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到趙無思,是在一個月後,和第一次相遇整整隔了一個月。遺忘多年的記憶,如今再次在腦海中出現,卻又這般清晰,仿如昨日,如今,我依然清楚地記得,竹林里初次相遇,是月圓的十五,第二次見到他時,亦是月圓時分,六月十五。
那時候,我剛從竹林里回來,我說過,每個月色明亮的晚上,我都喜歡去竹林里練霓裳羽衣。那日,我像往常一般練過功,走出竹林,見到師父站在一株蒲葵旁邊等我,月色照著他一襲白衣,盈盈勝雪。
「練完了?」見到我,師父淡淡一問。
「嗯。」練功時自由揮灑的興奮和快樂突然間蕩然無存,我立馬拘謹起來,垂首畢恭畢敬地回答。
「今日比往常晚了許多,為師不放心。」師父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只淡淡地解釋他之所以在此等我的原因。
「讓師父擔憂了!」心中微暖,不覺微笑,于是,便靜靜地跟在師父身後,一路傻傻地望著他俊逸的背影。
那時候,在我心中,師父如兄如父,亦如神。是的,也許在我年幼的心中,對師父的崇拜和尊敬勝過了對他的愛,因此,我才會那般畏怯他,才會覺得,他是天上的白雲,是我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
快走到山門時,猛然看到路旁躺著一個人,一身淺色的衣裳,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那呻。吟聲彷如一頭受傷的獸,那麼痛苦,我嚇了一大跳,師父亦嚇了一小跳。
發覺那是個受了傷的人後,師父似乎松了一口氣,大步跨到那男人面前,蹲子來︰「你——沒事吧?」听得出,師父的語氣中有探詢,也有一絲戒備。
「嗚——嗚——」那男人似乎傷得不輕,只是捂著月復部痛苦地呻。吟,也許根本就沒听到師父的問話,也或許是無力回答。
終于,師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扳過那男子背著月光的身子,我又嚇了一大跳——明亮的月色下,我看得很清楚,那男子,就是我一個月前收容過的「趙子旺」,也就是趙無思。
也許師父並沒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也或許,師父早已習慣了自己的容貌,因此面對一個和自己長得有五六分相似的人,並不會覺得他和自己相似——就像天下間大多數兄弟,在外人看來,他們長得很像,而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根本就一點都不像!
師父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于是,他路見弱者,出手相助,將奄奄一息的趙無思背回了百丈岩。我跟在師父身後,但見他勝雪的白衣被趙無思身上流出的血染紅,在月色下,看不出紅,倒像是一朵潑墨的牡丹。
師父將趙無思背到客房里,師叔趕了來,看到趙無思的時候,師叔也頗覺意外,我們默默對看了一眼,言下之意是彼此都要保密,不要讓師父知道一個月前,我們曾收留過這個「陌生人」。
油燈將屋子照得明亮,明亮的燈光下,我將趙無思看得益發清晰了,許是失血過多,他的一張臉白得嚇人,嘴唇都好破了,滲出淡淡的血絲來,一雙眼楮已無力睜開,只是鼻子里還「哼哼」地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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