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他回到了府里,不想府內卻是一片熱鬧歡騰,廳里擠滿了府里女眷,原來是宮里的賞賜來了。
因皇帝病重,朝政不可荒廢,他很明智的退位了,太子已于日前登基,而順利回京的太子妃也被冊封為皇後,梁側妃封德妃,太後則被新帝送往凌雲寺安享晚年,再也無法危害皇後了。
雖然接旨的是丁宣瑛,但所有女眷都鄭重地沐浴包衣了,簡直比過年還熱鬧,連被丁宣瑛「宣判」要好好臥床的雲老太君也到了,夏氏臉上更是掩不住喜色,這次護駕有功,夏成春連升了三級,她心中自是歡喜的,今生是無緣在一起了,她只願他平安順遂。
而溫詠佩等人直到今日才知曉那暫住雲府的貴人便是現在的皇後娘娘,霎時又驚又恨,這天大的功勞竟生生讓丁宣瑛搶去,這可是讓她的心里像有根刺兒一樣難受。
而那些賞賜之中,有個叫孟寒玉的侍衛竟隨著宮里眾多賞賜也送來一個物件,這般有損婦德之事,豈能放過?
見雲老太君也對此事面露不屑與不悅之色,她便揚了一絲笑。「姊姊與那侍衛究竟是什麼關系?竟還特地送東西給姊姊,這可真是從未听聞的事,究竟送了什麼?姊姊不妨當著大家的面把盒子打開了,好解解我們的疑惑。」
雲斂鋒也沒想到孟寒玉竟如此大膽,仗著皇後弟弟的身分,給丁宣瑛送東西來了,照他說,那東西該直接燒了才是,根本不必看。
但是他又想到了龍逍的話,若她真的不是丁宣瑛,或許在她身處的那個朝代里,對男女之事有著不同的規範,就如同龍逍常提及他們唐朝的女子是以胖為美的標準,在他想來極為不可思議,但卻是事實。
「是啊,姊姊,你就快開吧!」蕭姨娘也在一旁敲邊鼓,她當然希望丁宣瑛被休,那麼她或許有再抬身分的希望。
丁宣瑛面色沉靜,沒半點忐忑不安,只淡淡一笑,「既然妹妹都那麼想看,自然是要打開的。」
她打開了漆黑的描金盒子,取出了盒里的衣裳,頓時眾人都發出啊的驚呼聲。
「好美啊!」梅姨娘忍不住贊嘆。
那是一件繡工絕妙、針腳細密、衣料柔軟絲滑的衣裳,層層紗裙,裙面繡著點點紅豆實在罕見,還繡著詩句,丁宣瑛原本不以為意,待看到那詩句,她意外至極的瞪大眼。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擴,此物最相思。
這不是王維的「相思」嗎?!她的心一顫,頓時像被雷劈到似的不能動了。
她繡在娘娘鞋面的是王維的「雜詩」,而如今這衣裳上繡的是王維的「相思」,難道娘娘竟是……竟是與她一樣,穿越而來?!娘娘的手已經無法拿針線,這衣裳可能是孟寒玉繡的,是娘娘讓孟寒玉將這首詩繡在裙上的嗎?!
她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本宮閨名寒梅,因此也特別鐘愛梅花,何況這梅花還是我國的國花……」
天啊!難道那時娘娘說的「我國」指的是她來的那個地方?!
「入境隨俗」這四個字瞬間沖進她腦海里,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拚命回想著娘娘對她說過的話,根本沒發現周圍已炸鍋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這、這是什麼?!」
溫詠佩很快將那詩句念了出來,心里直叫好,並且成功地讓自己面色變幻不定,指著丁宣瑛不敢置信的顫聲道︰「老太君、母親、夫君!你們瞧瞧,姊姊她簡直不知羞恥!竟和男人做這等……這等暗通款曲的苟且之事!」
那件衣裳將雲斂鋒的心狠狠戳了一下,他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結,望向丁宣瑛的眼神很復雜,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自是不相信丁宣瑛和孟寒玉之間有什麼苟且之事,但是她與孟寒玉的關系竟是如此親密了嗎?
隔衣傳情,這是多深的情意,看她那震驚的表情,是想插翅飛去京城會情郎嗎?自己沒有機會了嗎?思及此,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豈有此理?!」雲老太君的拐杖重重擊地,怒道︰「敗壞門風!家門恥辱!媳婦、鋒兒,你們在做什麼?還不把這賤蹄子給掃地出門!」
溫詠佩忙過去扶著雲老太君。「老太君息怒啊,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雲老太君不依不饒的暴跳起,「快點把這賤人趕出去……」
「你們都誤會了。」夏氏緩緩開口道︰「孟寒玉乃是女兒身,是皇後娘娘的妹妹,女扮男裝是為了近身保護皇後娘娘的安全,皇後娘娘聖恩浩蕩,便是怕咱們會誤會了宣瑛,特許我將此事說出,以免損了宣瑛清譽。」
眾人一陣錯愕,丁宣瑛早知道此事,臉上自然是半點訝異之色都無,只是感激皇後娘娘為了她的名譽,還將此事說出,果真是個體貼之人。
若皇後真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與她一樣,根深柢固認同的是一夫一妻制,那面對皇帝擁有三宮六院的心情又會是多麼難受啊……她此時真是慶幸自己沒穿到帝王家。
一時之間,雲斂鋒的心緒峰回路轉,他幾步走到沉思中的丁宣琰面前,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才會做了鞋送給孟寒玉,原來是當對方是姊妹,如果真是男子,饒是皇後娘娘的弟弟,她也不可能做鞋相送,自己卻糾結了這許多日子,甚至還做出冷落她的決定,真真是後悔莫及……
「我是知道。」丁宣瑛坦蕩的點了點頭。「當日賞花時,娘娘便告訴我了。」
她做給孟寒玉的鞋子格外細心的縫了數層棉料,因為孟寒玉的腳其實沒那麼大,是為了女扮男裝才穿了不合腳的鞋子,其實她還另外做了雙繡鞋給孟寒玉,那時先讓知曉內情的侍女收下了,請她回京後再轉交給孟寒玉。
孟寒玉是否也知曉娘娘的秘密?像娘娘那般謹慎之人,是看了她繡的王維詩句,確定了她是穿越人,才會藉由這首「相思」告訴她,她也是穿越而來的秘密,想到自己當日還說那雜詩是自己做的,娘娘怕在肚里笑翻了吧?
如果娘娘不在宮中,她們或許還有見面之日,還可以聊聊她們共同的「故鄉」,可是娘娘如今貴為皇後,怕是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真是遺憾啊,好不容易遇到家鄉之人,卻是高不可攀的國母……
「沒事了,都回房休息吧。」夏氏說道,「明日一早要祭祀,都警醒點,莫要起晚了誤了吉時。」
眾人異口同聲的應是,夏氏又單獨對丁宣瑛溫言道︰「明日你也要一同參與祭祀,回頭花兒跟你回去青霞軒,會將細節跟你說。」
不只丁宣瑛對夏氏的決定感到驚訝,溫詠佩更是恨得牙癢癢。
丁宣瑛從過門後別說每年的年前祭祀了,她是連過年都待在束香軒里的人,每年的初二,雲斂鋒都是陪她這個平妻回娘家,著實讓她在娘家很風光。
而今,夫人當眾宣布丁宣瑛明日會參與祭祀,意思不言而喻,丁宣瑛在雲家的身分如今不同了。
她滿含妒嫉的看向雲斂鋒,看看他有什麼表示,卻見他竟是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丁宣瑛,而丁宣瑛雖然沒看著他,但那沉思的模樣可真是惡心至極。
丁宣瑛根本不在意她能不能參與祭祀,對別人而言或許意義重大,但她對拜別人的祖先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滿腦子都被皇後是穿越人這件事給沖擊著,花兒跟著她回了青霞軒,對她講解了祭祖的種種規矩,但她都沒听進去,如此輾轉反側,直到三更天才睡著。
隔天一早,思秋喚醒她沐浴,今日需得換上新衣裳才能去祭祀,她便換上了孟寒玉送的那件繡紅豆的衣裳,秋思為她梳了個高高的天仙髻,插上一支純銀的步瑤,在她臉上上了淡妝。
花兒昨天便是在青霞軒過夜的,跟著沁冬一起進房來了,一見她這身打扮便眼楮一亮,直笑道︰「瑛少女乃女乃真是好看極了!難怪少爺這陣子眼楮老是跟著瑛少女乃女乃轉呢!」
丁宣瑛微微一愣。眼楮跟著她轉?雲斂鋒有那樣嗎?
沁冬呵呵笑,「奴婢不敢說,花兒姊姊倒是都說出來了。」
丁宣瑛又是一愣。沁冬也看見了?難道雲斂鋒真的像她們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