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寵後 第六十五章 宮宴

作者 ︰ 紫曉

萬壽節當日,朝野同慶。

京城內外,金碧輝映,錦綺遍布,華燈寶燭高懸,霏霧氤氳,爆竹聲不絕于耳,皇城及御花園,更是繡幔相連,歌喉婉轉,聲如裂帛,金玉交相輝耀,瑞氣千條。

由宗室領頭,馬車陸續駛入皇城,停在指定的位置,馬車內的貴人們下餃子般鑽出來,向內城涌去,到了乾清宮前開始分流,男的去了前殿,女的去了後宮。

因當今皇上內宮高位妃嬪寥寥,即使分設小宴也招待不了多少人。經商議後,皇貴妃拍板決定各宮不辦小宴,齊聚一起辦成大宴,因東西六宮俱無能夠容納如此多人的宮室,皇貴妃、賢妃、德妃三人,聯名奏請皇上,希望能夠選一處足夠宴請所有女賓的地方!

宮中什麼地方大到能夠同時容納數百貴婦還不包括她們帶來的嬤嬤女婢?

坤寧宮!

秦瑄只考慮了一瞬,看到是三人聯名,微微一笑,便準奏了。

坤寧宮宮室不算開闊,可它擁有一大片平整的院子,大氣恢弘,再來數百人也裝得下!

這一日,皇貴妃面色紅潤,挺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志得意滿地端坐在坤寧宮上首,賢妃和德妃分坐左右。

以往宮中俱是小宴,某些規矩不易遵守,今年皇貴妃三人便特意商討過,安排了嬪以上皆有座位,其余皆在偏殿守候。

容昭的分位恰恰卡在嬪位以下,導致她能夠憑借聖恩入住敬和殿,卻沒能在這宴席上得一座位,而是被安排與下面的貴人美人待在偏殿,也不需露面。

大約凌晨四點多,容昭就被安嬤嬤從被窩里挖出來,穿上早就準備好的婕妤吉服,戴上純金實心的頭冠,墜得人腦袋生疼,幸虧容昭現在內功小有所成,力氣增大,體魄增強,否則還真架不住這一身幾十斤的裝束——听說這在吉服中還算輕的,如妃位吉服、皇貴妃位吉服、乃至皇後吉服,重量是遞增向上的,皇後吉服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有近百斤。

容昭這段時間除了刻苦地埋頭習武外,便是為皇上準備萬壽節禮物,對宮外的事情一概不知,直到進了坤寧宮,才得知自己沒有座位,也不知是刻意針對她,還是針對大部分新晉的妃嬪。

「璟婕妤在你們當中身份最高,便由璟婕妤領著你們去偏殿開一席吧,那里規矩不大,比起在大殿面對那些超品一品的王妃誥命們,倒也更自在些。」皇貴妃面帶矜貴笑容,語氣親熱地道。

被攆到偏殿的都面面相覷,不敢作聲,皇貴妃的意思分明是嫌棄她們上不得台面,怕她們在眾宮外貴婦們面前丟臉,可她們心底也不服,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只分位分高低罷了,可是哪怕她們位分再低,只要一天是皇上的人,就比那些女人尊貴!

憑什麼反倒把她們攆出去?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璟婕妤,將留下的希望寄托到了她身上。

容昭心里冷嗤一聲,她如今感官更加靈敏,心知這些人一邊盼著她當那只出頭鳥,一邊又盼著她去拂皇貴妃的話以至于倒霉,真正對她抱有善意的幾乎沒有。

她又何必去為這些人張目?

容昭一是壓根就不在乎這種踩著規矩給予的羞辱,二是她還沒傻到被人一激就在這種規模的宴會上鬧事,到時候哪怕是秦瑄也未必能護住她,何況,真這麼不分場合地「恃寵而驕」,秦瑄還願不願意護她就更兩說了。

容昭安若泰山地坐在偏殿席面的首席,只見大部分人依舊心有不甘,坐立難安,頻頻探頭看向外面,要不是有宮女守門,都恨不得扒到門縫去了。

容昭看她們實在舉止無狀,遂好整以暇地拿起桌上的一壺酒,給自己斟了一杯,聞了聞一口飲盡,眾人心情忐忑間,都被她的豪邁動作震住了,一齊看向她,她向桌子旁的其他座位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都坐吧,今兒是皇上的好日子,咱們自自在在地吃喝不挺好?非要費心巴勁地去把自己的臉皮扒下來給別人踩,有意思麼?有那個心氣,還不如好好鼓起勁起來,晚宴上對著皇上去使!」

國宴宴請皇親宗室,文武百官,宮宴宴請王妃誥命,千金稚子,到晚上,才是後宮一家親,由皇上領餃,帶著自家嬪妃們享樂!

眾人被容昭赤果果的話揭破了心思,都有些面色赫然,不過卻也不敢反駁容昭的話,在高位妃嬪面前,容昭的身份不算什麼,可在她們這些地位妃嬪面前,婕妤是足足碾壓她們了!

眾人這才安心入坐,伺候她們的宮女們暗暗松了口氣,連忙將人分開坐了兩席,正好新舊人分開,席面上盡是蒸菜、蒸碗、炖菜,聞著噴香,可那水滋滋的賣相,真不討人喜歡,看著就沒什麼胃口,大家不過是舉起筷子做個樣子,慢條斯理地在碗中劃拉,沾口的沒幾個。

容昭也沒吃,她又沒有自虐的傾向,雖然不算是吃貨吧,可那種豬食也是不想入口的,便獨自霸佔了一壺桂花釀,甜甜香香的,酒精度不高,天然無污染,就權當飲料喝了。

半個時辰功夫,原本安靜的外面便喧鬧起來,雖說沒人敢在這里大聲說話,但那腳步聲,呼吸聲,衣物摩擦聲,環佩叮咚聲,也是不絕于耳,漸漸又安靜下來,顯然外面眾人都已經入席了。

偏殿眾人的臉色都不很好看,尤其是旁邊那桌上的,蹉跎了大好青春年華,卻混到了如今連露面都被人嫌丟臉的地步,不止臉上的神色黯淡無光,連手都微微哆嗦了。

容昭除了剛開始出聲說話,後面便一直安安靜靜地自斟自飲了;欣寶林正和吳美人兩個交頭接耳,臉上倒是笑容自然;容昭身邊坐著白貴人,她對著一碗看不出原料的蒸菜,筷子舉了半天,才為難地放下,拿起一邊的茶碗,啜了一口涼透的茶水,幽幽地嘆了口氣。

容昭對面,兩個她也叫不上名字的美人,也在交頭接耳,卻不時那眼角掃一掃容昭,眼中滿是幸災樂禍的意思。

「某些人自詡受寵,還不是說被攆出來就被攆出來,我丟替她覺得丟人!」

「就是,整日里霸著聖寵有什麼用?有本事今天就坐到坤寧宮的正殿里,那才叫一號人物!」

「也不過是娘娘們好性兒,不與她計較,才慣得她一副張狂樣兒,要換成我,早把她壓下去宮規伺候了,還留著她刺人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自以為聲音不大,殊不知容昭耳力過人,將兩人的咬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她手中還舉著一杯桂花釀,側目看過去,那兩人驀然接觸到容昭莫測高深的幽沉眼神,一愣,雖然自信對方听不見,到底是當著人面說人壞話,只覺得尷尬,訕訕地停嘴了。

容昭無趣地移開視線,就這點心理素質,這輩子也就只能看著別人往上爬,自個兒羨慕嫉妒恨了。

這兩人嘴一停,偌大的偏殿,陡然安靜下來,便襯托得欣寶林和吳美人兩個的竊竊私語宛若蜜蜂般「嗡嗡」了。

就在這時,外面的正殿忽然傳來了高聲的問答,不一會兒,偏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行人疾步走了進來。

容昭定楮一看,卻是秦瑄身邊的李連海,不由得疑惑,他來干什麼?

李連海目不斜視,徑直來到了容昭面前,先是安撫地笑笑,然後大聲道,「皇上有旨,賞璟婕妤容氏四道菜品,干燒海參一道,玉掌獻壽一道,龍井竹蓀一道,一品官燕一道。」

李連海念完菜名,四道菜正好擺到了容昭面前,李連海堆著滿面的笑容,彎腰對容昭道,「萬歲爺知曉宮中宴席通常都是些蒸碗炖菜,怕您不習慣,所以特意按您的口味挑了四道送來讓您嘗嘗,您慢用,奴才告退。」

李連海風風火火地走了,背後一塊老大的汗濕印子,顯然他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容昭敏銳地察覺到,一直暗中盯著自己的那兩道充滿憎恨意味的視線,在李連海開口說話後陡然間更加尖銳起來,簡直是沒有最憎恨只有更憎恨,她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哪兩個,除了寧美人,還有她那沒腦子的二妹,這兩人是什麼時候走到一起的?

不過現在,容昭可顧不上理會她們,當然,也更不會怕她們生事就是了。

四道菜依次擺在容昭面前,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容昭夾了一口肥而不膩的熊掌送進嘴里,感受著味蕾的綻放,一股精純的熱量順著喉管而下,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她始終流轉的經脈中,實在是痛快極了。

而方才那兩個說酸話的美人,早已臉色慘白,噤若寒蟬,看向容昭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

正殿偏殿在那一瞬間都雅雀無聲,那些投注在容昭身上的目光再也不是單純的嫉妒或敵視,而開始多了羨慕和敬畏!

原來,在後宮中,皇上想要提升一個人的身份,是如此簡單!

秦瑄在滿後宮,或者說整個大乾朝站在權勢巔峰的女人們面前,表達了他對容昭的滔天聖寵!

正殿上端坐的皇貴妃和賢妃、德妃,臉上宛若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響亮異常——她們都地位尊崇,卻無一人得到皇上的賞菜,甚至在皇上登基這麼多年來,容昭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得到如此殊榮的嬪妃!

聯想到前段時間永壽宮低調的遷宮之舉,所有人都明白過來,皇上已經下定決心提拔這個出身尋常的女人,她是真的在短短的時間里就立起來了,無論她們如何聯手壓制,只要她的身後站著聖上,她們就再也壓不住她了!

萬壽節的宮宴,因為四道菜,掀起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波瀾,所有的熱情興奮都戛然而止,仿佛被什麼斬斷,余下的宴席不免虎頭蛇尾,匆匆落幕,而那道波瀾,卻隨著那些貴婦人們的歸家,迅速地流傳開來,容昭「寵妃」的名頭,到了此時,方真正為前朝所知!

……。

到了晚間,無論午宴被多麼打臉,皇貴妃和賢妃德妃依然不能不出席,似乎是為維護臉面,三人不約而同地刻意裝扮了一番,濃重的夜色下,即便燈火輝煌,也更適合濃妝。

皇貴妃往日帶笑的眼眸被描畫了重重的眼線,無形中平添了幾分威儀,穿著一身粉紫的緞子,頭戴玫紅流蘇,粉色珍珠步搖,嘴邊噙著溫柔的笑意,整個人顯得格外溫婉,德妃卻是一身天藍的宮裝,頭戴赤金點翠鳳釵,鬢邊挽著朵巴掌大牡丹絹花,顯得莊重華麗,一番平常知性高壓的裝束。

宴會被安排在了御花園,皇貴妃三人依次落座,環視一周,幾乎所有人都來了,中午時出盡風頭的璟婕妤也在其中,正安安靜靜地磕著桌上的干果。

皇貴妃不由得嗤笑一聲,真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幾把干果也吃得津津有味,定是打小沒吃過好東西!

賢妃順著皇貴妃的視線看過去,她卻沒表達什麼不滿,反正皇上喜歡誰,她就捧著誰,她是打定主意只忠于皇上一人了,誰也別想破壞她好不容易尋覓到的生存路子。

德妃自然知道皇貴妃在看誰,卻是半垂著眼皮,看也不想看那邊,思及行宮那邊傳來的消息,冷哼一聲,也就得意這幾天了,等那容貌凋零了,看皇上還看不看她!

容昭將桌上的荔枝干吃了大半,才拍了拍手,打掉碎屑,估模著時間,差不多傍晚六點半了,皇上早該出來了。

正想著,御花園盡頭便傳來了幾聲靜鞭的抽打聲,一道清亮而含著些微內力的聲音,霎時傳進了御花園里所有人的耳中,「皇上駕到!二皇子到!三皇子到!」

連傳三聲!

這個時辰才過來,顯然,皇上是拐過去專門接了兩位皇子過來!

華燈寶燭,照得御花園恍若龍宮,金珠玉翠在燈火照耀下便如天上的繁星,御花園里跪了一地盛裝華服的麗人,所有的珠光寶氣,都流瀉了一地月輝。

秦瑄一手牽著一位皇子,直接走到了上位,眼光在下面一掃,便看到跪在角落里手中攀著一支月季花臉上百無聊賴的容昭,向容昭隱蔽地眨了眨眼,這才興致極好地道,「平身吧。」

眾人都是俯首低頭,完全沒看到皇上的小動作,听了皇上的話,這才起身,秦瑄掃視了一番座位,向李連海道,「把他們兩人的位子安排在朕身後兩側。」

皇貴妃三人的確是沒有準備兩個小皇子的座位,畢竟有國宴和宮宴的高大上,私宴本質上只是供帝妃玩樂之用,是眾多宮妃使勁渾身解數爭奪皇上聖寵的一條途徑,多了兩個小孩子旁觀算怎麼回事?她們誰好意思在孩子面前露出爭風吃醋這一面?

再說,皇子們都跟著忙碌了一天,不是該回去休息了嗎?皇上到底怎麼想的?

待皇上安排好二、三兩位皇子,皇貴妃三人都有些尷尬,縱是德妃欣喜于兒子和皇上的親密,也不免有尷尬之感,唯恐影響到自己在兒子心中那端莊高雅的母妃形象。

秦瑄卻仿若沒有注意到她們的神色,待李連海安排好座位,見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當下大手一揮,爽朗地笑道,「行了,余話不多說,開宴罷!」

筵席之初,便由教坊藝人先上前獻藝,那教坊藝人年約三十,顏色已褪,穿著一身樸實的衣裙,然而往舞台中一站,卻自有股自信沉靜的風采,只見她微微仰起頭,丹唇未啟,剎那間仿佛把人帶入了清晨薄霧纏綿的林間,耳中只聞百鳥齊鳴!

先是嘰嘰喳喳三兩聲,繼而翅膀扇動聲逐漸密集,唧唧喳喳聲漸起,時而盤桓空中,時而響在耳邊,或歡愉,或清脆,或稚女敕,相互交織,群響而不亂,輕而易舉便給眾人勾勒了一副百鳥離巢圖,

百鳥鳴到最後,漸次無聲,半空中忽然傳來和鳴,莊嚴嘹亮,宛若鸞鳳翔集,王者歸來,至此,口技達到頂峰,戛然而止——那教坊藝人深吸一口氣,跪了下來,大聲道,「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瑄笑贊道,「好口技,好心思,當賞!」

那教坊藝人頓時喜上眉梢,有皇上這金口玉言,她便有了護身符,就算年紀已經大了,也不會被教坊舍棄,淪落到低等的煙花柳巷里,不枉她為了這個節目練了足足一年,還把多年的積蓄都全部塞了出去,當下扎扎實實、誠心誠意地磕了三個響頭,「謝皇上賞!」

待那教坊藝人退下後,再上來的卻是輕歌曼舞,柔美婉轉,水平極高,然而往年是年年都有類似的,相比起第一個節目的新奇,珠玉在前,便有些落入俗套了,再未得到秦瑄贊賞。

待這第一波教坊獻上的暖身節目落幕,便開始了筵席的第二波活動——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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