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丞相才從宮里回來,對事情一無所知。老夫人便遣了李姑姑把蘇芷蘭在修竹居綁了墨婉痛打紫楓,以及二姨娘不經通傳強闖修竹居並當著老夫人的面不問是非抬腿欲踹紫楓心窩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听罷,蘇丞相面有豫色的轉頭看向依舊低眉順眼立在一旁的蘇紫楓,見她臉龐雖是消了腫脹,可傷痕依舊明顯。那交錯的掌印失了香粉的掩蓋已然變得青紫!
作為父親,他頗有些不忍!轉頭再看跪地撅了嘴不服的蘇芷蘭,神色間不免就有了些失望!
「你不要冤枉人,分明是蘇紫楓拉著我打還用針扎我!」蘇芷蘭見父親臉色不好,甚至連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如平常親切立時就慌了,素手拿了並蒂牡丹的絹帕朝李姑姑一指憤怒的叫囂。
「放肆!」蘇丞相看芷蘭如此沒有規矩,不免氣得臉紅脖子粗︰「是非曲直自有老祖宗分辨,哪里就輪到你大呼小叫!」
丞相一罵蘇芷蘭就沒了底氣,她縱有千般委屈也只得埋進肚子,低了頭暗瞪著並不說話的蘇紫楓。
向來受慣了寵的二姨娘卻是不依,跪在地上抽抽嗒嗒的哭道︰「妾身心疼女兒,一時忘了禮數自是當罰。可若說妾身欺負了四小姐,芷蘭當眾毆打了四小姐,妾身和芷蘭卻是不服,滿心都覺著冤枉!」
二姨娘向來嬌媚,此時拿了絹帕委委屈屈的一哭更是梨花帶雨,海棠著露看得丞相心有不忍,恨不能立時就抱了二姨娘起來仔細安慰一番。
蘇丞相看一眼端坐主位,不動如鐘的老夫人,又掃一眼滿臉傷痕委屈欲泣的蘇紫楓,沉了聲道︰「你也跪下,既然二姨娘和蘭兒都喊冤枉,你倒是也說說看事情的經過!」
紫楓依言跪到一邊,沖放下茶盅準備開口阻止的老夫人搖了搖頭,又和滿臉和氣的大夫人交換了眼神後才一本正經的道︰「女兒不敢隱瞞,事情確如李姑姑說的那樣。墨婉替女兒受傷現在都還未轉醒,女兒身上的傷也是有目共睹!」
話音剛落,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她拿了素絹繡紅梅的帕子揩淚,嬌艷的花兒更是襯得傷痕猙獰。
蘇芷蘭一听,立馬就撲過去要打紫楓︰「你個賤人,我何曾打到了你,分明是你自己在臉上抹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被打了一樣,現在竟還想冤枉我和姨娘,你……」
手剛踫到紫楓肩膀,她便順勢往邊上一倒,痛得咬了唇卻看著蘇丞相不敢啃聲,淚眼朦朧的丹鳳眼水光點點惹人憐惜。
嬤嬤們趕緊拉開了揚起手掌又要掌摑蘇紫楓的二小姐,寒梅也上前扶起自家小姐!
李姑姑懷里的蘇蒙見勢往里一縮,片刻後又掙扎著下來走到老夫人跟前膽怯的拉著老夫人裙擺,一副膽怯害怕的模樣。
老夫人心里又是一陣觸動,她抱起蘇蒙小心的拍著後背給他安慰。再抬頭時臉色已是鐵青︰「簡直是沒有規矩!」
看眼下蘇芷蘭的作為,蘇丞相實在失望。
二姨娘見勢不好,立馬起身揚手甩了被嬤嬤拉住的蘇芷蘭一巴掌︰「你明知四丫頭懂藥理還招惹她做什麼?沒得被人栽贓陷害渾身是嘴都說不清。如今受了委屈咱們人微言輕忍了也就是了,不過是一頓皮肉之苦,你性子直爽竟當眾給自己難堪,坐實了欺負妹妹的罪名!」
語畢,又拉了蘇芷蘭規規矩矩的跪下磕頭︰「四小姐有老祖宗護著自是百般都好,我們娘倆認罰就是!」
「二姨娘何必指桑罵槐,言語帶刀!」大夫人謙和一笑,恭順的為老夫人換了杯熱茶才接著道︰「老祖宗就事論事何時就偏袒了楓丫頭?李姑姑所說事情也是修竹居眾多婆子丫頭都親眼得見,後來之事在下也有目睹,姨娘就是再得老爺歡心,也不能如此污蔑老祖宗啊!」
大夫人字字平穩,面色和緩,可輕言巧語間就把老夫人牽扯了進來,直接為二姨娘扣了頂大不敬的帽子。
老夫人乃丞相生母,又親自拉扯扶持著丞相長大,就是如今丞相的官途也多承了老夫人娘家的輔佐提拔更離不開老夫人的點撥教導,大厲皇朝又是以孝治天下。
如今對老夫人不敬,蘇丞相哪里能忍,當下就面色鐵青,霜風冰箭的眼神唰唰摔在二姨娘身上︰「先掌嘴十下以示懲戒!」
有嬤嬤拿了綿軟的老竹戒尺上來,叩頭行禮後便拿了戒尺要掌嘴。
二姨娘嚇得不停的叩頭求饒,蘇芷蘭氣得想要破口大罵,想到剛才的教訓鼓著腮幫子忍了。
看著三指來寬的綿竹戒尺,蘇丞相終究有些心軟,轉頭去看老夫人,卻看見老夫人正面色不豫,蘇蒙說著笑話兒哄了才微微見好,于是也不敢求情,轉頭沖嬤嬤沉了聲吩咐︰「打!」
‘啪啪’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二姨娘不顧形象的尖叫痛呼出聲。
老夫人讓人把蘇蒙送出去,不忍讓他看見如此情景。蘇蒙卻顫抖著手緊抓住老夫人袖口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老夫人見他這樣也就不再強求了。
可蘇蒙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卻是怯懦懦的開口替二姨娘求情︰「祖母,蒙兒求你饒恕了二姨娘和芷蘭姐姐可好?」他眨巴著春水般的大眼楮,深感疼痛般的求道︰「當初在驪山別院,袁嬤嬤也是這樣打六姨娘和蒙兒的。很痛很痛,打完後連著好幾日嘴巴都痛,連口水都喝不了!二姨娘現在定也很痛,求老祖宗饒了她們,不打他們了行嗎?」
袁嬤嬤原是二姨娘的陪嫁嬤嬤,幾年前主動求了老爺去管理驪山別院那里的莊子田地。她可一直都是二姨娘的親信!
老夫人心下一驚,怒火便就暗起!六歲的小娃自然是不會撒謊,二姨娘竟是如此歹毒,欺負著府里的,手竟然還伸到了別院里。當真容不下他姐弟二人!
負責掌嘴的是和大夫人相熟的桂嬤嬤,早就和大夫人通了氣,現下執掌戒尺可半點都沒有手下留情,十下掌嘴下來,二姨娘下顎處早就是腫脹一片,血絲橫溢。
蘇芷蘭撲到二姨娘身上哭個不停,二姨娘拉開她,稍稍整了精神向老夫人道歉︰「是妾身言語無狀,冒犯了老祖宗,現今也得了罰,求老祖宗恕罪!」
好似受不住疼,她斜斜的歪在地上,原本是想裝暈的,在想到蘇紫楓的銀針時又只得憤憤的放棄。兩行淚在膚白如玉的俏臉上逶迤蜿蜒格外的惹人憐愛。
老夫人因著蘇蒙的話還在生氣,所以歪了頭並不理她。蘇丞相卻是真真的心疼,那戒尺一下下打在二姨娘身上,卻也打在了蘇丞相的心上,生生的疼!
現在看二姨娘知道了錯,立馬便吩咐道︰「老祖宗寬宏大量定不會和小輩們計較這些個小事,你既是知道錯了,便回去上藥吧!」
如此,便是要把所有事情揭過不提了!蘇紫楓心里生寒,同樣是姨娘,六姨娘和七姨娘可沒有這麼好的福分!
可福分這東西,從來就不是求來的!
看老夫人雖是生氣卻也不想拂了丞相面子,大夫人只不停的向自己使眼色,顯然也對這樣的處理結果不滿意。蘇芷蘭並著二姨娘卻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準備回院,她當即一個響頭磕了下去,怯懦又倔強的道︰「二姐姐咬定了是紫楓欺負了她,現如今若不當著祖母並父親、母親的面說清楚,那以後……」
她咬著牙說不下去,眾人卻都明白她是怕蘇芷蘭並二姨娘秋後算賬!
現在無論證詞證言還是傷痕都對她有利,她豈能錯過整治蘇芷蘭的如此良機。
大夫人好似有些為難,她挑了眉去看主位上的蘇丞相,又看著老夫人也有為紫楓撐腰的勢頭,便試探的問道︰「不然就一並說清楚了吧!」
蘇丞相有些猶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蘇紫楓受了欺負,現而今墨婉還昏迷不醒,六姨娘也在抱廂上藥,這若真要計較,蘇芷蘭免不了一頓打不說,二姨娘也得遭了連累!
正難以決斷見,本扶著二姨娘準備離開的蘇芷蘭卻發了話,她原本就是吃了暗虧被蘇紫楓痛打了一頓,現而今她可不怕蘇丞相徹查,當即便放開二姨娘手臂,跪下叩頭道︰「女兒請老祖宗、父親母親做主。治蘇紫楓不尊庶姐不守規矩之罪!」
她話一落地便是板上釘釘了!二姨娘恨鐵不成鋼的瞪蘇芷蘭一眼,正要跪下求情說莫不過是姐妹打鬧,過了便算了省得外面笑話。大夫人便就已經宣了當日里親眼見了蘇芷蘭大人的默默丫鬟們進來作證!
一通證言下來,都指明了是蘇芷蘭痛打了蘇紫楓,就連蘇芷蘭自己的丫鬟小廝也支支吾吾不敢說話,只道是自家小姐把蘇紫楓推進了翠竹攏中他們看不清楚。
蘇芷蘭還要強辯,說是蘇紫楓打了她,到如今她都還渾身都痛!于是,老夫人又遣了李姑姑、大夫人身邊的林媽媽以及二姨娘身邊的張媽媽去里間為蘇芷蘭、蘇紫楓驗傷。
片刻之後,張媽媽板了張老臉出來。頗為尷尬的報告︰「四小姐渾身青紫於痕,二小姐夫如凝脂除了蚊蟲叮咬的些許小包以外並無傷痕!」
話未落地蘇芷蘭便跳了起來︰「四妹妹懂醫自然能用藥粉弄得自己渾身青紫,我未曾打她,倒是她用銀針扎的我渾身是傷,你們老眼昏花自然看不清楚!」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二姨娘自然是應和女兒外加楚楚可憐尋求相爺保護,大夫人及老夫人面面相覷都驚訝于這母女二人的巧言善辯,唯有蘇紫楓鎮定的拋給蘇蒙個‘你放心’的眼神,果斷的脆弱跪地小聲道︰「二姐姐作何要如此欺我?原本也是自家姐妹,我未曾想過深究,只求二姐姐別冤枉妹妹就成!」
她當然不用去下個追究的事情,一旦蘇芷蘭承認了冤枉她也就等于承認了綁了墨婉毆打紫楓,丞相府的玄鐵纏絲鱷魚皮鞭可專等人犯家法!
蘇芷蘭看紫楓模樣,料想著她是心虛了,斜挑了眉眼很是不屑的冷笑︰「妹妹未曾想深究,家法可是饒不得挑起事端欺辱姊妹的人。」
老夫人最是看不得蘇芷蘭的囂張模樣,當即忽視掉蘇丞相大事化小的請求開口道︰「既是要動用家法,那便請了大夫來查驗!結果出來無論是誰撒謊,都當罰三十鞭子,以儆效尤!」
玄鐵纏絲的鱷魚皮鞭折打三十,那定是要大半個月都起不來床了!
蘇芷蘭得意的瞪了蘇紫楓兩眼,蘇紫楓卻是凝眉垂下了頭!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這當口顯露自己懂得醫理平白讓蘇芷蘭抓了把柄!
若真是大夫來查,誰敢保證蘇紫楓不露出馬腳?若真是敗露,三十大鞭也就罷了,名聲毀了也不打緊,好不容易得來的老夫人的庇佑可要如何才能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