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啟然沒想到,顏鈺比他預想中,更早的有了行動。
只莫過兩個多星期的時間,就讓整個金融圈子里,突然傳出某個世界五百強企業,正積極策劃並購穆企。此刻正忙著跟各大投行聯系的同時,也已經開始著手企業的整體評估。
在這個圈子里,沒有一定的人脈以及謀略,想要將一件子午須有的事情,吹的這樣神乎其神,根本就不可能。
更何況,他還是打著世界五百強的幌子,讓各投行為這半真半假的事情,他的謀略吹風鼓勁。
穆啟然在心里,不由的對此人生出一點欽佩的意思來。
顏鈺,不愧是爺爺一手培養起來的人物呢。膽識、才智,以及操控一切的謀略。這樣的一個人,在加上其手下團隊的迅速的行動力和準確的目標性,真的太難對付!
穆啟然雙手緊緊扣在輪椅上,凝眉思熟慮著。好在,顏鈺尚有貪心,也有足夠大的胃口。穆啟然想著,就微微勾起了唇角。
穆企,好歹也是個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型集團性企業呢,想要將它完整的收入囊中哪有那麼容易?更何況,是在這種敏感時機,企業錢途不明,多少監察機關的眼楮盯著它的一句一動的時候。要將它毫發無損的收進自己口袋,必須得很長一段時間的周旋經營才行。
這就是個好機會。
有了顏鈺分心應付其他機構,輾轉騰挪的這個時機,想要將晰然手上的那點股票拋出去,還不容易?穆啟然有微微笑了一下。
而小格手上的股票……
若顏鈺真心想要將穆企冠以顏姓,那他就不會在情況不明的狀況下,輕易將小格手上的股票拋出去。
這也是我讓晰然全身而退的最好的機會。穆啟然思慮及此,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晰然在電話一端,依舊嘰嘰喳喳個沒完,穆啟然握著電話,坐在輪椅上向窗外張望。
醫院的小路上依舊沒有看到他期待中的影子。小格現在過來的越來越晚……
垂著眼沉默著,面無表情的听著晰然說話,目光卻依舊分神在樓下掃視。
「準備開始拋售你手上的股票。不要一次性出手,要一點一點零星的慢慢的放掉。」穆啟然說著,視線里終于出現了小格的身影。臉上有了笑,口氣就微微的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下去「行動要緩,要穩,要悄無聲息。」
視線依舊停留在樓下小格的身上,不知道那家伙在想什麼,居然一頭撞到入口的玻璃門上……
穆啟然輕輕嘶了一聲,猛然皺了眉。怎麼還那麼毛毛躁躁的,走路都不知道看的,等她上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看她彎下腰模著腦袋的樣子又很心疼,不知道撞的嚴重不,是不是腫起來了……
真是個笨蛋。他在心里罵了一句。
不知道電話一端的晰然還在羅里吧嗦的說些什麼,他就突然沒有心思再听下去。「就這樣,有事在聯系。」話音剛一落下,他就 噠隔上了電話。
沒有來由的,突然覺得渾身疲憊,抬手搓一搓緊繃的面頰。
那家伙,不知道今天又跑去那個犄角旮旯里搜到了新奇小吃,兩手大盒小盒的拎著。分明剛剛被撞了那一下,疼的齜牙,可是等站起來,卻依舊一臉得意的笑。
穆啟然只覺得心里軟軟的,低低的念叨了一句,「這個笨蛋!」
等蘇小格推開病房門進來,穆啟然目光就在她那光溜溜的腦門兒上頓了一瞬。又輕輕蹙了蹙眉,看來撞的不輕,都紅了。
「我來了……」小格像是並未發覺他的情緒變化,夸張的叫著,揚著手上的食物,就沖他露出一個大笑臉。
她到是恢復的快,立馬又張牙舞爪起來。穆啟然也微微的笑了一下,又是一張尋常的溫柔的臉,抬手一邊拽她過來,一邊問「今天是什麼好吃的?」目光帶著幾分期待,望著她手上的食盒,仿佛這個世界上,吃,真的成了他此刻最為關心的事。
小格沒有應聲,只低著頭,忙著一份一份往外拿食物。
穆啟然微微一呆,也沒在追問。小格現在話少的厲害,有時候他跟她將了半天,她才恍然回神的樣子,應他一句。可那神態里,也並不像是沒听見,或者敷衍的樣子。到像是,兩個人根本不在一個空間頻道似的,讓人有些莫名……
也有更奇怪的時候,例如現在。
「這是什麼東西?」穆啟然掀開一個盒子問。
「呃,這些都是人家清洗干淨了才做的!」小格回答的非常自然。
穆啟然揚眉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這個辣不辣,看起來很辣的樣子。」
「你想吃這份嗎,」看穆啟然的手又落在另一個盒子上,她又說「還是這份?」
穆啟然就微微愣了一下,眉頭就擰緊了。
小格在他面前這樣的不知所謂,兩人雞同鴨講的次數多了,他也漸漸習慣了。雖然每次看達語過來接她,說「回,」她立馬說「好,」連一次都不曾會錯意,心里還是會為她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心不在焉而微微焦慮難過,可是從未述之于口。
他在心里壓抑著那份焦躁的情緒,一直在等,等這場波濤暗涌的風暴之後,等撇開所有外界干擾,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寧靜。
在他發呆的當兒,蘇小格不知道用勺子舀了什麼,突然喂到他的嘴里來。
穆啟然本能的就張嘴接了,沖口而來的味道和小格皺著眉頭一臉壞笑的樣子,讓穆啟然突然就意識到……她給他吃了一口榴蓮!
他和小格都不吃榴蓮,因為受不住那樣強烈刺激的味道……
蘇小格笑的老鼠偷到臘豬油似的,大約覺得他此刻臉上混亂的表情很好玩,湊近了看他,又突然被吸引了似的,突的親親他的面頰,再親親他的眉毛。唇角彎彎,眼神里有幾分不舍的茫然。
如今,她只有靠這麼近才能分辨出他臉上的表情來。蘇小格嘆息著,伸手拂過他微微隆起的眉峰。穆啟然被她一雙忽閃的大眼盯著,露出窘相就有些惱,看她湊上來的小臉,心里立馬有了一個懲治她的好辦法,突然抬手捧住她的臉蛋兒,手上微微用力,她就自動張開了嘴巴,穆啟然俯身靠過去,嘴巴貼上去,含著的,無法下咽的榴蓮,就被突然渡到她的嘴里去。
看小格一瞬的愣神,突的皺起了一張小臉,嘔的一聲轉身奔出去。穆啟然的笑,就凝結在了臉上。
她這是在介意食物呢,還是在介意跟他的親密呢?
小格回來的時候,臉頰濕漉漉的,鬢角的頭發有小小一捏貼在了臉蛋上,顯得更加精怪俏皮。欠身,又笑嘻嘻的湊上來,雙手搭在他的膝蓋上,仰視著他,又是那樣無比戀慕他似的恍然神情,叫他瞬間又順了氣,嘆息的,抬手輕輕順著她的一頭短發。
「明天什麼時候過來?」他問,最近小格越來越少時間過來看他,偶爾還會一整天都不露面。
明天?蘇小格微微一愣。她現在只有神情專注的看著別人,分辨別人說話時候的唇形才能明白他說了什麼。
「明天我來不了。」她歉意的笑著,雙手抓著他的一雙大手,輕輕的搖,「我最近,有點忙。」
關于她的忙,她不願意多加解釋,他便也不開口追問。這樣仿佛就能多少彌補一點,自己隱瞞著她,將她扯入危難的愧疚一樣。
可是胸口憋著,依舊不大舒服。
今天,達語也是早早的就過來接她了。原本總喜歡呆在門外等小格出去才會一起離開的達語,最近,總會走進病房來,依舊的目不斜視,徑自拖了小格的手,說「回家了。」轉身就走。
小格總會耍賴的,在病房里磨蹭一陣,達語也就多一句話也沒有,目光像是黏在了小格身上,跟著她來回打轉。
就像是他養著的寵物,放出去散步了,超過時間,主人找上來,咪咪兩聲,她就嬉戲著撒一陣嬌,乖乖的跟著走了一樣。
每當這個時候,穆啟然眼睜睜的看著小格被達語帶走,就覺得無比氣悶。
可是一看到小格滿臉的委屈留戀,那樣淤塞于心的情緒又輕易的就消散了。
達語在她的心里是個無關情愛的存在,也有著別人無法比擬的地位和重量,這個穆啟然覺得,自己比誰都更清楚。可是每每看到他們那樣的親密默契,還是會微微的妒忌。
達語和小格兩人一走出穆啟然的病房,就直接去了醫院的實驗室。進行這個星期以來的第三次藥物治療。
方才蘇小格已吐過一次,這個時候,更是吐的稀里嘩啦。不光把剛剛吃下去的藥物全部吐出來,到最後,連膽汁都被她嘔出來。胃里卻依舊痙攣的難受。
達語一只胳膊將她半抱在懷里,大手輕輕的撫著她的後背。
她又瘦了,手掌觸踫到的,幾乎全是骨頭……
今天的治療,小格的罪也是白受了。達語看著她吐的撕心裂肺的樣子,幾近絕望,因而控制著自己激烈的情緒,困住她的手臂,用力的,小格幾乎覺得簡直要被勒段了一樣。
「達語,疼。」她說。
輕輕的聲音,讓一向清冷無情的男人嘩的就閃出了淚光。
達語突然就對自己無比失望,覺得自己這名動一時的技藝,並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厲害,甚至連自己最親的人都沒法救回,自己那些所謂的造福了千萬患者的研究成果還有什麼意義?
小格在他大手的撫慰下,終于安靜下來。可是因為方才的劇烈嘔吐,人已虛弱的不像樣子。放開達語扶著她的手臂,抬腳,腳步都有些趔趄虛浮,慢慢的走進了衛生間。
達語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帶著他最後的,全部的希望的中草藥制劑,臉上的表情灰敗不堪。
還是失敗了啊,沮喪的情緒不可抑止的漫溢上來。就听衛生間里突然咚一聲重物跌落的巨響,緊接著又是各種東西 里啪啦掉在地上的聲音。達語來不及多想,快步過去,一腳踹開那扇緊鎖的門,就看小格已毫無生機的倒在地上。
大概在暈倒之前本能的想要抓到什麼,雙手將洗浴台上的東西全部嘩啦在了地上。玻璃的碎屑讓她身體各處布滿了刺傷……
那殷紅的血液,就像沒有止境的,源源的自她瘦小的身體上流出……
達語慌張給醫生去了電話。又用了凝血劑,才幫她止住血。
因為傷口細小繁多,包扎又花費了他和老醫生許多功夫。
看著她凝眉昏睡的樣子,那露在被子外面,手腕細瘦的骨骼,他輕輕的觸踫一下,都覺得心酸。突然覺得自己也已熬不住了,心力憔悴、精力枯竭。
抬手撥出電話的那一瞬,自己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一樣,聲音沙啞灰暗,十分無助,說「伶俐,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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