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默默打量一下周圍。
確實,昆侖山靈氣充足,又有他們仨兄弟經常論道——
雖說主要是老子和原始對著葉荊各種念叨,但不管怎麼說,生靈們得到的好處都是顯而易見的。
就他們兄弟仨離山這段時間,啟智的生靈便不少,即使正經兒化形的還沒有,但連花草之靈都有好幾個能將根須□□、跑去山腳迎接他們了!
山精木靈雖多,
一則原始布置洞府時,肯定防御十足,這些生靈不能進得去;
二則老子的藥草種植園里,品種雖多,開智的卻少,能拔除根系給自己移地方的更少,懂得只當裁減枝葉的絕對沒有……
如今的昆侖山,別看才小別八千多年,卻根本是草木亂生、洞府凋敝的好吧?
虧得葉荊還能那麼厚臉皮各種夸獎!
犯抽就犯抽唄,又不是第一回了!
居然還學會和兄長撒謊了!
說謊也是需要法門的好吧?
這麼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戳,就已經露餡的謊言,真是……
老子扶額,難道教弟弟說謊也是兄長的日常之一?
原始冷笑︰
「既然三弟這麼稀罕家里,那就好好兒待著吧!正好這些日子得的感悟不少,也需要好好整理。再則造化玉碟還需好生參悟……
不到大羅金仙之境,你就別出去了!」
——這位哥哥卻真不愧是對弟弟將磨礪當疼愛的。
——一開口就是大羅金仙!
大羅金仙那是啥?
準聖之前的最後一個境界啊!
別看葉荊對修行、甚至洪荒的常識,至今都有很多依舊懵懂,他曾經遇上過鴻鈞啊!
還得他開了一回至少好幾百年的小灶哩!
葉荊記得很清楚,當日鴻鈞和他普及那些諸如︰
「洪荒生靈多有些根腳,出生便貼近先天道體的,便是修為不如人,也是自有一番非常物能比之機緣的天生神祗;至于余者,但凡能化形的,也便稱一聲‘仙’。
雖修為不如混沌中的魔神,但一步步進境,自天仙地仙之流,至真仙、玄仙、金仙,又至大羅真仙、大羅玄仙、大羅金仙……」
等等之時是提及過了,說他自己「如今雖大有進境,卻不過大羅玄仙」,
那會子還是鴻鈞听他說起「合道」、當即閉關之後呢!
如今最多是個準聖吧?
或許也才是個大羅金仙呢!
別扭二哥這要求忒凶殘!
就算是自己先隨口胡謅,這不是和洪荒土著相比,自己過分樸素的時間觀解釋起來實在太麻煩了麼?
不就是贊美自家風景稍微激情點兒麼?
又沒有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用不用戳得這麼狠啊?
葉荊再次qaq了。
洪荒不紀年對于葉荊來說真心是個大殺器!
雖然早在剛現自己變成三清之一時,葉荊就預感到這個無避免的悲劇。
但意識到是一回事,這真的開始經歷了,才更形象地知道何謂難熬。
蔫頭耷腦地跟在倆兄長身後,葉荊頹喪得原始都扭過頭不願意看他了、只是哼道︰
「想也知道你做不到!只要能在大羅真仙之境前不亂來就不錯了……」
原始真心不知道這傻弟弟的跳月兌性子是哪兒來的。
當日他和老子兄長仍是氣團子那會、活躍巡視昆侖的時候,這傻孩子都只知道傻呆在山巔,戳都戳不動的,一待就是上萬年,怎麼轉眼就……
嘆氣。
養個多動癥傻弟的哥哥真無奈。
原始面癱臉、死魚眼,傲慢側頭,連眼角余光都不屑給葉荊一丁半點的。
但衣袖卻由著驀地精神起來、並且得寸進尺想要讓兄長降低要求的葉荊拉扯著,還為了配合堅持腳踏實地的傻弟弟,將雲頭降到了甚至不及葉荊小腿肚的高度。
老子背著手,慢悠悠飄在前頭,仿佛什麼都沒看到。
但那淡定臉上格外柔和的眼神又說明了,他其實什麼都看到了。
不需要眼楮對準也能清晰「看」到周遭一切的洪荒生靈,就是這麼牛!
更牛的是,一旦心境上去了,確實一閉眼、一睜眼,境界就是蹭蹭蹭地往上躥啊!
原始實在受不了這得了一就想二的蠢弟弟,硬是押著他閉關去,結果葉荊借著不周山那一場頓悟的余韻,又有倆兄長的「催眠曲」,果斷沉睡過去,一醒來時,居然還真就是金仙了!
雖然才金仙初期,但睡覺都能漲一個大境界,就是洪荒第一代生靈,也確實是三清天賦難得、又機緣巧合才行。
葉荊居然還不滿足。
因為原始咬死了要他大羅真仙才能出門哪!
別看從金仙到大羅真仙也才又一個大境界,但「大羅」在前,原就是如大羅金仙到準聖那般,也算是一個大跨越了。
便是限制沒準聖那麼多、機緣要求沒準聖那麼苛刻,也不是真能靠「睡覺」睡出來的啊!
再說了,便是真能「睡覺」睡出來,也要睡得著先!
葉荊確實有著後世普通人類的許多樸素習慣,例如哪怕在不閉關頓悟的時候,也會隔一段時間就來一次自然睡眠什麼的,他到底不是普通人類了啊!
就算還是普通人類,你試試看讓一個人好好兒連睡幾天幾夜,回頭清醒了還要讓他繼續睡,能睡著?
除非打暈、藥倒,又或者是雅蠛蝶們的眠蠱啥的。
反正自然睡眠是不能了。
葉荊現在就類似于這種狀態。
只不過他之前「睡」的時間要長得多,據他種在洞府里頭的一株不知道是啥、葉荊隨意給取了個名字叫「金鈴鐺」的靈花所言,
它都開開謝謝二十八回了啊!
而這金鈴鐺卻還不比普通靈植,它要足足過上五百個洪荒年才開謝一回的啊!
至于洪荒年是啥——
洪荒雖然不紀年,但葉荊沒有「年月日」這些個概念實在不習慣。
索性他就將這些年對太陽星的觀察所總結出來的變化規律,取其最短和至今觀察到的最長兩個自然變化周期,最短的一次太陽真火從熾熱到稍微和平的變化作為一個洪荒日,而最長一次則作為一個洪荒年。
雖然這個總結一開始看來有些粗糙,也不夠精確,但大多數靈植還真的會在一個洪荒年里頭有所變化的。
例如洪荒中最常見的一種野花,葉荊因在後世從未見過,也一貫只喊它「野花」,那花兒的一次花開到花謝的時間,就差不多是半年。
而從花謝到下次花開,則又差不多是半年,合起來正好是一個洪荒年。
當然這樣計算的洪荒年,肯定比後世紀年長許多。
但葉荊也沒法子,在太陽星、太陰星都固定不動的洪荒中,他也只能找到這樣的紀年方式。
而金鈴鐺,那是五百個洪荒年才一次開謝!
二十八回代表著什麼?
足足一萬四千個洪荒年啊!
睡一覺而已,都抵得上葉荊之前那次禁閉了好吧?
如今還想讓他繼續睡下去?
怎麼能!
當然兩位兄長那催眠曲的功力,隨著他們對于道法規則感悟的加深、以及對造化玉碟領悟的增長,確實是一步步飛躍著的。
葉荊也確實有幾次,都給倆兄長輪流念叨得暈暈欲睡。
就是睡不著啊!
這種暈暈欲睡的感覺比不睡更難受好吧!
簡直就像是作為普通人類那會子,明明睡足了卻還撒賴狠睡,結果睡又睡不熟,只做了些亂七八糟沒有邏輯的夢,反而把自己整的頭暈腦脹難受非常!
葉荊苦著臉。
他只听說過強迫人不許睡覺也是一種酷刑,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被人強迫著睡覺,也是一種酷刑啊!
嘆氣。
兄長的好意什麼的,吃不消啊吃不消!
老子也嘆了口氣。
原始撇了撇嘴。
他依然堅持這得寸進尺的蠢弟弟是不能縱容的,那過分跳月兌的性子也是需要好好兒板正的。
但要命的是︰
後世里頭,哪怕是從什麼藥蠱強迫人多睡幾天,甚至幾十上百天的,只要能保證睡夢中也給人喂些粥羹、不讓餓死,這醒來時也就是思維呆滯記憶混亂、餓瘦虛弱長些褥瘡之類的,雖不算小問題,但也是仔細調養些時日而已。
最嚴重的結果不過呆傻病弱些兒。
洪荒之中這「睡覺」,也就是修煉,若是過度了……
法力暴動、境界跌落,才是大麻煩呢!
原始待弟弟雖有幾分嚴苛,但目的是為了傻弟弟好!
如今這般,他雖不意助長臭小子吊兒郎當的劣根性,也沒奈何,絮絮叨叨將臭小子說了一大通,又將他關了一段時間,卻也不敢催促他修煉,不過是不許他下山,其他做什麼都由得他。
煉劍煉劍禍害昆侖山的花花草草,甚至連自家山上的石頭都要挖出來裝身上,
原始也只當沒看到那被挖得坑坑窪窪的地面、也不去想為什麼每個坑都恰好在他會經過的地方——
真心不能想,想了都是傷心啊!
弟弟蠢到難得想起來和哥哥玩耍一回,卻忘了除了他這笨小子之外,別說他倆哥哥,就是昆侖山上稍微有點修為的生靈都不會腳踏實地走路的這種小問題……
在原始的必經之路上挖坑有屁用?
也許對于葉荊來說,真的有幾分阿q精神自我安慰之用,但原始真心無法面對自家弟弟蠢到這種程度的悲催現實,
他每次垂眸見著地上的坑,都是眼角一抽、竭力無視的有木有!
老子眯著眼,淡定負手飄過。
葉荊咬唇握爪砸下巴!
他的秀水劍法一使出來,昆侖山那個平靜如鏡的小湖,都能瞬間卷起大水上演水漫昆侖山啊!
上善若水、斯人獨秀的氣度,果斷成了驚濤怒海版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劍法是在西風帶悟出來的,誰還能聯想到西湖那九溪彌煙、平湖斷月的飄渺素雅?
但見鬼的,這樣劍意和原創者完全不合的劍法,居然反而能讓葉荊隱隱做到將劍法與他之前東海**時的心情融合進去了!
磅礡,而又寂寥!
君子風里頭的斷潮和驚濤都沒這麼凶殘啊!
當然河之中流砥柱,赤壁之浪若千堆雪,也確實不夠洪荒中的一片小海花。
而靈峰劍式,更是因結合了當日不周山感悟,巍巍然山峰屹立、凜凜然摧不折之意越赫赫。
孤傲、堅定。
你理解我我在這里、你不理解我我還是在這里;
你支持我我在這里,你企圖摧毀我,我依然就在這里。
葉荊初窺不周山上遺留的意志,不只道法境界修為精進,就連劍法造詣也更進一步。
如嘯日之輝同日月、听雷之笑听風雷,又或玉虹貫日之勢、黃龍吐翠之姿……
皆愈得其中三味。
然而卻失之過剛易折。
君子的淡定中庸、從容雅致處,卻仍有不如。
尤其葉荊心思越浮躁之下,使出來的劍法也是越殺氣凜然有余而寬和不足。
看得原始又對著老子嘆氣了!
這兩位,論起對劍法的認識,還真不如葉荊早。
但就算是直到葉荊那次偷溜回來之後才見識到什麼是劍,什麼又是劍法,
也不妨礙原始看出葉荊現在的劍法走向不對。
天道固然認許弱肉強食的原則,盤古所化天地也不曾規避這一點,但弱肉強食並不代表一味的殺戮剛強,就連盤古化生的這個天地,
在有不周山屹然挺拔的同時,也有流水淙淙,順勢而改。
弱肉強食也不代表非弱肉不食,如鼠蟻之流亦是葷食,然虎豹何屑于食之?
當然這時候的洪荒還沒後世那麼多物種衍化,道理卻也是一樣的。
天道亦有中庸平和無為之法。
當然讓葉荊努力奮起、不為天道制約,也是老子和原始的希望,不該是這樣的。
老子和原始是希望傻弟弟能強一點、更強一些,葉荊以後世所學劍法、結合法術靈氣使用,戰力也確實很強,甚至連老子這個三兄弟之中修為最高的,若無玲瓏塔護身,都只得自嘆不如。
強也要強對方向啊!
不屈從于天道之下,不代表要和天道對著干啊!
他又不是冥河那天定該以殺入道的!
這一副一不小心就要走上毀滅之道的趨勢算是怎麼回事?
別盤古父神不過招了天道忌憚,這傻弟弟卻要青出于藍招惹大道不喜啊!
做哥哥難哪!
做熊孩子的哥哥更難!
老子這麼淡定愛修行的,都足足十年不曾修煉、不曾悟道,只盯著葉荊練劍了好吧?
他還很認真地和原始商量︰「三弟是不是悶壞了?也許他的性子,就真的需要玩一陣、修煉一陣的效果才好。甚至也許玩著玩著就反而突破了呢?」
雖然不周山那樣的頓悟,葉荊在八千多年里頭也就才那麼一回,但老子和原始至今都不曾有頓悟的機緣好吧!
再說葉荊在外頭的狀態,哪怕是沒有頓悟的時候,也比現在好多了。
原始也很猶豫。
他不覺得縱容弟弟任性是個好主意,但也沒有那等為了板正弟弟的壞習慣,將他關出毛病都不管的狠心。
只不過真讓他放葉荊下山去,他又擔心︰
「在家里頭好歹還有你我看著,總能在他劍道實在走偏時,給他念念清心訣。這要是到了外頭……」
說起清心訣,連遠程偷窺的鴻鈞都要感嘆這兩個做哥哥的苦心。
為著葉荊這走偏的狀態,老子之前一次短短只有兩百多年的閉關卻不是為了自己的道,純粹只是想要弄一個能讓這傻孩子平和些的法子。
原始也跟著琢磨了許久,才算將這清心訣初步完善了,倆做哥哥的還要見天盯著葉荊默誦修行啊!
臭小子一沒有人盯著就偷懶有木有!
表現得再正常、再乖巧,這清心訣好歹是老子和原始聯手創作的,兄弟三又是一個洞府里頭住著,臭小子練劍時現在至少總有一個哥哥盯著……
這清心訣有沒有乖乖修煉,能看不出來嗎?
恨這臭小子盡偷懶不領情了,偏每次看到老子和原始的時候,哪怕手里仍然握著劍呢,也沒什麼殺氣劍意難以自抑的情況生,照樣該撒嬌撒嬌、該耍賴耍賴,總之時時刻刻不忘為了下山努力痴纏著!
偶爾鬧狠了被原始打**,也是握著劍都沒有絲毫奮起反抗之類的念頭,只知道拉著原始的衣擺衣袖抹眼淚鼻涕,最頂多不過是事後在原始必經之路上多挖幾個坑阿q一下而已……
讓原始再清楚他不听話,也不好真次次捉著都啪啪啪啊!
老子都只得嘆息三聲之後,認認真真問葉荊︰
「在山上就這麼坐不住?到底是哪兒有釘子,還是山下哪兒就真那麼好,讓你難耐成這樣的?」
葉荊看看太陽星,又很快移開視線,笑得傻里傻氣又純潔無比︰
「山上怎麼能有釘子?有也釘不到我身上的,大哥和二哥肯定不舍得~」
先蕩漾愛嬌地哄一下哥哥們,也不管原始氣哼哼轉過臉去,依然嬉皮笑臉扒在他身上︰
「只是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嘛!監督監督那些生靈有沒有好好愛護盤古父神的身軀啦,順便看看會不會偶遇幾個故人啦……」
手扯著原始的袖子搖啊搖,下巴卻擱到老子肩頭蹭啊蹭,葉荊笑得狗腿極了︰
「玩一玩我就回家,回來之後乖乖閉關,效果一定會更好,真的!」
原始冷眼斜睨︰「站好!堂堂盤古正宗、三清之一,當你是藤蔓化形呢?」
葉荊現在這個姿勢是真扭曲,不過原始這話也是真嘴毒+別扭。
老子又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你想玩就玩去吧!只是其他生靈如何、盤古父神化形的這片天地如何……」
頓了頓,老子不知道因何遲疑,卻終歸沒狠攔著葉荊,只道︰
「萬事皆有定數,你也莫要強求了。」
老子話中似有未竟之意,原始都轉回臉、以眼神詢問兄長,但老子卻閉口不提,
原始看傻弟弟才得了兄長松口就恨不得插翼飛走的蠢樣,心下不虞;
又覺得兄長既然語焉不詳,便是這傻弟弟縱然會遇著些事、也不至于很要緊,索性也就丟開手去。
于是葉荊也真該有這一劫。
誰讓他連和兄長們依依惜別都不肯做得認真點呢?
明明是個大半輩子宅在西湖畔也不覺難耐的家伙,到了洪荒卻偏偏坐不住,遭了劫也真怨不得誰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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