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來臨的時候，穆啟然躍躍欲試，早早就將積累的工作壓縮起來，加班加點處理完了，想著要等小格回來，好好陪陪她。
小格回來的當天，他騙她說自己有工作不能來接她。然後提前半個小時開車到車站等她。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出站口的一波人走了，又出來一波。他目光急切掃視，卻始終沒有看到她的影子，她沒有回來。
穆啟然坐在車子里，一根接著一個的吸煙，直到下午，才收到她發來的短信。簡短扼要到沒有一絲情緒的話「有事，後天回來。」
電話打過去，卻已是關機。
突然覺得這樣閑下來的自己空虛的可怕，將下個星期的工作計劃，全部挪前，一時公司里忙的人仰馬翻。看見老板陰沉的臉色，人人自危。
看不完的報告和密集的會議，讓他無暇去听一通私人電話。
原準備讓項目經理去參加的一個香港學術會議，他又覺得很有必要自己親自走一趟。簡直忙的團團轉，只好讓私人助理去老宅提了行李，拿了兩套換洗衣服過來，匆匆登上飛機的那一瞬，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真是好久沒有這樣連軸轉過，疲憊好似從骨頭里滲出來。
昏昏的就睡了過去。夢中看到那個深藏在記憶里的小女孩天真的臉。笑嘻嘻的自沙池里走出來，好奇的看著他，一點一點的挪過來。粉藍色的大兜背帶褲，褲管高高挽起來。腳上是一雙白色壓紅邊的運動鞋，鞋帶散開來。
一頭柔軟的頭發掃在眉梢，露出靈動的一雙大眼，盈盈的看住他。「你為什麼總是一個人坐在這里？」她問，雙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他的面前歪著腦袋的樣子很可愛。在他身邊轉了一圈兒，才說︰「你不寂寞嗎？」
穆啟然覺得自己當時真是被嚇了一跳，真厲害啊，那個小屁孩。一眼就能看穿了他。
那時候她才多大，八歲？九歲？他不知道。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會那麼突兀的闖入自己的生命……
只記得他那時剛剛進ru大學，母親去世後，父親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大的空曠的別墅，顯得格外冷清。妹妹還小，很愛哭，總是無緣無故發起脾氣來，怎麼哄都哄不好。
那時候，他覺得家里的空氣陰郁的快要生出苔蘚來……
哈，現在終于明白了，一直以來真正需要她的，寂寞的那個人是自己。
可她是否早就忘記了，那個曾跟她安靜分享一只冰棒，默默度過一整個下午時光的寂寞的他？
兩天的會議提前結束，他踟躕在異地街頭，遲遲不願意回去。
她沒來的時候，一個人的老宅並不覺得寂寞。而她來過之後，一個人的老宅突然顯得格外空曠。他討厭那種快要叫人窒息了的寂靜。
他在想，是不是該好好整理一下了啊，和小格之間的感情也好，關系好也。
當初她突然那麼親密的靠近自己，其實是需要一個可以活下去的浮木吧。而那個時候，自己正好在她的身邊。
可是如今，她有了自己廣闊的、更為絢爛的世界。漸漸的，也就忘記了他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磨蹭著回到家，已是深夜。寂靜的老宅，靜默在黑暗里。北風呼嘯而過。
腳步聲在暗夜里顯得格外清晰，進了門，咚、咚疲憊走上樓梯，一抬頭卻看見站在他臥室門口披著他的外套的小格。
以為是夢，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回來了？」她說。光溜溜縴長的一雙腿，赤腳踩在地板上。大概是听到他回來的腳步聲，匆匆爬起床趕出來……
「小格……」他幾乎是嘆息的，將她拉進懷里。動作很粗魯的強硬，就像個癮君子似的，手指輕觸在她幼女敕的肌膚上仿佛才微微緩過勁兒來。
她這樣美好，卻也這樣可惡，在他想要捋清所有感情的時候為什麼要出現在這里？
沒有多余的話，行動就像被禁錮了太久，突然釋解出來，便沒了輕重。他听見小格因為疼痛而急速調息的聲音，俯身親親她的眼楮，面頰，嘴巴。似乎怎麼親密都不夠。
她低低的聲音，在他耳邊求饒的叫他「啟然，啟然……」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是一個推拒的動作。
哈，她不要。仿似一直以來，渴望對方，想要觸踫對方，想要將對方納入自己懷里的人只有他而已。
清晨，在鳥鳴聲中早早的就醒了，躺在她的身邊，心里卻空蕩蕩的。悄悄攤開手腳，放開懷里的人，剛一起身，她便也醒了。
一雙手在空中摩挲著，沒有模到他，終于朦朦朧朧張開那雙瞌睡的眼楮皺眉看他。半分鐘後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撅著嘴巴輕聲嘀咕著︰「陪陪我吧。」
又嬌又軟，讓他胸口微微一動。心里還在別扭著，可是人卻已重又躺回到她的身邊，愛憐的將她抱過來，整個團在胸口。看她嘟著嘴巴，睡意正濃的樣子，像個小動物似的縮一縮找個舒服的姿勢睡好。
昨夜開始下雨，叮叮咚咚的**。此刻天空就像被洗過一樣的湛藍明亮。
他低頭一點一點摩挲著她身體上，他昨夜制造出來的點點印痕，微微後悔。嘴唇一寸一寸親吻過去，就像一個深切的抱歉。
小格一直睡到十點多才醒，一睜眼，就在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上親了親。眯著眼對他笑。
貓一樣的，臉蛋貼在他胳膊上蹭一蹭。
「醒了？」他低頭看她問。
「嗯，這幾天幾乎沒睡……」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紅了臉。
「干嘛，等我？」他口氣顯得輕快，可是心卻微微的懸著。等著一個能夠安撫自己蕪雜內心的答案。
「你一直都沒回來。」她微微不安的表情，叫他心軟。俯身又親親她的額頭，沒有說話。
抬眼看著被她丟在地上的，他的外套，突然就想起昨夜她披著他的外衣，自他的臥室里快步迎出來的驚喜樣子。微微彎了唇角，惡意的笑著捏一捏她的臉蛋，「你就那麼喜歡我？」
「嗯，很喜歡。」她說，甕聲甕氣的，听著特別可愛。
這幾年了，她還真沒有這麼直白的，說過喜歡他！
又忍不住的抱緊她，看她身上深深淺淺的痕跡，感覺心疼抱歉。「對不起，」他低頭順著那痕跡一路親吻過去……
這一個寒假，兩個人都格外的喜歡膩著對方。沒什麼事的時候也喜歡靠在一起，你看看書，我讀讀報，時間就那樣靜悄悄的，一點一點過去。
工作室的事情，很快就敲定了。
翻過年，蘇小格就和薛伶俐重打鼓另開灶了。開張的那天，章媛和唐婉都來了，章媛送了一卷比較稀缺的，青色南韓綢給她。唐婉因為上一學期嚴重超支，被她老媽克扣了零用，沒錢買禮物給她們，干脆手寫了一疊可循環使用的模特免費券。
穆啟然則空出了一天時間和馮笑笑一起驅車過來，專門為小格撐門面。當然馮笑笑的禮物就是開業的第一個訂單。
章媛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蘇小格為馮笑笑量尺寸，穆啟然則在一邊幫她記錄。
「小格……」她揚聲叫，目光卻投在穆啟然的身上。「祝賀。」她說。
穆啟然接過她的禮物，說︰「我替小格謝謝你。」很客氣的，跟她握手，指尖微微相踫。
馮笑笑看著章媛微微一響，貼上蘇小格的耳朵說︰「那個冰山臉是不是喜歡穆啟然啊？」
「誰？啊，章媛啊。」蘇小格回頭看了一眼，便沒了後話。
穆啟然原本笑看著她，等她發表一點感言呢，可是等了許久，看她已收了尺子，轉身出去，微微愣了一下。
「小格很特別啊，都不會吃醋的嗎？」馮笑笑說著，笑吟吟打量著穆啟然的臉。突然手指一勾，拽住他的領帶傾身向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啵一聲，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穆啟然臉色咋變，剛要發作，眼角卻掃到蘇小格正呆立在門口的樣子，頓住了。靜靜的，就像等待著下一刻鐘，她的反應。
一時間，三個人心思各異，面面相覷，半分鐘後蘇小格卻突然轉身退出門去，還輕輕幫他們掩上了門。
「小格……」穆啟然抬腳要追，卻被馮笑笑橫過胳膊來一把攔住「小格若真的在乎，不會視而不見吧？」
穆啟然腳步猛然頓住，看著她的臉。
「你不是想知道她對你的反應嗎？幫你試試罷了。」馮笑笑無所謂的樣子擺著手也出去了。
這一天，蘇小格都很忙，忙著給笑笑帶來的朋友量尺寸，做記錄，忙著奔前奔後的招呼前來幫忙的大家，忙著在辦公室和休息間沒頭蒼蠅一樣的來回穿梭。
每每跟穆啟然目光相撞，都會微微一笑。到下午，她才自一邊走過來，說︰「今天好忙啊，要不你先回去吧，不是明天還要上班嘛。」很體貼乖巧。卻讓他莫名火大。
在回去的車子上，馮笑笑一直抿著點笑望著窗外。穆啟然一句話也沒有，車子開的飛快。
「慢點吧。」馮笑笑說︰「我可不想這條命無緣無故交代在這條路上。」
穆啟然就像沒有听見，一腳加大油門，車子又飛竄出去。
「你也不必這樣生氣吧，是你想要知道她對你是什麼樣的態度的吧，我只是幫你試試罷了。下不了台了？突然對我發起脾氣來？」馮笑笑一反往日的溫和樣子，冷笑著說話。眼底竟是輕蔑。
「啟然你想過沒有，她現在雖然離開了那個家，但她依舊在你家戶籍上，依舊是你法律上的妹妹呢。你，何不乘此抽身出來？」
「下車！」穆啟然突然一腳踩住剎車厲聲說，車子叱一聲擦著地面停下來。馮笑笑被慣性摔的咚一聲撞上靠背。
「下車！」穆啟然又冷著臉說了一次。
「啟然我是好心勸你，害怕你最後受傷……」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
「穆啟然！我好歹是你的朋友吧，好心當作驢肝肺也就罷了，話有必要說那麼難听嗎？」
馮笑笑抬手推門，卻被穆啟然一把攥住手腕。因為情緒低落，穆啟然整個人都看起來有些混亂「對不起。」
「……沒關系，」馮笑笑過一會才輕輕自他掌心中抽出手來，靜靜說︰「我理解你的這種感受，但畢竟小格比你小太多，她的世界才剛剛展開，心思不定也是可以理解。只是啟然，你該好好想想清楚，她才二十歲，你已經二十八，你還要等她多久？」
穆啟然回頭凝視著笑笑一瞬，突然撫額笑了。歉疚的拍一拍她的肩膀，「謝謝你，不過別為我們擔心，我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