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面的cd機正在放帕格尼尼b小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行雲流水般地音律將人的思緒帶得很遠。
杜鈺瑯已經在桐溦這里坐了有一會兒了,只是從他進來她就是一副專心听音的樣子,而他並不確定她剛才有沒有听清助手說的話,故而也不主動開口。
一曲終了,桐溦終于從那張單人實木雕花的座椅上坐起身來,眼眸清澈地看著他,「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她問。
「沒有。你有什麼要對我說嗎?」杜鈺瑯反問。
「杜鈺瑯,這樣就沒意思了。」桐溦嘴角有一抹淺笑,眼神通透。
「你答應過給我一年的時間。」杜鈺瑯知道她是听到了,卻沒有妥協的意思。
「我答應的是讓你一年後再告訴我那天在南麓生的事,我並沒有答應在現你暗中調查方鳴的時候還不聞不問。」她的語氣又變得清冷。
「查方鳴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沒有義務向你轉達。」杜鈺瑯聲音中的溫度也降了下來。
兩個人一時都不再說話。
桐溦知道杜鈺瑯不讓自己插手這件事,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保護她,是她更想知道剩下的那部分原因是什麼。而且,她已經把他當成以信任的人,今天卻現原來他一直瞞著自己在調查方鳴,這讓她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
「你說得對,你沒有這個義務。」桐溦按下暫停鍵,音聲戛然而止,這讓她之後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我只是以為你不會再瞞著我。」
杜鈺瑯放在椅背上的手緊了緊,低聲道︰「對不起,但是桐溦,知道這事對你沒什麼好處。」
「嗯,謝謝你為我著想。」桐溦忽然展顏一笑,揉了揉肚子說︰「哎呀,差點忘了還沒吃飯呢,我去問問阿姨看有什麼吃的。」
「額,你不生氣了嗎?」杜鈺瑯不確定地問。
「不啊,為什麼要生氣?」她無辜地看著他,「我只是對我們之間的關系定義出錯而已,修正一下就好了。」
杜鈺瑯一愣,「你的定義是什麼?」
桐溦沖他眨了眨眼,「處于現在這個定義下,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這種問題哦,大少爺。」
她說完便轉身出了門,把杜鈺瑯一個人晾在房間里。
而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似乎都在這一刻飄散如煙了。
※
「出事了!出大事了!」
下午的時候桐溦正在一樓的書房里查看有關古玉鑒定的書籍,就听到門外傳來打掃衛生的趙阿姨驚慌的喊聲。她疾步走了出去,正巧杜鈺瑯剛從二樓下來,四目相對,說不出的尷尬。
桐溦率先移開了視線,見管家已經攔住了一臉激動的趙阿姨,正語氣嚴厲地說她︰「慌什麼,不要大呼小叫的。」
趙阿姨深呼吸了幾口,看到杜鈺瑯和桐溦都過來了,她的表情變得十分八卦,壓低聲音對他們兩個說︰「大少爺,小姐,您二位听說了嗎?出大事了!」
杜鈺瑯微微蹙了下眉,語氣淡淡地問︰「怎麼了?」
「最新消息,」趙阿姨顯得頗為得意,「函 少爺和雨南小姐解除婚約了!」
「什麼?」桐溦愣了一下,「趙阿姨,這種事情不能開玩笑的。」
「哎喲我的小姐啊!這我敢瞎編嗎!」趙阿姨的表情極為生動,擠了擠眼楮小聲說︰「我是听我一個在靳家幫工的姐妹說的,她說今天中午靳太太叫了函 少爺和雨南小姐一同回家吃飯,結果這函 少爺回來後沒吃一會兒就听里面生了爭執,說的就是什麼婚約、合約啊之類的。後來雨南小姐就出來了,函 少爺跟出來送她,我那姐妹是確確實實听到了他們說要解除婚約的事情!」
桐溦看了杜鈺瑯一眼,他表情並無太大變化,但聲音卻透著壓力道︰「看來靳家的幫工該換人了,趙阿姨,您就陪您的姐妹一起吧。」他轉向管家,「于叔,去把趙阿姨的工資結了,再多支三個月的,今後就別讓她再來了。」
趙阿姨听到這話就傻眼了,反應過來之後立馬去求杜鈺瑯︰「大少爺大少爺我不是有意的請您原諒我這一次以後絕對不會了!我保證」
「趙阿姨,您在杜家也干了一段時間了,是卻至今都不明白最重要的一條準則,不該听的話不要听,不該說的話不要說。或許換一個輕松點的工作環境會更適合您,跟于叔去領錢,領完就走吧。」杜鈺瑯淡淡地說。
趙阿姨見求他無用,便又轉向桐溦,拉住她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小姐,桐溦小姐您幫幫我、幫幫我吧」
桐溦看著她,雖覺憐,但並無替她求情的意願。且不說她剛和杜鈺瑯鬧僵,即便沒有,像趙阿姨和她姐妹這樣把主人家的事情當作八卦來講的行為也是犯了這個行業的大忌。像杜家這樣的人家,是絕對容不下多嘴的佣人的。
「桐溦小姐」趙阿姨看她無動于衷,心里又急又怨,手下的力氣禁不住加重了幾分,桐溦不由皺了皺眉。
「夠了,這事已是定論,到此為止。」杜鈺瑯忽然伸手抓住趙阿姨的手腕,略一用力就將她的手從桐溦胳膊上拿開。
「跟我去領錢吧,」管家側身給她讓出位置,趙阿姨見狀已知多說無益,不敢再糾纏下去,只得跟著管家走了。
又剩下這兩個人單獨相處,桐溦轉身想繼續回書房,就听杜鈺瑯在身後問︰「今天你和靳函 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他會突然和雨南解除婚約?」
「這事難道已經確定了?」她停下腳步,回過頭瞥他一眼,「即便是真的,我又怎麼會知道為什麼。」
「早不解晚不解,偏偏是見完你之後他做了這件事,不能一點關聯都沒有吧。」杜鈺瑯的語氣帶著試探,讓桐溦听了覺得心里很不舒服。
她唇角淺淺上揚,諷刺地看著杜鈺瑯,「啊,你說的很有道理,似乎是生了一些事情。是杜大少爺,誰規定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告訴你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義務。」
「桐溦!」見她又要走杜鈺瑯克制著情緒叫道,「我只是擔心你,靳函 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根本不清楚。」
「杜鈺瑯,你和我的關系還不足以讓你以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另外,靳函 是什麼樣的人我或許不怎麼清楚,但至少和你比起來,我更了解他。所以今後麻煩你,不要再多管閑事了。」桐溦只覺得自己越說越上火,她本來沒有這麼生氣,但是說著說著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杜鈺瑯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桐溦在自己說出更難听的話之前果斷閉上了嘴,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
而當管家送完趙阿姨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杜鈺瑯一個人坐在沙上,周身的氣息冷得如同剛從冰櫃里出來。
「大少爺,趙萍已經走了,是不是需要再找一個人來?」管家硬著頭皮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問。
杜鈺瑯沉默了良久,在管家正準備放棄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道︰「您定就行了,還有,幫我訂一張今晚去昆市的機票。」
「是,回程需要幫您一起訂了嗎?」
「不用。」杜鈺瑯說完後,等了幾秒又輕輕嘆了聲︰「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看著他烏雲密布的表情,管家沒敢多問,點了頭就去辦了。
杜鈺瑯待管家走後不久,也起身準備收拾行李。然而走到樓梯口,他又停下了腳步,眼神向一樓書房那里飄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轉了方向向書房走去。
門並沒有鎖,桐溦也沒想到他會進來找她。
「你有事?」她坐在書桌前,抬頭面無表情地問。
杜鈺瑯掃了一眼她正在看的書,沒有說話,往里面的書架走去。過了幾分鐘他回來,手里拿著幾本薄厚不一的書,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這幾本主要是按朝代來介紹古玉的,還有一本是專門講解和田玉的,比你現在這本要說得更詳細些。」
桐溦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這是我听過最高級的搭訕借口了,有話直說。」
杜鈺瑯笑了一下,拿起最上面那一本道︰「我是好心給你推薦的,不信等你看了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當然,來找你倒不是為了這個,我是想和你說一聲,我今晚就去昆市,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
「為了躲我?」桐溦揚眸問道,「如果你不想見我,我以走。」
「不是,確實是有公事,」杜鈺瑯頓了一下,「另外,我走了也省得你老惦記方鳴的事。」
听他主動提及此事,桐溦只覺得心里又是一陣窩火,也不再掩飾直截了當地問︰「到底為什麼不讓我一起調查?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幫你效率不是會更高嗎,你瞞著我究竟出于什麼目的,你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啊!」
「我都說了不讓你插手是為你好。」
「是嘛,如果真是為我好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不讓我插手!難道你想說你對我的關心突然就達到這個程度了?」
「我對你的關心就是達到這個程度了!」杜鈺瑯突然提高了聲音,眼中情緒翻涌,手里的書都被他握得皺了起來。
桐溦微微一愣,嘴角咧了咧似乎是想笑,但卻沒有笑出來,她低下了頭輕聲說︰「杜鈺瑯,你說以後不會再騙我時,我是信了的。是你的所作所為,真得讓我覺得自己信錯了。說查的是你,說不查的也是你,說了不查卻自己偷偷查的還是你,這樣逗我玩你很開心嗎?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听到這話之後,杜鈺瑯沉默了。他在原地站了一分鐘,手漸漸緊握成拳,忽然將書扔到了桌子上,幾步繞到了書桌後面,站在桐溦跟前。
「你想知道我把你當成什麼嗎,這就是我的回答。」
他猛地抬起她的下頜,在她驚愕的眼神中,深深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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