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照的大街上,宋錦瑟站在細碎斑駁的樹蔭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中,仰頭看著樹梢上展翅飛翔的小鳥,唇角漸漸露出了一絲愉悅的微笑。
身後有腳步聲急促地響起,她回頭,只見一個穿著日本花襯衫的瘦削男子沖宋錦瑟點頭哈腰,一臉惶恐,「宋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為路上堵車所以來遲了。」
宋錦瑟露齒一笑,「不礙事,我倒是擔心自己第一天上班就遲到,影響不太好。」
「哎怎麼會,宋小姐可是邱總的朋友,我們怎會怠慢!」花襯衫說著打開車門,小心翼翼扶著車頂讓宋錦瑟進去。
宋錦瑟微不可及地嘆了口氣,雖說不喜歡這樣被優待,但邱遠成既然給了這層關系,那就適當依賴依賴也好,畢竟酒吧環境復雜,三教九流之類的人都有。
到了酒吧之後,宋錦瑟麻利地換上工作服,開始跟著調酒師學習,她本就聰明,再加上人又長得美,雖說水平不能與專業相媲美,但也叫調酒師忍不住對她刮目相看。
老板叫徐三,本來還擔心請了一尊大佛,正頭疼要怎麼供著才能不得罪邱遠成,見宋錦瑟態度謙遜,又好學,頓時心里放松了一些,及至到後來從宋錦瑟嘴里套出原來是她求了邱遠成,人家才會特意來這里提點的之後,就更加放松了。
這日,酒吧里來了一位貴客,老板早早地將他迎去了專門的貴賓區,隔著烏壓壓的人群,宋錦瑟依稀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色襯衣的背影一晃而過,袖子上的銀色袖扣一閃而過。
她忍不住莞爾一笑,想不到來酒吧這種地方,竟還有人穿得這麼正式。
「錦瑟,貴賓區一杯長島冰茶!」徐三揚聲吩咐道。
宋錦瑟答應了一聲,托著酒杯朝里面走去,繞過一個鮮花繽紛的花園,漸漸看到一個開放式的場地,里面只有寥寥幾個人站在出口處,個個西裝革履,看樣子是保鏢之類的人物。
宋錦瑟低著頭走過去,將酒杯放在了桌上,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束開得正好的紫羅蘭,頓時目光被吸引了。
保鏢見宋錦瑟遲遲不離開,頓時朝這邊走來。
意識到自己呆得太久了,宋錦瑟慌忙扭身離去,卻听到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宋錦瑟,你要走到哪里去?」
她渾身一僵,似乎被人迎頭狠狠揮了一棒子,腦袋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意識也開始恍惚起來。
遠遠地,四處有風輕輕飄過,紫羅蘭的幽香輕輕傳進她的鼻端,那人的聲音順著風飄了過來,「過來。」
分明是霸道命令的口吻,可卻讓人不由自主地順從他的話,也許是受到了蠱惑,她機械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那個男人倨傲尊貴的身影。
顧憑風,多想和你說一聲好久不見。
她眨了眨眼楮,將酸澀的感覺壓下,假裝平靜地躬身,「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一片陰影緩緩將她覆蓋,須臾,冰冷的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她被迫地抬起頭,與他漆黑深邃的目光對視。
察覺到她眼角的淚光,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快得令他來不及抓住。
他松了手,冷冷道︰「邱遠成怎麼忍心讓他的女人在這種地方工作?怎麼你被他甩了嗎?」
她張了張嘴,最終低下頭笑了,「如果我被他甩了,你會因為可憐我而要我嗎?」話一出口,她頓時覺得自己瘋了,為什麼要講出這種話?為什麼要那麼突兀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眼前的這個男人,冷酷,絕情,冰冷,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現在說這些話無意是自取其辱。
敞開的心扉漸漸地闔上,她安靜地站在那兒,等著他嘲諷絕情的話出口。
然而,她想錯了。
足足有十秒鐘的時間,他一直都處于沉默的時刻。
宋錦瑟深吸了一口氣,「抱歉先生,我想我該回去工作了。否則,今天的薪水要被克扣一半了。」
她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就要退出去,卻听到他淡淡道︰「宋錦瑟,給我一個要你的理由。」
腳步一滯,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剛剛說什麼?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冷冷加了一句,「我只給你一分鐘時間。」
一分鐘的時間,對于顧憑風來說只是短短一瞬間,對于宋錦瑟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撲進了他的懷里,在他錯愕的眼神中摟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吻上了他的薄唇。柔軟的唇與他冰冷的唇相接觸,她閉上眼楮,輕輕描摹著他完美的唇形。
腦子仿佛轟地一聲被炸開,顧憑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沒有推開這個冒失的女人,他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宋錦瑟已經松開他,往後退了兩步,她輕聲道︰「我做了我想做的,至于你的想法,對于我來說,無所謂。」沒有人知道,剛剛那一刻,她有多想推開他。可是她不能,她很清楚自己是懷著怎樣的目的接近這個男人。
在這個敏銳的男人面前,自己的抵觸會無所遁形。
顧憑風人生中第一次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找徵信社查一個陌生的女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為了這個女人來到這個酒吧,卻只為了能夠跟她說上一句話。
看著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顧憑風緊抿薄唇,眼中閃過一絲深沉。
徐三見宋錦瑟這麼久才出來,頓時急得在一旁跺腳,「哎呀我的姑女乃女乃,你要再不出來,那頭的芮家大小姐可就要沖進去殺人了!」
順著徐三的目光看去,宋錦瑟的指甲深深地摳進肉里,是她,又是她!
白色的貝雷帽下,女人一頭柔順的秀發輕輕挽在了帽子里,一身中性打扮的小西裝也無法掩住她窈窕的身材。
此時,她正順著階梯朝貴賓區走去,看來是去找顧憑風的。
徐三看著芮盈妗貴的背影感嘆了一聲,「千金大小姐就是千金大小姐,瞧這氣質,再瞧瞧她將來要嫁的人,顧總裁……嘖嘖嘖,我都恨我今生不是女兒身了。」
卻听得「嘩啦」一聲響,原本默默調酒的宋錦瑟將冰塊灑了一地,見她做事如此粗心,徐三頓時忍不住「哎喲」了一聲,「我的大小姐,您仔細著些。我這些都是要花本錢的呢。」
她低頭拾掇著殘局,冰冷入骨的冰塊也無法消融心中的熊熊火焰。
芮盈,芮盈,為何三年過去了,你卻還能夠心安理得活得那麼美好?
她蒼白著臉輕聲問道︰「芮家小姐與顧先生的婚期快要近了吧?」
徐三隨口答了一聲,「可不唄,報刊雜志上的頭條最近都快被這對金童玉女給包攬了,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錦瑟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手心上早已多了幾條深深淺淺的傷痕。
夜色闌珊,華燈初上,宋錦瑟疲憊地從酒吧里走了出來,似乎察覺到什麼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只見一個西裝男快速走到了自己面前,遞給她一張名片,「宋小姐,這是我們顧總的聯系方式。」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馬路旁不知何時早已停了一輛黑色的車子,車窗降下,露出了里面男人冷峻的面龐。
她緊緊將名片握在手里,硌得手心生疼,睫毛輕輕顫抖,遮住了眼中的驚濤駭浪。
顧憑風,這一次,換我來主動靠近你……
她緩緩朝男人的車走去,恍惚中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年少的他站在她面前,苦苦哀求著,「不要走……」
即使隔了那麼多年,她依舊記得那一刻,他眼中的疼痛與失落。
如果那時候他們之間沒有那一出,是不是以後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呢?
可惜這世上根本沒有如果。
司機恭敬地打開車門,她坐了上去,在滿是他氣息的車里,被他輕輕拉進了懷里。
她順從地跟小貓似的任由他的手撫模自己的秀發,直到他低聲安排司機將車子行駛到一處位于郊區的別墅時,她才從他懷里直起了身子。
「萬一你和芮家小姐訂婚的話,我可以去參加嗎?」她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手心里漸漸滲出了汗意。
顧憑風的神色平靜地看不出任何情緒來,他輕輕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如果你執意要讓邱遠成難堪的話,我很樂意……」
她別過臉,窗外的霓虹燈閃爍著,這個城市的繁華總是這樣張牙舞爪,衣香鬢影的人們忙著觥籌交錯,誰又能看見躲在角落里可憐人的眼淚?
她沒有錯,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闊別三年,也應該走入眾人的視線當中了,至于芮盈的訂婚,她怎能不參加?
宋錦瑟的唇邊露出了一抹惡魔般的笑意,配上眼中的純淨清澈,妖艷得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