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南已經是第五天，穆啟然依舊一無所獲。
顏鈺和達語發瘋了似的，在尋找穆卓軒，搗毀了他幾個據點，殺了穆卓軒手下的幾個頭目。可是穆卓軒就似自這個世界上突然消失了一樣，沒有半點動靜和回應。
穆啟然自那天在莊園里見過父親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只能無頭蒼蠅一樣，拿著馮笑天給他的那疊資料，順著自己圈出來的幾個可能的地點一遍一遍的找。
這健身房他已是第三次進來。
來鍛煉的人很少，可是賬面上卻出奇的顯示盈利頗多。
那天傍晚，他站在一旁的跑步機邊微微失神，就見兩個穿著白色大褂的女子不知道自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突兀的闖入他的視線。
兩人都包裹的相當嚴實，穆卓軒抬目和其中的一個女孩子視線對上，那感覺微微熟悉，只那麼一瞬，他莫名覺得那女子害怕似的瑟縮了一下，避開了他的視線。穆啟然也只是揚揚眉，別開臉。剛向健身房里面走了兩步，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念頭，拔腿就追了出去。
她們已沒了蹤影。
白色大褂的女子穆啟然一直在想，他在這個健身房來了第三次，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有穿白色大褂的女子從里面出來。
他微微焦躁的擰著眉，跟著接待人員的腳步走，目光在四下里張望著。可是這里一切都很正常，每一間器材室，都是玻璃房子，一眼望穿的透徹。
他又在樓下的車子里吸著煙，細細的觀察了一圈這棟建築的四周。
左邊有個地下車庫，似乎許久都沒用過，大門緊鎖。他抬腳過去，蹲在地上研究半天，慢慢的擰了眉。
晚上，他將車子開在更為隱蔽的地方，躺在車子里，靜靜的盯著那地下車庫，扇鎖的嚴實的鐵門。
剛一入夜，突然那大門自里面 啷啷打開來，轟隆隆自里面駛出幾輛卡車。凌晨一點鐘，又有自夜色中匆匆行來的女人們，徘徊在那大門口，五分鐘之後，那門又自里面打開來穆啟然剛抬腳下地，就听父親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她早已不在這里。啟然你落空了。」
穆啟然微微一愣，神情顯得平靜。回頭看著父親的臉，夜色中，燈光在他滿是褶皺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光影，看著更加的陰冷無情。
「我一定會找到她，珍惜她，愛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人的傷害。」他凝視著父親在暗夜中，那雙看不太清的眼楮慢慢說。
穆卓軒仿佛勾唇笑了一下，退後又回到自己的車上去，「叱……」一聲，車子已經飆出去，竄入夜色中去。
「是她！」他看到了那個女子，那個抬手挽起鬢角碎發的動作和那天在健身房看到的一模一樣！
穆啟然內心微微悸動著，在那車庫旁邊又蟄伏好長時間，直到黎明前的那陣。那扇門又徐徐打開。女子穿著薄衫，自里面出來，小心張望一下，就快步行入夜色。
穆啟然棄了車，悄悄跟在她的身後，穿過許多街巷，在天色大亮的時候，看她在旁邊的早餐店里買了三份早餐拎在手上。又在肉鋪外面張望許久，挑挑揀揀才選中了一只不大的雞付了錢拎著繼續走。
走到一個獨門的院落前，她停下腳來，敲敲門。
有個十來歲的女孩子，睡眼惺忪的樣子「吱呀」開了門。穆啟然就在那女子的身後不遠，側身站在一棵枇杷樹旁。抬頭，就猛然看到站在那小孩子身後的小格。黑瘦的不像樣子，臉上有許多未退的疤痕，穿著一襲越南女子的奧黛，寬落落的，掛在身上。
一只胳膊用毛巾綁著，懸在胸口。
穆啟然突然覺得心口抽疼，輕輕開口，聲音卻顯得啞然。
「小格……」這一聲簡直叫的千轉百回。
只是蘇小格望過來的那一眼，驚恐之後，是冷而絕望的笑。目光定定在他臉上停留一瞬，忽而向後倒退兩步。
穆啟然慢慢轉過頭去，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後，舉槍瞄準小格的父親。
「爸！」他自胸腔里，憋出這一個字來，臉色已是煞白。
「蘇小格，看來這全天下，還真是啟然最了解你。不是他這一路帶著我，我還真找不到這種地方來。」穆卓軒說著話，已遞出個眼色，就見穆卓軒身側的兩個黑衣人已跳上去，突然就包抄上來。
「別動，誰都別動。」穆啟然突然拔高聲音，目光凝視著父親的臉。
那兩個越南姑娘，早已嚇的瑟瑟的抱做一團。只有小格，冰冷高傲的公主一樣，微微仰著下巴，銳利的目光停留在穆啟然的臉上。
「小格……」他又叫了一聲，抬腳向她走過去。
「別過來……」蘇小格猛然抬手，單臂拿槍，扣住扳機的樣子很是平靜。
這是桑尼丈夫死後留下的唯一遺物，桑尼在那天晚上就交給了小格穆啟然神色凝重，眼眸緊縮著，又向前走了一步，「砰……」一槍在他腳下打的塵土飛揚迷了他的眼楮。
「小格……」穆啟然低低沉痛的叫了一聲，又向前一步，「砰……」又是一聲槍響，這次打在了他身後的枇杷樹上。
「現在不用這麼努力表演了吧。也請別再叫我的名字，你，你們根本不配。」
蘇小格端著槍，身體微微向那姊妹倆靠近過去一點，壓瓷聲音說︰「妮娜、桑尼，你們快走。」
「誰都別放過！」穆卓軒的聲音伴著一聲槍響，桑尼剛一直起身來就應聲倒地，槍法很準，直直穿透她的頭顱。槍口一轉，對住蘇小格，那雙狀若瘋狂的眼，手下已扣動扳機。大概只是一秒的延遲，穆啟然回頭，已撲身迎上，「砰……」短距離的射擊，子彈穿透皮肉的悶響。
穆啟然就在蘇小格的眼前，帶著一臉歉疚心疼，回頭，目光溫溫望著她，慢慢的沖她吐出兩個字來，「快跑……」
「啟然……」穆卓軒痛心疾首，大叫一聲，臉上的表情猙獰暴烈，跨步上前。
穆啟然抬手一把摘下父親腰上的另一把手槍，對住自己的太陽穴，聲音虛弱卻鎮定異常，看著父親的眼楮，慢慢說︰「叫他們放她走，不然，我就扣動扳機！」
血液咕嚕咕嚕自他嘴巴里冒出來。穆卓軒看著兒子的臉，看他在這種生死關頭還懂得用這種方法救她。緩緩的抬了視線，盯著蘇小格的視線里，全是滿滿蕭索殺意。
蘇小格自方才的震驚中慢慢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呆呆的，腳步向穆啟然靠近一點，裙角卻被瑟瑟發抖的妮娜一把拽住。那張驚嚇到忘記哭泣的臉，讓蘇小格猛然停住腳步。咬著嘴唇，仰首看著穆啟然躺倒在地，卻依舊用槍抵住自己的樣子，紅了眼圈，一扭頭，狠了心，拽了妮娜轉身就跑。
穆啟然目送著蘇小格離去，就慢慢放心了似的閉上了眼，失去了意識。
穆卓軒叫人快速將他抬上車子，送去急救的路上，對手下下了命令。聲音如寒冬臘月的疾風，陰冷尖銳「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活著就帶人回來，死了就帶尸體回來。」
蘇小格帶著妮娜一路狂奔，等穿入晨起鬧雜的早市人群，才喘息著，腳步緩緩停下來。迎風站著，突的發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妮娜瑟瑟的發著抖，緊緊貼住她的雙腿，整個臉埋在她的胸口。慢慢的慢慢的終于自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蘇小格蹲來，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桑尼如果不是因為救自己，就不會死。
而自己，在和這對姐妹相處的這四天來，從未認真考慮過這些事。只是一直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她們的照顧和溫柔。
還有穆啟然，他分明是前來救我，我卻，我卻沖他連開兩槍，說出那麼傷人的話想著他在倒下的那一刻，拿了穆卓軒的槍支指住自己腦袋的樣子，心就像被人攥在手心，擰著。
這些年，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讓彼此痛苦多年。而如今，他卻生死未卜，而自己卻丟下他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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