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寵後 第六十八章 後續

作者 ︰ 紫曉

深夜的乾清宮一片燈火通明,氣氛緊繃得仿佛一觸即。

皇上于萬壽節當晚遇刺,此等國之大事,頓時讓整個剛剛落下歡慶帷幕的皇城都驚動了起來,如果不是秦瑄早有準備,指令得快,將這件事死死地瞞在了皇城內,說不定舉國都將為此震動,其後引來的才是滔天的麻煩!

國家大事非同兒戲,丁點小事都能迎來巨大的海嘯,就是秦瑄,也不敢保證自己的京城連一個外國的探子都沒有,一旦被探子知曉他遇刺的消息,傳回國內,後果不堪設想,甚至能會引來他國的趁火打劫!

甚至,這次的刺殺事件,說不定也是他國策劃的,秦瑄活了二十八年,登基十三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殺,其余諸如暗殺、下毒、陷害等等,前僕後繼,手段百出,恐怕到他生命的最後一日,也不會停止!

親近的宗室、心月復的大臣、掌兵的將領,下午剛剛回家,還沒有緩過勁來,又以風馳電騁的速度趕回了皇城,齊聚乾清宮。

秦瑄已經換了一身銀灰色五爪龍袍,端坐于高高的龍椅上,右手撫著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微翹的眼角拖出狹長危險的陰影,俊容平靜而威嚴盡展。

華貴而空曠的大殿中,一片靜默。

皇上不說話,底下人更不敢動彈,一個個肅立在那里,就如木雕泥胎一般端肅,一會兒功夫,汗水便浸濕了里衣,很多人甚至臉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也不敢擦,任由這些汗珠順著臉頰滾落,再狠狠地砸在地上。

就這樣靜默了約兩刻鐘,大殿外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一個乾清宮小太監從高高的門檻外探了探頭,打破了這緊繃得令人窒息的安靜。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微微松了口氣,在場的都是官場老狐狸,老油條,最是善于察言觀色,只听到殿外的腳步聲匆忙而不凌亂,便知道此次事件已經調查出前因後果了,甚至結果也不是很糟糕。

李連海不在,梁松充當了跑腿,小跑到門口,听那小太監交代了幾句,轉身折了回來,在秦瑄耳邊私語了幾句,秦瑄眯了眯眼,平淡卻讓人不容拒絕地道,「宣。」

大殿外的人是以剛正不阿著稱的刑部尚書金茂,老頭曾經是寒門軍戶出身,全靠自己的本事打拼到如今的地位,因而性情極其強硬,一頭硬邦邦的白,拿官帽壓得一絲不苟,腰板筆直,捧著一本奏折,走進大殿,目不斜視地向秦瑄跪下行了大禮,「吾皇洪福庇佑,老臣幸不辱命!」

秦瑄臉色緩和了不少,點了點頭,「金卿家免禮平身。」

金茂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謝皇上。啟稟皇上,因刑部人手過少,導致先前活捉下獄的二十七名刺客,其中二十名咬破口中毒囊自盡,另七名搶救得當,已恢復神智,老臣分開審問,所得供詞皆在奏折中,另有畫押證詞,老臣不敢擅專,亦夾于奏折中,上呈萬歲,請萬歲過目。」

秦瑄接過梁松轉呈上的奏折,翻開,垂眸看去,一字一行,看到最後,秦瑄唇畔勾起了一抹冷酷的弧度。

秦瑄俯視著底下的金茂,平靜地問道,「金卿家敢擔保這些證詞真假?」

金茂毫不猶豫地道,「回稟皇上,老臣刑訊手段特殊,便是打熬過的死士,也難扛過,何況這些刺客只是尋常武士,其中三人,精神瀕臨崩潰,無法作假。」

秦瑄得到肯定答復,面色絲毫不變,淡淡地道,「金卿家既然敢擔保,那麼出問題的就定然是這些證詞中涉及的人了,梁松,將奏折拿下去,給眾位卿家看看。」

梁松依言將奏折傳了下去,第一個便給了宗室中身份最高並且還是秦瑄叔祖的明親王,明親王身為宗人令,年逾七十,一把年紀了,得知消息後依然堅持讓人將他送進了皇城,顫顫巍巍地從李連海手中接過奏折,看過幾行,便忍不住怒氣勃,布滿老人斑的干瘦手掌都氣得抖索了起來,「此等逆賊,早就該斬了他,皇上一時心慈,倒惹下這樣的災禍,實在是該死!該死!」

其余人見明親王情緒如此激動,心中既好奇又害怕,然而作為秦瑄的心月復,更多的還是怒火,對那膽大包天的逆賊刺客!

傳看奏折的人越來越多,便有一君一時沒有控制住,震驚之下,月兌口道,「怎麼又是羅家?」

奏折中,赫然寫清了刺客的前因後果——正是羅家余黨勾結宮中的羅昭儀將大部分刺客由羅昭儀的心月復自宮中夜香出沒的宮門帶進了宮中,另一部分則是混進了教坊獻藝的隊伍中,也跟著進了宮。

更讓眾人驚怒交加的是,羅家不止是想刺殺皇上,更是和南疆尼澤國勾結在一起,證據確鑿地通敵叛國!

「老臣以為,這些證詞中涉及的人員,多是身居高位、罪行較重之輩,而真正隱在暗處為這些人做事的爪牙想必還有不少,望皇上準允老臣下令抓捕!」

金茂就事論事地道,這些本領高強的刺客,當然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于他們產生聯系的必然是兩個國家的大人物,羅家已經倒了,如果不是顧忌二皇子,皇上當初就不會手下留情,憑他們掌握的證據,即使肅清余黨也不是難事,而到底要不要將對方一網打盡,卻要看皇上的主意了。

「朕念著二皇子無辜,縱然羅家膽大包天到在朕私訪時派人追殺朕,朕也欲放過羅家一馬,只判了他們流放,看來是輕了,反倒縱容了對方。梁松,傳旨,羅家通敵叛國,意圖造反,證據確鑿,就地誅三族!」

「是。」梁松利落地答應一聲,不過想到那被璟淑儀主子一手刀砍昏的人,于是添問了一句,「羅庶人至今昏迷不醒,不知她如何處置?」

「賜死,令二皇子前來見朕,梁松送他去見那女人最後一面。」秦瑄甚至都不願意再提羅明鳳這個人,本就沒有感情的兩人,走到如今地步,更是一絲顧念都沒有了。

羅家的處置,眾人都以為本應如此,得知皇上還曾遇刺後,就是少部分覺得猶疑的人也頓時覺得皇上此舉英明無比了,只是誅三族,還沒有誅九族呢!

「召雲南總督寧明回京,越快越好!」頓了半晌,秦瑄又道。

奏折中已經寫明,被那紅衣女子取代身份的正是寧美人寧馨,也是她與羅明鳳合謀,意欲趁機弄死容昭,惜她不知道,那些人,真正的目的是皇上,而她,無意識中做了謀刺皇上的幫凶。

甚至,當初在容昭落水後,差點弄死容昭的水草上的藥,也是寧馨所為,她無意中現了暗害容昭的布置,想著順水推舟一把,便用了她從雲南弄來的奇藥,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就算皇上能查到主謀,也不會想到還有她在旁邊插了一腳,事實上,皇上派去調查的人果然沒有察覺到她的身影,這養大了她的膽子,讓她在這次事件中底氣特別足,別人剛一找上門,她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認為自己依然以安然無恙。

想到這些,就連秦瑄也不想再饒恕這個惡毒而無知的女人。

「寧美人賜死。」他簡單地道。

無數條指令趁著夜色的遮掩,蔓延朝野,引起了至少五年內大乾朝軍政上的震蕩。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平凡卻不平淡的夜晚,昭武帝的執政生涯中,執政理念生了多麼大的轉折,而這又對大乾朝產生了多麼大的影響……

當墨沉的夜空微微露出了魚肚白,映得燭光高照的乾清宮漸漸昏暗起來,在乾清宮里忙碌了大半夜終于將刺殺事件的尾巴控制在手的眾人才揉了揉生疼的額角,眨著疲倦生澀的眼楮,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在皇上面前做出打哈欠這等失禮之舉。

整個乾清宮,唯有秦瑄和副總管梁松一臉輕松,對于他們這些高手來說,熬一夜不睡不過是尋常小事,不值一提,然而看了看都快要東倒西歪的眾人,秦瑄還是松了松箭弦。

「各位先回去梳洗休息,未時再過來。」

眾人平時對秦瑄大部分時候的寬厚作風就很是心折,此時此刻更是恨不得頂禮膜拜——有個清明體貼的上司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待眾人紛紛退離,偌大的空曠的乾清宮大殿,便只剩下秦瑄一個人,李連海和影衛首領尹若東一前一後閃了進來,向秦瑄跪了下來,「奴才見過皇上。」

秦瑄對他們不像面對大臣時那般端嚴,隨意地點了點頭,李連海便有眼色地爬了起來,悄悄蹭到秦瑄身後,和梁松一左一右微妙地錯開了半步距離地站好。

尹若東對此毫無反應,他按照他一貫的節奏,繼續回話道,「屬下順著潛逃出去的刺客追查,已鎖定三名密探,表面身份尋常,已將他們捉拿歸案,又根據此三人順藤模瓜,另查到三十二名疑之人,只是大部分已經成家立業,在京城生活日久,明面上都是安分良民,屬下等人不好露面抓人。」

他們是干暗中勾當的,如非必要,身份甚至一輩子都該藏得深深的,若是為了這些已經露出尾巴的奸細暴露了自己,那也太不值得了。

秦瑄顯然也明白尹若東的意思,並沒有怪罪他,「既然如此,這抓人的差事就移交給京兆尹吧,讓他尋個名頭,寧錯殺!」

說到最後一句時,那潛藏的殺機一閃而逝,殿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屬下遵旨。」尹若東稟報完了自己負責的這部分,立即告退。

尹若東下去後,負責歸置御花園遇害人員的李連海這才上前匯報。

「回皇上,後宮諸人中,不計受傷人員,以徐才人位分最高,另有四位小主遇害,其余包括被刺客取代身份提前暗害的宮女太監,更八十六名遇害。」

李連海只客觀地將自己所知呈給皇上,其余一概不敢多嘴,畢竟,就算是不受寵,那也是皇上的女人,被人殺了,皇上心里什麼滋味外人不知道,他不敢去觸踫雷區!

秦瑄看著眼前這份傷亡名單,就算他已提前做好了準備,依然有這麼多人無辜枉死,當下嘆息一聲道,「由內務府、宗人府、禮部出面,所有喪生嬪妃,俱提高一級分位安葬。」

當這件事處理完,萬壽節刺殺一事才算暫時告一段落,再起時定將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殿上的蠟燭出「啪」一聲輕響,終于燃到了最後,火焰倏忽跳高了一瞬,隨即暗了下去。

秦瑄深吸了口氣,半晌,才開口道,「她怎麼樣了?」

李連海一早就被他派了出去,直到剛剛才回來,顯然並不止是協助內廷收拾御花園,那邊也有了結果。

「托皇上洪福,璟娘娘已經月兌離了危險,」李連海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秦瑄才是他的主子,「只是,御醫說,璟娘娘的左肩胛骨斷裂,無法醫治,將來能還會影響到左臂的靈活,導致左手再也不能抓握……」

而宮中,怎麼會允許身有殘疾的妃嬪存在?

李連海越說聲音越小,心中不無遺憾,璟主子這一受傷,還是永遠不能恢復的傷勢,一下子便將之前的所有優勢都化作了虛無,要知道,身體上的殘疾,在後宮中簡直比平庸的相貌還要難以存在,璟主子才剛剛有了青雲直上的跡象,便要被重新打回塵埃,真是憐嘆,人的氣運,不捉模得緊哪!

秦瑄閉著雙眼,面無表情,听了這番話,雙拳緊握,青筋都凸了起來,做肩胛骨斷裂,左臂受傷不听使喚,這就意味左臂與身體相連的筋脈斷裂,也就是說,她與生俱來的天通脈至此廢了,這對于一個喜歡武功的人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想到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倏然站了起來,「朕去看看。」

李連海張口結舌地看著背影匆匆的主子,半晌無話說,心中卻閃過一個不思議的念頭——看主子這勢頭不對啊,听說璟主子受傷後,好像更上心了?這樣看來,也許,能,大概,璟主子會因禍得福,真正走進主子的內心也說不定……

永壽宮離乾清宮也不過半刻鐘的距離,秦瑄很快便來到了敬和殿,以往一派融洽溫馨的宮殿如今被一股悲哀喪氣的氛圍所籠罩,死氣沉沉的,安嬤嬤正低頭和御醫說些什麼,一會兒,一個眼泡紅腫的小宮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進來了,看到秦瑄,一愣,就要下跪。

秦瑄一擺手,伸手便不容抗拒地接過那碗藥,放在鼻下聞了聞,也不看被驚動了的其他人,直接進了寢殿。

寢殿里,玲瓏和紫竹兩人守在床邊,容昭躺在床上,左邊肩膀包裹著白色紗布,被鮮血浸染出淡淡的紅色,她正閉目沉睡,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雪,又仿佛是干淨剔透的白玉,越襯得蹙起的眉如鴉翠般,睫似蝶影,鼻若懸膽,失血的唇瓣如同兩片飄落在白玉上的杏花瓣,烏密的絲好似失去了全部的活力,無精打采地拖在枕上。

秦瑄不由得伸出右手,在半空中虛虛地沿著少女的五官細細地描畫,每描一筆,心中便更添一份震撼,世間竟有完美如斯的美人,真正是奪天地之造化,鐘靈毓秀,無論從何種角度去看,都無暇到沒有一處敗筆。

而這個小姑娘身上,最美的地方甚至還不是她這美奪天工的容顏!

就是在那次暗殺中,他才真正認識了這個臨危不懼、機智非凡的美麗小姑娘,如果說初遇時她那美麗的外貌讓他產生了收藏的沖動,到再次相遇時,那她特立獨行的舉止、冷靜縝密的心思就讓他自內心地贊嘆和欣賞。

這個美麗的小姑娘,不僅擁有迥異于世間大部分女子的獨特風華,更擁有一顆注定會引導她走向成功巔峰的強者之心!

在御花園中那一瞬間,他親眼看到容昭氣息大變,狠厲決絕地做出了以傷換命的決定,不過是電光火石間,便毫不遲疑地執行,這般心胸性情,便是男人中也罕有!

是現在,縱然有一顆強者之心,沒有與之匹配的資質又怎麼辦呢?是不是老天爺也見不到人過于完美,所以才借著這次刺殺收回了她學習武功的便捷途徑?

「皇上——」玲瓏遲疑地叫了一聲,她也不想打擾臉色如同風雨之夜般冰涼怖的皇上,但是皇上手中的藥卻是給她們姑娘服用的,不能讓它涼了。

秦瑄回過神來,讓玲瓏和紫竹兩人出去,兩人無法拒絕,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蹭到門外便不肯動了。

秦瑄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將里面的水全部倒進藥碗里,然後仰頭抿了一口,低頭溫柔地撬開了容昭的嘴,就這樣一口一口將藥全部哺了下去。

將藥碗放在櫃子上,秦瑄伸手模了模容昭的面龐,眸中透出驚人的寵溺溫柔之色,「別怕,朕一定想辦法治好你,只是傷了骨頭罷了,咱們習武之人,誰沒受過這樣那樣一點傷?朕還想等著你將來青出于藍!你萬萬不能放棄,朕連那靈藥都舍得給你喂了,以後每天朕都喂你一次,你定然會快快地好起來的,是不是?」

秦瑄沒有在敬和殿逗留太久,在這個敏感時刻,他身為帝王,在外人眼中,自然該以國事為重,長時間逗留在一個受傷嬪妃的殿中,對容昭的名聲帶來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出了敬和殿,秦瑄直接回到養心殿,便命人叫來暗五,冷漠地下達了一個指令,「這次她蓄意害人,朕親眼所見。朕不想自己的宮中再有如此心狠手辣之輩,你動手吧!」

他站在高處,親眼看見德妃撲上前抱住昭昭的雙腿,導致她無法避開那當頭而來的一刀,否則,以昭昭如今的武力,自保綽綽有余,豈會逼得昭昭為保命而不得不舍棄左臂?這般蓄意害人,她莫不是以為當時一片兵荒馬亂,她就算下了黑手,他也會不知曉?當她做出這些惡事後,有沒有為三皇子著想過?

秦瑄以肯定,德妃害人那一幕,不僅他看到了,三皇子秦鈺也看到了,因為自混亂一開始,這個孩子便緊張地關注著他的母親,生怕他母親有一點點閃失,卻沒想到,會看到那不堪的一幕!

想到了當時面色惶然恐懼、如同被踢進水中的女乃狗一般的三皇子,秦瑄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次事後受驚的人不少,有些人受驚過度,治不好,只能慢慢虛弱病逝。」

母親是因病而逝,總比被父親處死更讓三皇子容易接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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