時候,大家就睡在了花棚里頭。這里面特意用木板搭了個像床一樣的東西,人鋪上行李,就可以睡覺的。正常來說,這一間花棚,可以睡三四個人,可是雲雪哪里肯和別人睡在一起啊?好在錢明遠和孫長海都心知肚明的,也就放任她自己睡一間。
雲雪躺在那木板之上,初春的夜晚,寒氣逼人。即便是睡在被窩里頭,也是一樣感覺不到熱乎。她只能將身子蜷成一團,把被子全都裹在身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算是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雲雪趕緊起來做飯。自然是不可能蒸餅子的,依舊是米飯,菜也只是咸菜而已,大家依舊吃的很香。吃過了早飯,他們又繼續前行了。雲雪沒敢喝水,她擔心喝了水,到時候在木排上沒法解決。這個可不是在山里,隨便跑到哪個樹叢的後頭就能解決得了。木排上頭,人家一抬頭,就能看見你在干啥。到時候,她要怎麼跟人家解釋自己是蹲著的?這不明擺著告訴人家,自己是女人麼?
于是,雲雪的苦日子就這麼開始了,她白天真的很少喝水,也就是晚上,才能喝點水。為了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江排在漂流第三天的時候,路過了十五道溝的前面。雲震和雲霖他們,以前就听父親說過的。所以這一天,就站在江邊上等著。遠遠地,看見上游有木排來了,幾個孩子都十分的興奮。「大哥,你看那上頭,都穿的一樣的衣裳,咱們上哪去分辨哪個是大姐啊?」雲霓嘟著嘴說道。
「大姐能看到我們就行了,咱們不能亂喊,到時候讓人知道她是女的就不好了。」雲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笑道。
雲霓也只能嘟著嘴,很不情願的點點頭。她也明白,自古江排之上,很少有女人的。大姐能夠上江排,還是有人照顧著,這要是身份暴露了,弄不好就得被攆下來了。
江排越來越近了,雲震眼尖的看見,在中間的位置,有一個人個子略微矮了些,正朝這邊看過來。他低聲的說,「大妹,你看中間的那個,個子有點矮的,那就是大姐。」
雲霓凝神一看,果然,那身形像極了大姐。她朝著江排揮了揮手,忍著沒有喊出來。
雲雪站在江排之上,正朝著這邊看呢,這里是她的家鄉,她怎麼可能不看?可是沒想到,江邊竟然站著自家的幾個弟妹。他們正在朝自己揮手呢。雲雪覺得,眼楮有點不太舒服,嗓子里像是有東西堵著。她也只能朝著岸邊的人,揮了揮手。
江水一直向前奔流著,江排隨水,也是瞬間就越過了雲霖等人的視線,漂向了遠方。雲霓看著大姐遠去的背影,撲到大哥的懷里,痛哭了起來。
「好了,不哭。你這個樣子要是被大姐知道了,她會難過的。」雲霖攬著妹妹的肩膀,輕聲的安慰著。「明年咱們絕對不許大姐再去放排了,不管以後日子過得窮也好,富也好,咱們都不讓大姐再去吃苦受累了。」
雲霓吸吸鼻子,抬起頭來。「好,大哥可要說話算話,咱們一家人,就是苦死累死,以後也不讓大姐去受這份罪了。」
雲雪站在木排之上,雙手用力的握著前面的大木棹。她不敢回頭,生怕自己一回頭就哭了出來。
「小雨,你要是心里不好受,就哭出來吧,這里就咱們兩個。」正松在雲雪的身邊輕聲的說道。
雲雪搖搖頭,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扯出一抹笑容來。「沒事的,正松哥,我挺好。咱們還是好好地看著江面吧,從這里往下,江水可就是不平靜了呢。」十五道溝到十四道溝的中間,有一個地方叫做門檻哨,那里十分的險要,他們必須的時刻注意著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