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滿心疑惑,卻還是按照紙上的要求將那白布浸在了水盆中。
古人將機密都用一種叫做礬石的東西寫在紙上,這張紙拿在普通人手中就和空紙無異,然而一旦見水,上面的字跡就會顯現。
過了不多時,果然見那布上出現了藍色的字跡,為了防止暈染,她急忙將布拿了出來,一看這內容,她的心頓時一跳,接而沉到了谷底……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今次匆一面,相見未知何期。你既入宮,且詳細記錄那人喜好習慣,若有違抗,後果自負。」
驚鴻顫抖著又將那一字字一句句審度一遍,確定自己並未看錯後,癱坐在了榻上。
忽而直覺心中萬分煩躁,她從未想事情竟會變得如此復雜,獨孤千城的意思再明了不過,而她只是順勢做了他的棋子,至于所謂的「後果自負」,只怕就是那讓人生死不得、痛苦不堪的蝕骨丹。
她揪著心,過了許久,身子猶在顫抖,猶記起曾經看過的那些電視劇,間諜從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驚鴻瞬間只覺得萬頭草泥馬在腦子里奔騰而過,恨不得揪起那個混蛋狠狠揍一通!
這個時候她終于明白過來,前天剛得到消息時,慕謙為何那般緊張,原是他早已參透這宮中之事,亦知她此去有多艱難。他說過,她只需護著自己便可,其余事無需插手,可如今卻是她不招惹是非,是非偏偏往上貼!
其實慕謙那般聰明的一個人又怎地不知,一旦入了宮,就算躲著避著,也不一定能保全己身。
可是,她就是個過客,只是不小心掉在了這個國家,遲早她還要回去,讓她小打小鬧一下不行嗎?搞什麼不好偏要做間諜?
她妥妥的炮灰一枚!
想到這里她頓時牙咬切齒,心想獨孤千城這人的心腸怎地如此歹毒?
死吧死吧,興許死了她就回到了以前的世界呢?她簡直求之不得!
破罐子破摔的念頭生出,她便覺得無所謂,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懼!只是……她看了眼手中的絹布,覺得還是燒掉為好,她死就死了,可不能連累了全府的人,便將那紙條與絹布一同燒毀。
火燃著,絹布燒得慢,她抱著膝蓋蹲在一旁撥弄著火勢,火舌將字跡一點點吞沒,燒到最後時,忽然看見僅剩的一句話,她的心莫名地一顫。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
驚鴻驀然苦笑,這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不過前面那句倒是真的,真是不如不見!
這一日過得十分緩慢,她的心好似一團亂麻,明日便是七月十三,按規矩清晨便入宮,可是慕府十分安靜,也沒人來通知她什麼,愈是如此,她卻越不能平靜。
這幾日都沒有雨茗的消息,也不知她在何處,怎樣了。可想起進宮之事,她卻還是不甘心。
突然記起那副鵝黃衣衫女子的畫像,當初穿越,似乎就是因為這畫像,既然如此,那她能否再次因這畫像而穿回去?
想到此,她急忙打開藏畫的箱子,打算細細研究一番,興許她就不用做間諜了呢?
興許再睡一覺醒來,她就躺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瞧著二郎腿,身邊堆滿了小零食,她邊吃邊上網,把她曾經沒看完的電視劇啊小說啊統統都看一遍,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最主要的是她一定要第一時間去找母親,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願意日日守著她,再也不能讓她一人孤零零的活著……
她翻了許久,整個箱子的東西並不多,可除去那副未完成的畫卷,卻死活也找不到那幅畫!
她愣了愣,不死心,又翻了三四次,直到將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甚至敲了敲箱子底部,看看是否有暗格,卻仍是一無所獲。
終于,無奈地擦了擦汗,雖然不願承認,可東西,的確不在了。
但這難道不蹊蹺?這幾日沒人來過,就算來過,誰又知道箱子里還有幅畫?就算知道有畫,偷去做什麼用?莫不是暗戀她?呵,她可不信!
更何況,知道她是因這畫而穿越的人,莫說這個世界,就算從前的世界,也沒有,可事情就是這般奇怪,畫,到底去哪兒了?
事情似乎越來越朝著她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著,可她卻無能為力。
直到夜里,忽听得門外有腳步聲,沒等敲門,她先打開了門,只見兩個年長的嬤嬤以及兩位小丫鬟正站在門口,見她先出來,一位老嬤嬤神色微微不悅,另一位卻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算是行禮,而後說道︰「今夜由老奴幾個伺候小姐梳妝。」
驚鴻側身看去,兩個丫鬟手中各拿著一只包袱,她自然知道那里面是什麼,也不做聲,徑自轉身進了屋子。
幾人隨後跟上,最後進來的一位隨手將門閂也閂上,驚鴻突然覺得好笑,皇帝納妃,怎麼搞得像是地下活動一般詭秘。
先前說話的嬤嬤開口道︰「姑娘從現在起不能說話,不能喝水,不能出恭,不能隨意出入,不能……」
听她一連串囑咐,驚鴻驀然打斷︰「慢著,我先去尿尿,否則還不得憋死!」
「噗……」兩個小丫鬟沒忍住,噗一聲低頭嗤笑起來,卻叫那始終黑著臉的老嬤嬤瞪了一眼,兩個人連忙低頭,忍住笑,卻不住地抬眼偷瞄驚鴻。
那位嚴肅的老嬤嬤依舊面無表情,慢條斯理道︰「請小姐注意身份言行,畢竟您代表的是丞相府。」
驚鴻眉毛一挑︰「莫說是爹爹,就算是皇上後妃們,也是要吃喝拉撒不是?」
那嬤嬤不作聲,卻听另一個說道︰「傻子就是傻子,會說話也算了不得,怎麼還能指望她知書達理?明兒個讓她進宮,也算是丞相格外開恩,可是大人他卻似乎沒想過,傻子會不會丟了丞相府的臉!」
「張嬤嬤,」嚴肅的嬤嬤喚了一聲,那說話尖刻的嬤嬤「嗯」了一聲,抬眼看向她。
「你去收拾衣服,我來替她梳妝。」老嬤嬤說完便低頭解開了驚鴻的頭發,細細侍弄起來。
張嬤嬤猶自忿忿不平,卻也不敢違抗,轉身走向床榻去。驚鴻心中疑惑,也斜眼撇了過去,待看見張嬤嬤從包袱拿出來的是一身白色交領女襦裙,上身短衣的交領與袖口處,用水藍色印花滾邊,是齊胸的石青色長裙,長裙腰間綴著幾縷水藍色官絛,顯得飄逸輕巧。
驚鴻暗暗吸了口氣,原來是她多慮了,以她的了解,慕謙是不會對任何人放心的,即是皇帝下的密旨,他怎敢隨意差遣幾人來替自己梳妝進宮?看來這幾人只是來替她梳裝,以為她只是以官員家眷的身份隨大家進宮參加晚宴而已。
她也便不再多心,專注地盯著銅鏡中的老嬤嬤,只覺得她的手真是靈巧,蒼老在手指在她的發間穿梭來回,不多時她的額前的頭發便被綰成幾個漂亮的梨渦,而後面的頭發扎成雙馬尾,老嬤嬤的手指穿梭交錯,將每個馬尾分成三股,而後她卻是眼花繚亂,再也看不清了,正出神時,忽听得張嬤嬤說道︰「宋嬤嬤,隨便梳個平髻便好,不用太復雜。」
宋嬤嬤不理會她,繼續動作,張嬤嬤自討沒趣,便不再做聲。可驚鴻被張嬤嬤如此提醒一番,再看向宋嬤嬤時,也微微疑惑。
「這叫什麼發?」她忽而問道。
「百合髻。」宋嬤嬤惜字如金,可驚鴻感覺的出來,盡管如此,她梳發時卻很是認真,不由得又打量了她兩眼。
宋嬤嬤毫不避諱地看向她,「先穿衣服吧,稍後再戴簪花。」
就這麼折騰了近一個時辰,她的裝束終于才好。宋嬤嬤微微作揖︰「小姐在房內等候便是,大人會著人來通知。」說罷便帶著幾人離去,竟順手從外面鎖了門,驚鴻驀地驚坐起,急忙跑去砸門,「喂,喂,我又不是犯人,干嘛把我關起來?」
這群**!她憤憤地想,卻听到門外張嬤嬤與兩個小丫鬟的對話︰
「這荷園里侍衛倒多,听說是大小姐妒忌二小姐進宮為妃,總是胡鬧,才被老爺派人關了起來,如今一見,卻覺得大小姐並不似傳聞中的怪異,反而蠻親切的。」
「是啊,一點小姐的架子都沒有,又哪里有心要進宮呢?」
張嬤嬤不悅︰「你們兩個懂什麼?看她痴痴傻傻,骨子里卻和她娘一個樣,勾引男人倒是有一手!」
驚鴻憤然一拳擂在了門上,這一聲嚇了張嬤嬤一跳,連忙拉著幾人快步而去,驚鴻在門縫見此,這才舒了口氣,卻見快要出門而去的宋嬤嬤,忽而回頭看了她這兒一眼……
驚鴻心里愈加疑惑,宋嬤嬤,宋嬤嬤,究竟是什麼來歷?
雖然不讓她吃睡,可她照干不誤,哪管那麼多,卻在半夜時听到門鎖打開的聲音,有人片刻便到了她的床前,道︰「小姐,請隨奴才走吧。」
她迷蒙間睜開眼,見一面目清秀的男子立在床前,笑容清淡,驚鴻的瞌睡頓時醒了大半,急忙爬了起來。
卻听那男子笑道︰「小姐不必驚慌,奴才是奉旨接您入宮的,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說著,他拿出一枚令牌來,金黃威嚴,龍騰標志叫人不敢懷疑,更何況听他聲音,似是位……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