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此時已反應過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村規雖為祖上所定,但在定時確為哥兒定了些折中的法子。譬如說,宋家小哥兒犯得傷害村民這一條,理應是要被趕出村的。不過,因宋家小哥兒是個哥兒,村規規定,若是村內有人願意迎宋家小哥兒入門,而宋家小哥兒也願意奉他,那他就不用離開村子。之前,村里已經將這個意思告訴宋家小哥兒了,只要他同意奉給安春,他和小弟就可以留下。只是宋家小哥兒不答應,這才要讓他們離開的。」說罷,瞥了安如寶一眼,心說︰「不過是個城里長大的公子哥,說的大義凌然,看你怎麼收場。難道你還要迎了這宋家小哥兒不成?隨你怎麼說,宋家兄弟今日是非走不可了。」
安如寶听他如此說,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起宋家小哥兒。見他雖被刁難,卻腰背挺直。五官並不如何出彩,只眉目十分好看。眉毛修長濃黑,眼楮又大又亮,瞳孔漆黑如墨,清澈如水。不似有些哥兒那樣娘娘腔,眉宇間英氣十足。因還未張開,臉上帶了稍許嬰兒肥,又多了幾分憨態。最主要的是,明明還是個孩子,偏裝成大人一樣沉著一張臉,真是又違和,又喜感,還又幾分讓人心癢癢的萌人。
安如寶心中一動,心里閃過一個念頭︰「這孩子挺有趣,若非要找一個人過日子的話,這個倒也不錯。」他一向想到做到,既然起了這個心思,便不再猶豫,問村長道︰「不管是誰想迎,只要本村的就行對麼?」
村長一驚,遲疑道︰「確……確是如此」
安如寶點點頭,道︰「那就好。」轉而跳下車,走到宋家小哥兒面前,直接問道︰「我想迎你,你願意奉我麼?」
饒是宋家小哥兒一向穩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震得七暈八素,大腦一片混亂,頓時呆立在當場。站在他旁邊的宋亦雖也是被這峰回路轉的一幕驚得愣住,不過很快清醒過來,懷疑的盯著安如寶問道︰「你真要迎我哥哥麼?」
宋家小哥兒瞪大眼楮愣愣的樣子取悅了安如寶,听宋亦問他,笑道︰「自不是玩笑。」
宋家小哥兒也冷靜下來,強裝鎮定地道︰「你為何要迎我?你若是想要救我們,不必如此。就是出了這青山村,我們兄弟也未必就餓死了。」
安如寶對他一笑,道︰「我安如寶可不是那麼濫好心的人。沒錯,我想迎你確有救你們的意思……誒,先別急,听我說完……不過,這不能成為我要迎你的理由。主要還是因為我欣賞你。小小年紀,還是哥兒,卻能臨危不懼,遇事不慌,不卑不亢,我覺得若我能迎到你,許是我的造化呢。阿爹你說,對不對?」
安軒靠著馬車笑道︰「我挺滿意的。」自家小爺兒自被丁家退了親事,一直耿耿于懷,只要能讓他振作起來,迎誰他都是舉雙手贊成的。何況,這宋家小哥兒看起來的確不錯。
這時,車簾被人撩開,一個年輕的夫郎領著個六七歲的小哥兒從車上出來。這年輕夫郎身穿水藍色長衫,面貌清俊,身上衣服十分簡樸,卻自成一股高雅之氣,正是安軒的夫郎秦風。他走下車,站定,對著安村長失了一禮,方道︰「我是安如寶的阿麼,我在車上都听清了。這個小哥兒我很喜歡,我家如寶既然願意,我們是沒有意見的。這可合村里的規矩?」
安村長早傻眼了,被秦風一問,當即支支吾吾起來。他旁邊的白發老人笑道︰「自然是合規矩的。」村長悄聲道︰「五叔你咋……」老人白他一眼道︰「我咋啦。也不瞧你做的這是啥事兒?!要不是族里管不了村里的事兒,我就讓你去跪祠堂了!就算沒有這安小爺兒,有些話我過會兒也要說。哦,就因為村里管不了安春那個流氓,就借引子要人家哥兒去跳火坑?就因為人家不服回了兩句,就死說活說的非要攆人家走?!你當我們眼楮都是瞎的,不知道你那些小九九。你看你還像一村之長麼?真不知道這些年你是吃了啥了,連做人都要不對付了。要不,我和族里的人商量商量,這村長你就別干了吧。」
安村長一听大急,忙道︰「都听五叔的,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安五叔冷哼一聲,轉頭對村民道︰「只要宋家小哥兒同意,村里沒有意見,大家說是不是?」許多村民應和著點頭,別有心思的見事情發展有些不妙,低下頭暗地里做別的計較。
安如寶沖宋家小哥兒笑道︰「你看,我家人都願意,村民也同意,就看你了。我家以前雖是城里的富戶,但現在啥都沒有了。回到這青山村,以後就是本本分分的種地人。你要不嫌跟著我受苦,就答應奉給我。我會對你好的。」
宋家小哥兒有些窘迫。他雖看著早熟,不過是為形勢所迫,到底還是個孩子。再說,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這樣的人。有心拒絕,可對方眼中的認真卻讓他猶豫。整個人就如飄在半空中,即忐忑又無措,還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亦在一旁偷偷道︰「哥哥,你可要想清楚了,別被人騙了。」
安如寶在一旁听的清楚,暗中瞪了宋亦一眼。宋家小哥兒撲哧一笑,心倒是定了下來。反正早晚是要奉人的。眼前這個爺兒似乎還不錯。想到這兒,宋家小哥兒定定神,對著安如寶正色道︰「我有個條件,要是能答應。我就同意,就是我要帶著我的小弟,可……可以麼?」
安如寶笑道︰「這是自然的。」安軒和自家夫郎也笑著點頭。秦風出身書香門第,教養極好不說,為人十分通透。當下對這村長與村民笑道︰「宋家小哥兒同意奉給我家小爺兒,大家伙兒都看到了,就請大家做個見證,宋家小哥兒從今往後就是我們家的準夫郎了,到時候,請村民們到家中吃酒。村長,你看這樣行麼?」
安村長黑著臉道︰「行倒行,不過,有件事我要事先和你們交代一下。宋家小哥兒因之前傷了安春,要是他同意奉給安春也就罷了。如果要奉到別家,他家的土地房屋村里即日要收回,轉給安春家權當補償。你們心里得有數。」
秦風點頭道︰「這是應該的。」其實,這是十分不應該的,土地和房屋雖說是之前村里給的,但這十幾年,宋家兩夫夫已將房屋從新修蓋了不說,土地也重開墾了不少。莫說安春受傷純屬咎由自取,哪怕是要補償,也沒有用人家土地房屋補償的道理。不過,秦風倒也不完全在意。他家雖說敗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幾畝地幾間房他們還不放在心上。轉給那個安春家也好,以後宋初和他們兩清,倒也是未嘗不是好事。
適才勸過宋初的中年夫郎忽然又走出來,拉過宋初的手,面帶擔憂地道︰「宋家小哥兒你可別犯糊涂,房屋和土地收回,你就無家可歸了。難道你要住到他家去不成?」
秦風和安軒聞言卻是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就見宋初抽回自己的手,對那夫郎冷冷地道︰「我要如何,就不勞叔麼操心了。」
宋家小哥兒態度明顯疏離,那中年夫郎接下來的話自是說不出口,嘟囔著︰「我也是為你好,不听拉倒。」退到人群中。
安軒和秦風相視一笑,秦風對村長拱手道︰「我們初來乍到,對村里的規矩不熟。除了收回田地房屋,不知還有何要求,請村長一並說了,我們好一並解決。」他們家在村里頭,具體啥樣也還不知道,也不知道要收拾到何時,晚了是要貪黑的。
對于村里人來說,土地房屋就是一切。安村長沒想到回收房屋田地的做法並未打退安軒一家的想法,當下就是一愣。听秦風問起,一時也想不到甚麼,只得揮揮手道︰「也沒啥要求了,宋家的田地房屋是即刻就要收回的,宋家小哥兒和小爺兒今日就要搬出去,沒問題吧?」
秦風笑道︰「自是沒有問題。」說著,走過去,拽住宋家小哥兒的手,就向馬車旁走,一邊安軒家的小哥兒安如玉也笑嘻嘻的湊到宋亦面前,拽著他的袖子就跑。安如寶笑著跟在後邊,一家六口正要上車,忽听人群中有人高聲道︰「村規說的是,宋家小哥兒要奉給村里人,可他們還不算村里人吧?」說話的是個年輕夫郎。他旁邊尚有一些不明就里的,點頭稱是。
安軒眉頭一皺,先讓夫郎、安如寶、安如玉帶著宋家兄弟上了馬車,方回頭對這那一小撥人道︰「昨日我們就已經到了安平鎮,拿了地契房契在鎮上入了戶籍。文書就在我這兒,晚一日我會親自送到村長手中,要是有人不信的,大可到村長家去查。」說完,跨上車轅,一揮鞭,老馬拉著重了不少的車,晃悠悠的離開。
一場鬧劇以這樣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收了場,是所有人未曾料到的。大家呆立一會兒,就四下散了。眼看秋日將近,地里還有很多活兒要干。可那些挑事兒的就不一樣了,眼看著計劃落空,心中不忿,與左右嘀嘀咕咕的不知編排甚麼。村長旁的白發老人眼不見心不煩,背著手走了,
村長盯著馬車遠去,站了一會兒,方沉著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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