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去數月,因明年春闈,本就繁華的京城更是熱鬧起來,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士子,或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或在隱蔽角落埋首讀書,或四處鑽營尋找機會,整個京城,唯有住了達官貴人的東區如往常一般寧靜。
自女兒晉封婕妤後就全家遷入東區的容府,並不像其他出了宮妃的人家那般 赫張揚,尤其他家出的還是寵冠後宮的寵妃,相對寵妃娘家的名氣而言,實在低調得有些過分。
當然了,他們家自個兒低調,別人卻不會因為他家低調就輕視他家,這容家當真好運,宮中進了一對姐妹花,其中一位更是自打入宮起就聖寵加身,風光無限,襯得六宮的娘娘都成了泥胎木塑一般,與她作對的更是沒一個好下場,其他人家雖然嘴里沒有好話,心中也未嘗不羨慕。
只是,這種藏在心底口難開的羨慕,自萬壽節後,就變成了隱隱的同情!
一門雙花,一個慘死,一個重傷昏迷,本來極保險的通天之路,也因此搖搖欲墜!
有些心里陰暗些的,便嘲諷說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受不起天大的福氣,剛剛沾了點福氣,可不就還回去了?
不管外界怎麼想,容府和大部分失去宮中娘娘的人家一樣,都掛起了白幡,因宮中還有一位分量更重卻只是重傷的,未免沖撞了這位,容永清便命令只在幾個特定的比如容曦生母青姨娘的院中掛,封了搬家後分給容曦的院子,在院中做了場法事,比起其他人家的喪事,確實是簡陋低調得多。
容家剩下的姐妹們都不敢做聲,自打容昭在後宮受寵後,她們的身價也增加了不少,雖然礙于庶女的身份拔高得不是很明顯,但比如在婚事選擇上,如今登門提親的人家便比以前家世高了幾倍不止,這對于她們來說,便是極好的消息了。
也不是沒有人嫉妒容昭,自以為連容昭那種木頭都能在後宮受寵,若是換成她進宮,說不定現在都能成為妃主子——容昭往日在家中的寡言表現無限拔高了她們的自信心,然而,當她們頂著容昭受寵帶來的好處出門應酬後,才明白自己有多麼淺薄無知!
僅僅是她們這一中等人家層次,就有無數遠比她們出色的閨秀,琴棋書畫,針線女紅,算賬管家,完爆她們的比比皆是,更別提那些擁有頂級家世的豪門貴女,三個小姑娘發熱的頭腦終于清醒了不少,那無限膨脹的虛榮心一下子癟了下去,至此才真正成熟了不少。
萬壽節後,後宮遭遇刺客的消息傳來,容家上下都傻眼了,一直比較消沉的容永清也振作起來,連夜奔波打探,最後才得到對容家而言絕不算好的消息——
容昭重傷昏迷,容曦慘死!
青姨娘當場昏倒了!
容家剩余的三姐妹也戰戰兢兢地抱在了一起,即使是最有主見最理智的容曇,也因為這個消息而輾轉反側,心中驚懼,她們以前只看到了大姐二姐入宮帶來的風光,听到閨閣小姐妹們談起受寵大姐時的羨慕向往,卻沒一個人看到,伴隨著榮華富貴背後的陰冷殺機!
她們不知道,如果大姐二姐真的出了事,她們家怎麼辦?她們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容家以及她們姐妹在外頭的風光,完全是兩個姐姐,尤其是大姐帶來的,沒有了她們,容家在京城不過是個在平常不過的人家,哪有那麼多人爭相上前奉承她們?
隨後的許多天,容家都陷在了一片低迷壓抑的氣氛中,直到,宮中傳來消息,容昭,不,璟淑儀,月兌離危險,清醒了過來!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眾人的心頭不約而同地冒出了這句話!
就是冷淡的容永清,臉色也好看了不少,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個好消息吸引了全部心神,沒人注意到,容曦的生母,青姨娘那扭曲仇恨的表情。
後院的佛堂中,鄭氏和青姨娘,一個跪在蒲團上漠然地念念有詞,一個站在較遠的陰影中,神色復雜地看著慈悲無情的菩薩。
原本鄭氏比青姨娘還年輕幾歲,她又是嬌生慣養,又沒有生過孩子,容貌嬌媚明艷處,還略勝青姨娘一籌,青姨娘雖然單論五官比鄭氏更美,但通身氣質就被鄭氏甩了幾條街,又生育過,自然沒有鄭氏那種融合了少婦與少女的魅力。
然而,只是短短一年多,兩人光從外貌上看,便調換了個兒。
鄭氏那嬌艷嫵媚的容貌便仿佛月兌了水的干花,那份姿色還在,卻已經失去了鮮活和水潤,幾乎可以用形容麻木來形容,相反,青姨娘自打女兒進宮,鄭氏進了小佛堂後,她儼然便成為了後宮第一人,被容永清禁足一段時間後放了出來,盡管已經不再受寵,可她有一個進了宮的娘娘女兒,就憑這一點,在與後院女人相處時,人家下意識便會讓她一頭,漸漸地,竟養出了她一身的優越自滿,容顏也重新綻放了嬌俏活力。
容曦在宮中的地位不如容昭,她並不著急,她就不信,憑她青樓花魁一手教出來的女兒,會不如一個生母早喪,父親又撒手不管,簡直如野草一般長大的容昭!
皇上閱人無數,眼下喜歡她,也不過是看她那容貌而言,待新鮮勁過了,看她還拿什麼拴住皇上?到時候,便是她曦兒的出頭之日,笑得最早的未必就能笑到最後,當年林婉如此,仗著首富獨女的身份,奪走了她看中的吳陽才子,結果呢?這個男人,最終還是屬于了自己,而林婉,連骨頭都爛了!
命運一直都在重復,林婉如此,她的女兒也如此,將來,也只配給自己的女兒當一塊稱職的墊腳石!
就在青姨娘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的時候,她一切野望所存在的前提,她一生的心血所注,她的女兒,居然死了,在天下間最堅固的堡壘中,被人殺死了!
死了,一切都沒有了!
而容昭卻在受了那麼重的傷後醒了過來,據說還寵愛依舊!
青姨娘昏過去了,又醒了,醒來後,恨得雙眼通紅,滿嘴的銀牙都快要咬碎了——
我女兒死了,你為什麼不去死?憑什麼你月兌離了危險,憑什麼你還能繼續享受你的榮華富貴?曦兒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多孤單啊,你這個當大姐的,不該去陪她麼?
既然你自己不願意,那麼,我這個做娘的,自然要親手送你去見我女兒!
趁著容永清奏請了一個娘家女眷探望後宮嬪妃的名頭,青姨娘去找了鄭氏,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在容家的後院中,若說她是第一恨容昭的人,那麼另一個人恨容昭的程度絕對不比自己淺!
果然,鄭氏在听到青姨娘的來意後,念經的聲音頓住了,飛快轉動書中佛珠的動作暴露了她開始不平靜的內心,無論念多少遍經文,自以為多麼寬厚平和了,天生的心胸狹隘自私陰毒,是不可能因此而消弭的。
「你為什麼找我?」
青姨娘壓抑著心頭的恨意蠱惑道,「一來,老爺奏請宮中要探望那個賤人,但他是不可能親自見到人的,到時候,少不得要請夫人出面,唯有夫人能夠帶妾進宮;再來,那小賤人將夫人害到如此地步,夫人不想報復回來嗎?」
青姨娘煽動的話語並不高明,但鄭氏也不需要高明的理由,她同樣不是聰明人,打心底記住的,也只是自己受到的三番四次的侮辱罷了,再說,她現在對容家已經毫無感情了,容家人的死活,完全不放在她心上,等她回頭給哥哥去一封信,讓哥哥將自己接出容府,她和這個家就再也沒有聯系了,就算容家覆滅了,甚至滿門抄斬了,跟她有什麼關系?
刺殺事件的一系列後續都處理妥當了,京中那段時間一直人心惶惶,如今為了安撫人心,秦瑄便同意了那些出的嬪妃僥幸逃過一劫的人家求見宮中後妃的請求。
得知這個消息後,一直籠罩在後宮上方的烏雲終于有了散開的趨勢,京中緊繃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下來,老百姓們身份最低,卻也最是靈敏,感覺到危險已經過去,也紛紛開門走出了家門,京中一度凝滯的氣氛終于流動起來,再加上蜂擁進入京中的士子們,萬壽節刺殺事件帶來的負面影響終于從京中徹底抹去。
容永清本來不願意讓鄭氏出來,他上奏折,只是希望能見見容昭身邊的內侍,得一聲平安也就罷了,為防止皇上疑心內外串聯,才上了一本折子,誰知皇上居然允了所有內眷探望宮妃。
容永清回到家中,不得不將鄭氏放了出來,自打他找了太醫,得到肯定答案,他的身體已經徹底被藥物破壞,再調養也不可能有孩子後,他對鄭氏真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了,只是礙于侯府和容昭如今的身份,不好休妻罷了,再則他也一點兒也沒了往上爬的動力,鄭氏存不存在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了。
他望著一身灰袍與往日的嬌媚張揚迥異的鄭氏,一點兒心軟都沒有,只是寒聲道,「你入了宮,只問問娘娘是否安好便罷了,不要逗留,不要有任何多余的舉動,宮中不比尋常,你若是有丁點差錯,我也救不了你,到時候,別怪我舍棄你!」
鄭氏譏誚地看了眼這個無情的男人,實在不想開口,可是看到男人充滿威脅的眼神後,她還是面色漠然地點了點頭。
容永清想了想,又道,「到時候你帶容曇進去,讓娘娘看看容曇,問問娘娘對容曇的看法!」
鄭氏渾身一抖,她的忍耐和不滿也達到了極限,「帶容曇進去干什麼?一個未婚小姑娘去那樣的地方,你是鬼迷心竅了?」
容永清臉色忽然扭曲,恨意迸射的雙眼,如利箭般射向鄭氏,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射成刺蝟,就是鄭氏自以為心如止水,接觸到這樣的眼神,也止不住地膽寒!
「你還有臉質問?容曇是我選中的繼承容家香火的人,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沒有兒子?若不是你,我兒子今年如今都能參加科考了,你還有意見嗎?」
鄭氏被容永清這一字一字中飽含的巨大恨意給震懾住了,當初林婉的確是死于她的主意和毒藥中,而容永清最後無法生子卻絕對不是她下手的,她只是給他下藥讓他緩幾年而已,誰知卻鬧出了那樣的結果?
可是這樣的話,鄭氏如今也不敢說出口了,只得胡亂地點了點頭,便倉皇地離開了。
昔日蜜里調油的夫妻,如今卻反目成仇,世事當真無常!
進宮那日,容永清將鄭氏和容曇送到了宮門口,不放心地看著她們步行進去,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鄭氏身邊的丫鬟背影有些眼熟,不過他也沒多想。
永壽宮算是西六宮中離城門最近的,三人在內侍的帶領下,很快便進了闊達恢弘的永壽宮,宮室前鋪著漢白玉橋欄,飛檐高聳,雕梁畫棟,並沒有奢華閃耀的金碧輝煌,反而顏色深沉內斂,靜謐安詳,這莊嚴華美的皇家尊貴氣象,一下子震懾住了三人,令三人不知不覺就屏氣凝息起來,就算是鄭氏,也絲毫不敢行差踏錯。
她們並沒有進入正殿,而是隨著內侍往東側一條青石板路走去,三人這一見,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原先心中剛升起的對容昭的敬畏也因為這一偏而松散不少,心中不由想到,再怎麼受寵,也不是一宮主位,沒什麼值得害怕的。
然而,這個念頭只維持到走到敬和殿前,站在那同樣的漢白玉台階下,看到高高在上一群身著綠藍宮衣的品貌不凡的少女涌了出來,以及十幾名肅手而立身姿挺拔的內侍,三人至此方隱約地感受到了到底何為聖寵。
待被一群宮女熱情地迎進宮後,三人的感受更加深刻!
雖是偏殿,也是奢華富貴的宮殿。只一間待客的正殿,便比容家整個正院還要闊大,那擺在殿中百寶閣上的物件,無一不是珍稀精品,別說扮成丫鬟的青姨娘,以及容曇,就是自詡見多識廣的鄭氏,也是大部分只听過虛名。
更讓她暗驚的是在角落的花架上擺著一盆精致小巧的石榴花盆景,她正奇怪這個季節怎麼有石榴花,就發現那哪是真的石榴花?竟是一盆花是紅寶石攢成、葉是翠玉雕琢、睫是赤金打造、連花盆也是白玉所制的盆景,光這一盆盆景,便價值連城,甚至比另一邊的火紅珊瑚樹更有價值!
三人被引到座位上,一名圓臉宮女笑吟吟地道,「兩位夫人姑娘請慢坐,娘娘換身衣服便會出來。」
鄭氏不敢大意,在這種場合敢于出口的宮女,身份多半不低,忙道,「有勞姑娘了!」
容曇雖則大膽鎮定,到底閱歷有限,這一路所見所聞早把她震住了,現在看到一個尋常宮女穿得都是綾羅綢緞,絲毫不比她的衣服質料差,更是一聲也不敢吭。
四喜安頓好了兩人,抬眸瞟了一眼安安靜靜立在鄭氏背後的青姨娘,然後轉身進了內室,容昭身體漸漸好轉,雖然沒有徹底痊愈,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個把時辰了,召見鄭氏自然不在話下。
此時,容昭正被玲瓏和紫竹服侍著換了身艷紫色銀紋坎肩,內著烏金緞裙,這批布料都是秦瑄剛剛給她送來的江南貢品,宮里也只皇貴妃那里得了一點,其余都被送來了敬和殿,容昭眼光挑剔,對這一批顏色大氣厚重的布料卻十分喜愛,當時便裁了衣服,還以為會顯老氣,穿上後,站在陽光下,卻是雍容華貴,光華流轉,十分耀眼!
四喜來到容昭什麼,低聲道,「奴婢已經將夫人和姑娘安頓好了,只是,奴婢瞅著,夫人帶來的那名貼身丫鬟只怕不簡單。」
「哦?」容昭微微挑眉,拉長聲,雪一樣蒼白無暇的臉,卻不怒自威。
四喜心頭一跳,含羞道,「奴婢瞅著,那仿佛不是姑娘,倒像是,倒像是……通房。」
她們雖然是黃花閨女,到底待在宮中長了,什麼鬼祟隱私的事沒見過?看人的眼光是有的,她一眼便看出那名丫鬟分明是一名婦人,可沒听說哪位正房夫人進宮還帶通房的,又不是主子的親生母親,主子可是原配嫡女,所以這便有些奇怪了,她覺得還是和主子說一聲為好。
容昭梳著頭發的手頓了頓,腦中一轉便明白了,含笑道,「四喜好樣的,以後發現什麼疑惑也不要藏在心中,只管告訴我。」
得了主子直白的夸獎,四喜喜滋滋的,小圓臉更圓了,她眼中有活,快手快腳地給容昭遞了塊熱乎乎的毛巾。
收拾妥當,容昭扶著玲瓏的手,緩緩出了寢殿。
鄭氏等人已經等得心焦,卻不敢露出來,周圍至少站了十名內侍宮女,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鬧事啊!
待容昭緩步雍容地走出來後,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楮!
這,這簡直是神女天仙下凡,光彩照人,容顏絕世,一顰一笑間尊貴非凡,威儀天成,哪里還是以前那個灰暗的容昭?
「我重傷初愈,睡得沉了些,她們也不敢叫我,倒是讓太太……和妹妹,久等了。」容昭瞟了一眼鄭氏身後低眉順眼的「丫鬟」,含笑徐徐地道。
容昭的口氣是如此陌生,縱然是道歉的話語,語氣卻如此高高在上,偏偏沒有人覺得不對,仿佛眼前人本就是高不可攀,令她們只能仰視憧憬的人物。
三人這才驚醒過來,知道要下跪見禮,往日的自尊心作祟,讓鄭氏猶豫了一下,然而她看到站在容昭身邊看穿著打扮顯然地位非凡的一名中年女子臉色微變,冷肅地看了她一眼,她頓時恍悟——現在已經不是她之手掌控容家後院的時候了,這里是皇宮,容不得她放肆,眼前人也不再是在她手里討生活的繼女,而是高高在上聖寵加身的皇妃,容不得她哪怕一絲無禮!
突然地,她心中隱隱感到了後悔,心中隱約明白——她不該答應青姨娘,不該帶她進宮,她和青姨娘的交易,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泥沼,就算成功了,她們兩人也難以月兌身了……
三人都在自己面前跪下了,容昭勾唇一笑,抬起了戴著尖尖黃金甲套的手,懶懶地道,「起吧。」
鄭氏三人這才起身,低眉順眼,完全沒有一絲探望自家姑娘的激動和親切,本就不親密是一回事,她們被嚇壞了才是主因。
玲瓏站立在容昭身後,四喜上前,提著一個小壺,給容昭斟了一杯茶。
「太太能來看我,我十分感念,不知家中老爺可好?幾位妹妹可好?」
鄭氏忙欠了欠身,簡短地道,「家中一切都好,只是老爺掛念娘娘,特命臣婦前來看望娘娘,不知娘娘身體可好?」
容昭聞言,嘲諷地卷了卷唇角,掛念她?當真是笑話!
嘴中卻溫聲道,「勞老爺掛念,宮中自有良藥,我現在很好,夫人回去要好好安慰老爺,今時不同往日,老爺也老了,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了!」
容昭話中有話,鄭氏臉微微一紅,繼而心中微惱,頭腦一熱,那股子後悔的念頭便蒸騰了,當下道,「多謝娘娘惦記,老爺身體還不錯,娘娘在宮中更要保重身體,咱們家已經沒了一位姑娘,雖然少了相互扶持的人,可娘娘更要保重才是。老爺還給娘娘帶來了一些禮物,也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歡。」
「哦?」容昭意味不明地說了聲,「那呈上來吧。」
青姨娘壓下了心中的恐懼,好容易謀劃到了這一步,她可不願意功敗垂成,當下不著痕跡地擰開手上戒指的戒面,捧著匣子走了上前,趁著放下匣子時,從那杯茶上空過去,有匣子遮著,那戒面中的藥粉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入了杯中,入水即化,有茶味掩蓋,更是很難發現其味。
下完了藥,青姨娘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心道憑你現在如何風光受寵,只要你不能生孩子,總有被拋棄的一天,你今日越是風光,到那時候定然越加淒慘,讓你死了一了百了固然容易,可生不如死才更解恨!
你不是總看不起我青樓出身麼?如今,就讓你嘗嘗青樓里最毒辣的絕子藥!
青姨娘遞上匣子,退了回去,轉瞬間擰回了戒面,表面上一絲痕跡也不露。
玲瓏上前打開了匣蓋,從中拿出了一疊紙張,容昭垂眸一掃,是一疊銀票,看大小面額,約有萬兩之巨,對于損失了林婉嫁妝又自詡清廉的容家而言,這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容昭看了一眼,並沒有接過來,笑著使了個眼色,讓玲瓏放回去,又捧著匣子放到了自始至終一聲不吭的容曇面前。
「罷了,我在宮中也不缺銀子,咱們家中也不是多麼富裕,還有三位妹妹要嫁人呢,這些銀子就留給四妹妹做嫁妝吧!」
容曇猛地抬頭吃驚地看向含笑的容昭,一時之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鄭氏听到這話,想起容永清交代的另一件事,忙道,「娘娘不必如此,老爺已經決定留曇兒繼承容家香火了,曇兒不會嫁出去。老爺還說請娘娘幫著掌掌眼。」
容昭聞言,看向容曇,「那四妹妹可願意?」
容曇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道,「臣妹願意的!」
容昭沒再多說什麼,容家的事情她本也不想多管,容曇是個聰明人,就算是招贅,有容永清在背後撐著,日子過得也不會比其他人差。
當下端起茶杯,點了點頭,只道,「你好好想想,畢竟是一生大事,不可敷衍。」
容曇得容昭這句近乎叮囑的話已經滿足了,臉上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她是容家姐妹中唯一一個真正把容昭看做姐姐的人,從心底其實頗有些崇拜容昭,因此容昭的話對她而言很有分量,這大約也是容永清讓容昭幫著掌眼的原因。
另外兩人就不是如此心情了,都緊張地看著容昭。
容昭卻仿佛在逗弄她們,又放下了茶杯,向四喜吩咐道,「我這妹妹是第一次進宮,你帶她在永壽宮里轉轉,出去小姑娘們之間說到這個話題時,也有話可說,沒白來一趟。」
四喜忙答應下來,容曇雖然有些害怕離開熟悉的人,但更不願意拂逆容昭的意思,當下跟著四喜出去了。
殿中,除了眾僕,便只剩下容昭和鄭氏青姨娘兩人。
容昭鳳眸微斂,重新拿起茶杯,卻在兩人殷切的注視中,將手中的茶水潑到地上,似笑非笑地輕嘲一聲道,「許久沒見,太太和姨娘怎麼一見面就送我如此大禮?說也奇怪,為何這麼多人希望我生不出孩子呢?本來我也不是非要生孩子不可,養熊孩子多麻煩,可是如今看來,為了讓仇者痛,我就勉為其難生幾個吧,這才是一名人生贏家應該經歷的人生啊!」
她沒有指名道姓,甚至沒有抬頭看人,語氣輕松中甚至帶著調侃,可這話一出口,鄭氏和青姨娘瞬間臉色慘白!
其他人听了這番話,再看到鄭氏和青姨娘的臉色,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動怒了!
尼瑪,居然有娘家人給自家宮中的閨女下絕育藥,企圖斷了自家閨女在後宮往上爬的籌碼,這是腦袋壞了吧?
容昭當然也注意到其他人那又是憤怒又是不解的表情,也懶得替這兩個蠢蛋遮掩,笑著虛點點這兩人,「哦,你們大約不知道,這兩人,一個是我的繼母,另一個,是宮里剛去世的容采女,哦,不對,如今該叫容承徽了,她的親姨娘,如此對我,還有什麼奇怪的?」
安嬤嬤壓抑著心疼,怒氣沖沖地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她雖是嬤嬤,論起氣度威嚴,卻遠勝兩人,這犀利穿透的一眼,瞪得兩人心中一抖,開始浮現不詳的預感,原先篤定容昭秉著‘家丑不可外揚’的想法,就算發現了她們的動作,也會私下報復而不是鬧出來的想法,也動搖起來——和容昭不處在一個後院才一年,她們居然差點忘記容昭的為人,絕對是睚眥必報不手軟的!
「娘娘,」坐上淑儀位後,容昭已經可以被人尊稱一聲「娘娘」了,安嬤嬤輕鄙了兩人一眼,端著肅顏道,「在咱們宮中發生如此駭人听聞的事情,簡直罪大惡極,本該交予皇貴妃娘娘處置,然皇貴妃娘娘即將臨盆,實不好打擾,以老奴看,倒不如報去養心殿,畢竟她們想害的,可是皇上的子嗣!」
安嬤嬤這麼說,是想得很清楚了,她們是主子的家人,主子身為晚輩,就算已經身居高位,也絕對不能親自出手對付自己的繼母和庶母,而倘若報去給皇貴妃知曉,只怕效果會適得其反,皇貴妃是巴不得自家主子倒霉的,說不定就會以家事的名義輕松打發了兩人,所以,她想來想去,這件事唯有皇上處置最為妥當,並且皇上當初便是要求她主子娘娘的事事無巨細地匯報給他,這麼大的事,她更不可能不讓皇上知曉!
容昭低頭想了想,暗嘆一聲,充滿歉意(嘲諷)地看著鄭氏和青姨娘,輕聲細語地道,「你們是我的長輩,卻在我這里翻了此等大錯,不獨是連累容家,也是要連累到我的,只是說起來我也算是受害者,皇上英明,想必不會追究我,只是,我卻也不能偏袒你們,你們且隨安嬤嬤走一趟吧,是生是死我也管不了啦!安嬤嬤,你讓夏荷、紫竹陪著你,文城和張明跟你們一起,我累了,先去歇歇。」
鄭氏和青姨娘又驚又怒,正要開口斥罵,紫竹上前一步,在她們胸口某處便是一點,兩人頓時連連嗆咳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剛到嘴邊的話也吐不出來了。
------題外話------
當當當——紫大爆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