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別每次都打著為我好的名義,逼我和你一起做哪些齷齪的事情。」蘇小格冷笑著開口。
話音剛落,就被重重甩來一個巴掌。手上拿著剛剛啟封的酸女乃,還未及喝一口,就啪嘰一聲跌落在地上,盡數撒在地毯上。
微微怔一下,彎腰撿起地上空了的盒子。
心想,真是浪費,這張乳白色的長毛地毯看來又要報廢了,還好穆家有錢,並不在乎這些東西。不過在人屋檐下,做事還得小心才好。她想一想,低頭用紙巾將地毯細細清理一番。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蘇小格微微抬眼看著母親,听她戚戚然的聲音,幾乎發笑。
「要演戲也別演給我看啊,我是你的女兒難道還不知道你?」
「為什麼這樣對你?」她反問的聲音幾乎哆嗦起來。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那樣對我爸爸?」母親的臉色突變,身體猛然僵了一下。
她明白,在母親的眼里,她不是什麼花季雨季的十六歲少女,也不是誰的貼心小棉襖。而是個惡魔,張口就要咬到別人,使別人受傷。
「他病發的那個晚上,你去了哪里?如果不是你夜不歸宿,讓他難過,他怎麼可能會年紀輕輕,心髒病發而死?」她幾乎是尖聲吼叫起來。
母親一下撲上來,她以為又要挨打,本能的挺直了腰桿,誰知道,母親只是狠狠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在父親逝去的四年里,在和母親爭吵中。她一次再一次的想要質問,終于問出來,卻只看到母親一時慌亂之後,美艷的臉上,帶著冷漠的笑,眼底連一絲愧疚都沒有。
「你恨我,咒我都沒關系。」母親退後一點,低頭像是欣賞自己的芊芊十指,長長的卷發傾覆下來,遮住她的半邊臉。
三十八歲的女人,依舊美的動人心魄。連那冷酷的樣子,都顯得嫻靜端莊,真是,怪不得……
蘇小格在心底冷笑一聲。
「不過請你小聲點,算我求你。這里不是原來我們那個貧寒的家,爭爭吵吵無所謂,這里是穆家別墅,上下那麼多佣人,你讓別人听見,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她說那樣無情的話的時候,聲音依舊平和,甘美動人。不愧是大學聲樂教師,吐息用氣,在這種時候,都能端的抑揚頓挫。
蘇小格最恨母親這個樣子。無論她做什麼事情,都似乎傷害不到她,撕不開她那張假惺惺讓人厭惡的面具。她沒有心。
「面子對你來說這麼重要,這里的金碧輝煌對你來說這麼重要?父親尸骨未寒,你就轉身嫁了穆卓軒,成為豪門太太。你到底有沒有心?有沒有真的愛過爸爸?」她壓抑的質問。
啪的一聲,臉上又挨了一下。力道夠重,她在母親的巴掌下猛然撇過頭去,聲音戈然而止。
母親在別人面前,始終保持著柔美端莊的形象,而在她的面前,卻從不掩飾自己的冷酷。
「你永遠都沒有資格和我這樣說話。」那一雙風情的眼,帶著漠漠的冷意說。
「這里不是你可以亂鬧情緒的地方,你也不是什麼落難公主,我更不是什麼惡毒皇後。你也不像從前,以為還有你爸爸護在你的身邊,寵著你慣著你。你做夢吧,他死了,早就死了!」
說完這句話,她將帶來的小禮裙重重丟在床頭,「自己換好衣服出來。」
門砰一聲關上,蘇小格才重重跌進沙發里。
穆卓軒的生日,這種時候,她這個拖油瓶,當然要做出一副乖巧感激的樣子來,跟在一對穆家正牌子女身後,充當布景。在眾多外人面前,向他表示祝福和感激。
這樣的戲碼,自進了穆家,每年都會上演幾次。每次都是如此,她沒有一次抗拒成功,卻也從不輕易妥協。
諷刺、威脅、挨打。
母親總有各種辦法,讓她在人前低頭,做出一副乖順、服帖的乖寶寶樣子,討別人一聲半真半假的夸贊,或者一個沒有溫度的笑。
那時候,她總會想。她就是母親看著心煩,又不忍丟掉的累贅。
門虛掩著,有人卻在外面禮貌,「砰砰」的敲了幾下才進來。
「你好,我是來幫你整理妝容的。」
母親從來都想的十分周全。這種場合,她蘇小格,作為喬曼的女兒,這樣掂著一張蠢而丑的腫臉出去,的確不像樣子。
她將手上的淡藍色裙子放下,在心底嗤笑一聲,淡著臉,乖乖坐在鏡子前,任那女孩變魔法似的,將她短短的頭發挽起一個小巧可愛的發髻。又不知道在她一邊腫起來的臉上,涂了什麼東西,清清涼涼,被她的手指輕輕按揉一陣,只一會兒功夫,那片紅腫就已消減。顯出原本清透的,象牙一樣的膚色來。
「有點疼吧?我會小心的。」女孩眉眼彎彎,很愛笑。俯身看她一眼,手指輕柔在她臉上淡淡描畫兩筆,在腫起的臉頰上涂了厚厚一層面霜。盯著看了一會,又拿出一管櫻桃紅的唇蜜給她涂了一點,伸手扯過一張紙巾,讓她合上雙唇,輕輕抿了一下。艷艷的唇色便淡了一點。
鏡子里的那張臉,立時顯得輕靈秀麗。
「這樣的話,就看不出來了。」女孩站在她的身後端詳一瞬,才高興的說。
「來換上裙子。」說著話,又自顧自從帶來的盒子里,拿出一襲乳白色紗裙,在她身上比劃著說。
「那……」蘇小格微微驚訝,回頭指著丟在床上的淡藍色裙子說︰「她不是讓我穿這件的嗎?」
「咦,誰?啊,你說阿姨?」女孩有些驚異的偏著頭,又看到她一張茫然的臉,忙忙道歉解釋,「啊啊,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太冒失了。剛剛進來沒跟你說清楚。」
女孩笑的有些赧然,跺腳沖她吐吐舌頭。
「我是啟然的朋友馮笑笑,是他托我來的。」
「啊?」這次,換她驚訝叫出聲來。
穆啟然!難道是因為看到她和母親吵架?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有些不合時宜的慷慨溫柔。
「你還真如他所說,好可愛。又靦腆又文靜。」馮笑笑看著她的臉說,笑的眼楮彎彎似月牙兒。就真如她的名字一般,開朗愛笑。有種讓人覺得舒服的親和感。
明明大了她好幾歲,卻顯得比她還要幼稚好動的樣子。
她忍不住,伸手撫模一下馮笑笑抱在懷里的紗裙,莫名的有些期待,想要看看穿上它的,自己的樣子。
「好看吧?啟然邀我幫忙去挑的時候,我還以為他交到了女朋友!」馮笑笑說著,臉上微微一紅。又忙著掩飾,「不過這裙子真的很適合你。」
裙擺是乳白色的細紗,一層一層的覆蓋下來,顯得她的雙腿更加的細女敕柔長。
坎肩袖,圓圓的小立領上,綴著一圈細小圓潤的瑩白珍珠,很柔和的美。上身是微微挺括的料子,腰身卡的極好。還十分用心的,配了一雙銀白色的圓頭低跟小皮鞋。
蘇小格站在鏡子前,幾乎不認識自己。這樣……明亮,帶著點粉女敕少女的清潤羞澀。連臉上慣有的那抹疏冷固執都淡去了。
那時候,就突然間想,如果十二歲的時候,父親沒有死,母親沒有帶她來到穆家屋檐下生活,那麼她,是否就會是鏡子里的樣子,面孔明亮表情柔和。
怔怔的想了一會,她就在笑笑的驚叫聲中,將裙子快速退下來。小心撫平裙擺上的褶皺,包上蠟紙收進盒子里。又用一塊濕巾用力擦掉唇上的顏色,伸手將母親送來的裙子套在身上。
淡藍色的小短裙,柔順服帖的材質,配上一雙白色軟面小皮鞋,無過無失。
當然也不會太過耀眼。這是母親想要的,她在穆家,在這群光艷的,上流社會人的面前的樣子。
不寒酸,但也不會耀眼招人注目,更不會掩過穆晰然那個穆家正牌女兒的光芒。
一切收拾妥當,她又在房間里懶洋洋磨蹭一會,才悄然下樓。
樓下已是賓客滿座一派熱鬧,豐盛的食物、香檳、水果,已陸續上桌。那高塔似的蛋糕早已切開來,分裝在盤子里,供一群小朋友享用。
來賓華衣麗服,三個兩個的圍坐一隅,聊天笑鬧。
外面,年輕的男女早已換上漂亮的比基尼,在露天泳池邊躍躍欲試。連身著正裝的穆啟然,也被一群身材玲瓏的妙齡女子,嬌笑著圍在其中。
她只來得及看到他的側面,依舊一臉淡然自持的笑。眉頭微不可察的皺著,禮貌而堅定的做個抱歉的手勢,意欲轉身而走。
母親和穆卓軒坐在另一邊。
為配合穆卓軒的藍色緞面中式衣褲,她已換了一襲海藍底色銀絲勾花旗袍。
束胸高領,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胸前是一枚小巧別致的碎鑽胸花,縴腰柔荑,玲瓏的身材,嚴嚴的包裹在那樣濃厚的色彩下,是一種含蓄莊重的雍容。坐在高大的穆卓軒身邊,盈盈的笑著。
一身公主裙的穆晰然,揚著臉乖巧的偎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只听見晰然咯咯開心的笑。
母親垂了眼,表情柔和,寵溺的幫她掠起鬢角的頭發,輕輕別在耳後。
其實,他們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同樣的明艷、美麗。並且親近。
蘇小格站在夕陽的陰影里,目光久久停留在他們的身上。
大概是太餓的緣故,覺得胃空到疼痛。手輕輕按住胸口,有些喘不過氣兒來。轉身,想要找點東西墊墊肚子。
雖然知道自己在這里,無需討巧應酬,但總要露臉,裝裝樣子,還是先填飽肚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