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芝的氣色一點一點好轉,呼吸也漸漸平穩了,只是心跳微弱,時斷時續。我每天都會去看她,許多次,一心期待著她早日醒來。
半年,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總是這樣安慰師父,然而,師父只是淡淡一笑,臉上並沒有太深的期待。隨著程靈芝一日一日好轉,他卻一日一日沉默,神情蕭索,臉色亦是一日比一日憔悴。
我擔心他是憂思過度,便正日想著法子逗他開心,他卻開心不起來,只喜歡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看書、作畫,夜以繼日,如饑似渴。
以往,他在書房時並不喜歡我去打攪,然而如今,我隔三岔五地找借口溜進去,他似乎沒有太大的意見,發展到最後,我整日跟著他窩在書房里,他竟也沒趕我走。
他坐在窗邊,低著頭看書,窗外飄著細雪,院子里的梅樹被白色的雪描畫出枝椏,枝枝分明,是一幅絕好的畫。我便坐在書桌邊,提筆畫下窗邊沉靜的男子,和一株同樣沉靜的梅樹。
一筆筆落在紙上,心中泛起一絲絲喜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和師父靜靜地獨處一室,這樣的感覺,真好。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這樣「當時只道是尋常」的平淡時光,竟成了我記憶中最美好的溫暖。
我畫好了「畫」,擱了筆將墨跡小心翼翼地吹干,然後拈起我的杰作跑到師父面前獻寶︰「師父你看你看,我把師父畫得真帥!」
他放下手中的書,望了一眼畫中那個身體比例嚴重失調的男子,忍不住莞爾。
「如何?容兒畫得像不像?」我湊到他面前殷切地問道。
師父側眼將我的畫好好欣賞了一番,頷首道︰「不錯不錯這窗框畫得倒是很像!」
我︰「……」
師父站起身來,踱到書桌旁攤開一張紙,提筆笑道︰「看來,為師可得好好教教你!」
我歡喜地走到他身邊,滿心期待地等著他開講,他提著筆的手卻懸腕不動了。我緊張地盯著那筆尖,等著那墨汁飽滿的筆落在紙上,卻見他的手微微地發抖。
難道師父是在緊張?
抬頭一看,我嚇了一跳,只見師父眉頭緊皺,臉色忽然變得毫無血色,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薄薄的唇輕微地抖著,似乎是在打顫。
「師父,你怎麼了?!」我心急道。
那墨汁飽滿的筆端終于重重地落在雪白的紙上,戳出一個巨大的黑點,他修長的手亦是毫無血色,抖得異常厲害,卻努力擠出微笑來安慰我︰「沒、沒事……」
我嚇得差點沒哭出聲來,一把奪下師父手中的毛筆,扶他到交椅上坐下,抓起袖子一把抹去他額上的冷汗。他的身體微微地發抖,微微地發抖……
「您在這里歇著,我去叫師尊!」
我轉身要往門口跑去,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不礙事……」
「都這樣了,怎麼會不礙事?」我急得淚眼婆娑,甩開他的手一口氣跑到師尊面前,氣喘吁吁地將師尊領到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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