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楓隨老夫人去外院見到蘇蒙的時候,蘇蒙已經燒得通體滾燙,渾身緋紅,已經蓋了三床厚被子,可他依舊冷得發抖!
床邊六姨娘正在喂蘇蒙吃藥。可藥材喂進去就流了出來,一口也吃不進肚里。
一屋子的醫生在外間竊竊私語,搖頭嘆氣。沒有一個敢下針,更沒人能開出有效的藥方!
老夫人看著床上冷得發抖的小小人兒,心間緊的生疼。
相府就嫡出大少爺和蘇蒙兩個男丁,若是蘇蒙再出點什麼事,可要如何是好!
她緊緊握住蘇蒙的手,老眼里有濃郁的自責︰「蒙兒啊,祖母的錯,都是祖母的錯!只要你好起來,祖母定還你們姐弟公道,讓你們做這相府堂堂正正的主子!」
蘇蒙自是听不到的,可邊上的大夫人、二姨娘以及一眾的姨娘小姐可听得清晰異常!大夫人和大小姐心里咯 一聲,對視一眼面上並不表露什麼。二姨娘卻是恨得咬牙切齒,手里的絹帕讓她絞得不成形狀!
主子?要活著才有機會當主子!
她遞給蘇芷蘭一個眼神,而後,乘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轉身走了!
先前來報信的翠竹留了心眼,看二姨娘不動聲色的出去,她也不動聲色的尾隨其後。
原本只想著留意著二姨娘動向,別讓她在少爺病著小姐要照顧少爺的時候鑽了空子,沒曾想會發現這樣的陰謀。
假山後面,一名丫鬟正跪倒在二姨娘面前不住求饒。
「主子,奴婢真的下夠了藥再推小少爺下水的。過了今晚要是小少爺還不能退燒,就是神仙下凡也定是救不活了!主子放心,求主子饒了奴婢家人!」
翠竹一驚,原來,小少爺不是偶然落水,而且還被人下了毒!不行,他得趕緊回去告訴小姐,一定得找大夫為小少爺退了燒,不然可就來不及了!
她著急後退,慢慢的退出假山。
「那若是他退了燒呢?你要知道,他若是好了你給他下藥推他下河的事情可就穿幫了!到時候,別說是你的家人,和你走得近的估計都只有個死!」
「不會的夫人,就算他躲過了驚風散的毒,也一樣只有個死!」丫鬟緩緩站起,三角眼里滿瀉著陰狠的光芒︰「奴婢在驚風散里加了七步香,那草原本無毒,可若和驚風散的解藥桂枝相合,便是天下無雙的劇毒。若非華佗在世,任誰都救不了!」
竟是這般歹毒!
翠竹心里更慌,轉身就要往回跑好給紫楓報信!因為太過慌張竟是在後退的時候,打落了假山上搖搖欲墜的一粒小石頭。
‘咚’的一聲落地,她心知壞了事,拔腿就跑。二姨娘等人交換了眼神,便有丫鬟謹慎的追出假山。
看見翠竹緊張的往外跑,丫鬟一慌,四面合圍著追了上去。
翠竹體弱,加上心慌步短,不多時就被人擒住拖回了二姨娘面前!
‘啪’的一聲,二姨娘狠狠甩了翠竹一巴掌。她居高臨下,目露凶光︰「賤貨,忙著回去報信?」
話落,沖剛才跪地求饒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丫鬟了然,陰笑著從腰間取出一個翠綠色瓷瓶,往手掌倒一粒指甲蓋大小的褐色藥丸,一步步逼近被三四個丫鬟強行拉住的翠竹。
「你們要干什麼?」翠竹心下害怕,小臉急得通紅。她用力掙扎想要掙月兌桎梏,可越是掙扎,丫鬟們抓得越緊。
丫鬟步步逼近,翠竹盯著她手捏在指尖的藥丸神經緊繃,嚇得尖叫連連。
聲一出,高亢尖利。二姨娘黑著臉轉身又是響亮的一巴掌甩在翠竹臉上︰「賤貨,引來了人,我定會要了你小命。」
翠竹被打得小臉一歪,正要大聲呼叫救命,丫鬟已經強行捏住她下巴褐色藥丸順勢塞入她口中。
她想吐出藥丸,丫鬟卻合緊她的下巴逼迫著她吞下。
隨著‘咕嘟’的一聲吞咽,丫鬟笑得越發陰險︰「成了,從今往後,我保管她說不出半個字來。」
二姨娘邪笑著睨一眼丫鬟,再轉頭看著張大了嘴嘶喊卻發不出半聲的翠竹,滿意的點頭︰「只要蘇蒙那個小畜生一命歸西,我馬上命人放了你家人。至于你,我定會委以重任,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丫鬟唯一皺眉,稍時也便陰狠的笑了︰「主子放心!」
「光是啞了可不能保險!」二姨娘沉了臉上前一步,滿臉陰狠的盯著雙手捧著脖子,用盡了力氣也說不出一句話的翠竹︰「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真的保守住秘密!」
說完,回身嬌笑著盯著丫鬟︰「你覺得呢?」
丫鬟略有為難,卻在二姨娘奸邪目光注視下敗下陣來。她再次從腰間掏出一個白底瓷瓶,倒出一粒鮮紅如血的藥丸遞給二姨娘︰「這是百蟲毒,服下立時見效,無藥可解!」
二姨娘並不去接,粉面桃花的臉已然猙獰成罌粟的顏色︰「喂下去,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
翠竹已經是退無可退逃無可逃,三五個丫鬟把她逼困在假山一角,她只能渾身顫抖,臉色煞白,瞪大了眸子死盯著二姨娘,死盯著丫鬟指尖的藥丸!
丫鬟也不似先前那般猶豫,二姨娘話音剛落,她便搶步上前,掰開翠竹下巴就要把藥丸拍入翠竹嘴內。
翠竹自是不依,拼命掙扎。可她哪里敵得過眾人的鉗制,片刻之後,藥丸便被強喂入口。
這時,一眾小廝提了燈籠往假山這邊過來。
二姨娘等人一驚,想必是剛才翠竹尖叫引來了人。看翠竹已經吃下了藥,幾人甩開翠竹,扶了二姨娘匆忙轉過假山逃了。
沒有了眾人鉗制,翠竹身上一軟癱倒在地。她用盡力氣吐出口里藥丸,再伸手入嘴迫使自己嘔吐。
可百蟲毒的毒性實在霸道,就是這片刻功夫,已經有毒素入侵經脈內髒。翠竹還未吐出兩口,已經渾身發黑,昏死過去。
蘇紫楓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蘇蒙心疼得連呼吸都痛!原本不想太早暴漏會醫的她再也顧不得旁的,搶步上前就要為蘇蒙把脈。
手才搭到蘇蒙脈上,她就不由一驚︰哪里是受了風寒這般簡單,他分明是中了毒!
蘇紫楓心里明白是有人出手了,當下也顧不得追究,蘇蒙中的是三日驚風散。單看藥性並不算烈,也要不了命!
可若是這三日內正好傷風發燒成了肺炎,那驚風散便帶著邪風入侵五髒六腑,必定在三日內要人性命!
紫楓著急,趕忙命人回听雨軒取了銀針,又吩咐小廝取來烈酒為蘇蒙擦身。
老夫人遣散一眾女眷,自己卻親自守在床頭,看紫楓忙前忙後。
銀針取來,紫楓找準穴位正要下針,老夫人卻在這當頭抓住了紫楓的手︰「大夫無能無一敢給蒙兒下針,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不懂醫術貿然下針可是會要了蒙兒的命的。咱們再等等,等你父親回來去宮里求了皇上,求聖上派御醫為蒙兒診治可好?」
她聲音帶著顫抖的疼痛,蘇紫楓知道老夫人是真心的在關心蘇蒙,可,父親在宮中不知何時才能回府,蘇蒙的毒卻是片刻也不能等啊!
高燒不退,邪風已入肺腑。若等蒙兒燒成肺炎,恐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蒙兒的命了!
當下也沒空和老夫人解釋,她掙開老夫人鉗制,喝著老夫人憤怒痛喝,銀針準確扎入蘇蒙胸鄉、食竇、羶中等穴位。看蘇蒙額上冒了虛汗蘇紫楓才松了口氣,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放心,紫楓定能治好蒙兒,若蒙兒當真有事,紫楓也絕不苟活于世!」
老夫人擺擺手,專心的為蘇蒙擦著額上冷汗,眼中卻有濃得化不開的責怪。想必蘇蒙若真有個三長兩短,紫楓也定是要吃些苦頭的!
所幸,半夜的時候蘇蒙燒就退了,雖還是不住的咳嗽,卻也不過就是普通的傷寒藥就能治愈的了。
李姑姑扶了老夫人回修竹居,蘇紫楓卻依舊守在蘇蒙床頭細心觀察著他的病情變化。
寒梅親自煎好了藥端過來喂蘇蒙服下。回頭看自家小姐衣飾單薄卻守著小少爺半步也不肯離開。便放下藥碗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紫楓肩頭︰「小姐你就歇歇吧,少爺服了藥明兒過也就見好了,你若不愛惜身子病倒了可要如何是好?」
紫楓身上一暖,轉身清淺的笑︰「我沒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話落,她把披風重新披到寒梅身上,轉身去為蘇蒙掖被角。剛吃了藥,要發了汗效果才會好。
可這一看,直令她大驚失色——
蘇蒙嘴唇發青,原本白皙粉女敕的小臉此時像成熟的番茄一樣通紅,小巧的鼻孔里更是蜿蜒出發黑的鼻血。
她趕緊為蘇蒙把脈,可是脈象平穩,除了風寒和虛弱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別的癥狀。她狐疑的翻開蘇蒙眼皮,烏黑的眼仁上卻飄浮著灰蒙蒙的霧色。
這是怎麼回事?蘇紫楓和毒藥為伍二十余年,如今竟看不出蘇蒙是中何毒!眼看著蘇蒙的指甲也有變黑的趨勢,她焦急萬分,卻毫無頭緒。
寒梅見狀,手里的藥碗掉在地上‘啪’的摔得粉碎︰「奴婢現在就去求老夫人進宮請御醫。」語畢,轉身風一樣的跑開。
蘇紫楓心里似有千軍萬馬壓過,又亂又痛又模不清方向,只得用銀針護住蘇蒙心脈肺腑,讓他體內的毒素不至于擴散太快。
可她心里比誰都清楚,銀針只能控毒,若想救回蘇蒙小命,終究還得盡快解毒。她再次查探蘇蒙脈象,可依舊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