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爺爺就喜歡你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孟魘拍手稱贊,接著說︰「既然小東西一心求死,那就過來這里做好,爺爺這就要施法了。」
孟魘奇怪的眼楮瞪起來,下巴上那兩根龍須突然暴漲,變成兩條巨蟒,那兩條巨蟒吞吐纏繞,瞬息之間就在地上畫出一個奇形怪狀的陣法。在看不懂的文字和圖形的包裹之下,伸出兩個蛇頭一樣的橢圓形怪圈。
孟魘用手指著其中的一個怪圈,示意流毓去那里坐下,隨後,他自己則去了兩一個怪圈里坐下。
流毓微笑不語、正襟危坐,絲毫不動用任何的內息。接著,在孟魘嬰兒般的「咿咿呀呀」地吟唱聲中,流毓進入了深度的沉睡。
「這是?桃花庵?」流毓睜開眼,不禁被眼楮看到的景象震撼了。
只見前面不遠處一大片桃花正在絢爛的開著,藍天白雲,清風流水,美輪美奐。桃花的正中央,有一座古樸而靜謐的建築,青磚碧瓦,樸素自然,沒有任何的粉飾,卻給人帶來無盡的喜悅。赭黃色的門額上清爽的寫著「桃花庵」三個大字。
這正是流毓珍藏在心底的心心念念也忘不了的地方,那里承載了他幼時所有的美好記憶,雖然後來毀于一場戰亂,但桃花庵在他心中已經成了精神的依托,雖然以後他曾住過很多更大、更好、更恢弘的地方,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夠取代桃花庵的地位。
卻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在忘川河的夢境中再次見到了一模一樣的桃花庵!
流毓呆呆地站在原處,突然清晰的感覺到從自己的身體中分裂出來一個幼年時的自己。那個穿著一身白衣、帶著垂髫冠的可愛孩童掙月兌自己身體的束縛,一路小跑著沖進了那美如畫的大片桃花中。
流毓感覺到體內的內息隨著那個幼時的自己的沖出而流失了三分之一,想要抓住它們,但卻無能為力。
突然,在桃花庵之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個平行的空間,一座峭拔的山峰拔地而起,周圍是變化莫測的浮雲和淒厲呼嘯的狂風,一個美麗的女子蕭索的站在山巔,眼中寫滿了疲倦。
「如是?」流毓突然感覺一陣刺痛從心底傳來,他一直不願回憶起來的那段往事再一次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那個自己這一生最深愛的女子,為了不給自己帶來麻煩,毅然選擇用跳崖這麼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時,他也結束了流毓的生命,以後的許多年,流毓一直感覺自己的生活到了如是跳崖的那天便已經結束了。現在活著的自己,只是為了家族、為了曲水流而活。
錐心的疼痛一陣緊著一陣傳來,突然,又有一個自己從身體中掙月兌出來,卷起「呼呼」風聲飛向崖邊,而那個「自己」,同樣帶走了三分之一的內息。
一副無法解釋的奇幻畫面出現了,在三個不同的鏡像時空內,三個不同的流毓身處其中,真實的流毓能清楚感受到另外兩個的呼吸、心跳和情感變化,但是卻無法掌控他們的內息。
「嘿嘿,完美,果然完美,這個‘忘川分魂境’天人合一,沒有絲毫的破綻,不枉爺爺這幾百年的心血啊!」
一個清脆的童聲從混沌中傳了出來,接著,孟魘緩緩的現身,拍著巴掌狂笑不止。
「嘿嘿,小東西,你已經被‘忘川分魂境’困住了內息魂靈,只能任由爺爺宰割了,這場比試你是毫無懸念的輸給爺爺了。」孟魘看著流毓不停的吞口水,「這俊俏的皮囊屬于爺爺了!」
說完,孟魘化作一股惡風,「嗖」地一聲鑽進了流毓的體內,一邊大肆清洗著他的腎髒和腸胃,一邊把他體內殘存的三分之一內息打向存在于桃花庵和懸崖上的另外兩個「流毓」。
流毓清楚的知道他所看到的都只是幻象,但是在他的心中,那些美好的記憶,比他的性命更為重要,于是,他輕輕的閉上眼,根本不做絲毫的抵抗。
過了很久,流毓突然听到一聲淒厲的呼喊︰「心呢?心在哪?啊!怎麼會是這樣!」
忽然起了一陣大風,忘川河水被風勢卷攜,滴落在流毓臉上。流毓心中一動,緩緩地睜開了眼楮。就看見一眼望不到邊的忘川河在眼前平靜的流淌,偶爾被風帶起清亮的水花,紛飛的柳絮簌簌落下,把地面鋪成柔軟。
那個奇形怪狀的陣法不見了,對面坐著孟魘,只是,他已經剎那間衰老成一個白發白須的老人,枯槁的身子有如風中的殘燭一般,隨著可能熄滅。
「前輩,這是這麼回事?」流毓大吃一驚。
「嘿嘿,小東西,你,你很好。」孟魘的聲音也變得蒼老無力,「爺爺竟然沒能從你體內找到一顆私心,你可知道,忘川河神孟魘是靠什麼活著的嗎?就是靠吃人的私心活著的。而一旦遇到一個沒有私心的人,爺爺我的壽命也就將盡了。爺爺守護了忘川河好幾百年,今天死在你這個小東西的手里,也算是天意了!」
孟魘說完,急劇的咳嗽起來,整個人也在不斷的衰老縮小。
「忘川河神前輩,你還沒有告訴在下剎那老在哪!」流毓慌忙問道。
「嘿嘿,剎那老?忘川河神?」孟魘嘿嘿笑著,仰頭看天,露出意興闌珊的倦容,「剎那老就是忘川河神,忘川河神只是剎那老做的一場夢而已。」
「前輩,你說什麼?」流毓不懂孟魘話里的意思,一臉的迷惑。
孟魘卻不再說話了,他急劇的縮小,終于在某一刻化成了一株驚世核俗的美麗花朵。
「剎那老!」流毓捧起那朵孟魘化成的花朵,內心深處有著說不出的震撼。
此時,夕陽西斜,慘淡的日光將整個蒼穹映成血紅。
這只是考驗開始的第二天,流毓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就得到了兩株奇花。如此,只要再從花谷神女姬芳華那里得到芳華逝,這第二個考驗也就算完成了。
流毓整理了一下心情,將剎那老和紅顏瘦貼身放在一處,隨後馬不停蹄的按照《雲浮注》的指引,乘風向東飛行。
根據《雲浮注》的記載,花谷原本是一個荒蕪的偏僻谷地,後來姬芳華到了那里,種出聞名遐邇的芳華逝,花谷這個地方才慢慢地被世人熟知。
忘川河離花谷實在太過遙遠,盡管流毓一路飛奔,依然花了一天的時間才到達。
那確實是一片荒涼的所在,周圍全都是漫天的黃沙,陰風陣陣,飛沙走石,根本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流毓穿過沙漠,這才看見一個天然劈成的劍一般的山谷入口。令人奇怪的是,這個山谷里卻是氣候濕潤,花草繁茂,就連一些曲水流罕見的動物都在里面自在的生活。
流毓內息鼓蕩,震掉身上的沙塵,這才緩步走入花谷之內。
花谷並不大,流毓走了一會就到了花谷的盡頭,那里用朱曼築成一個精致的小屋,屋頂上開滿了叫不上名的花朵,屋外是一圈同樣精致的小花園,中間放著一個碧玉方桌和兩個蘭花花凳。
其中的一個花凳之上,坐著一個清冷月兌俗的美人,她穿著紅紫相間的衣服,耳朵上墜著貓眼吊墜,烏黑的頭發上斜插著一枝百花簪,不施任何脂粉的臉上分布著精致的五官,自有一種超塵月兌俗的美。
此時,那個女子正托著腮沉思,清冷的臉上帶著莫名的失落。她似乎在想一件很久遠的事情,想的是那麼地出神,連有人走了進來都沒有發覺。或許也是因為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踏入過花谷半步,她即使听到動靜也以為是偶爾闖進來的小動物吧。
「請問姑娘可是花谷神女姬芳華?」流毓停下腳步,輕輕問道。
「夜郎!」姬芳華听到流毓的聲音突然花顏失色,一臉驚慌地抬起頭來。
「果然是你,這麼多年了,你終于來看我了嗎?」姬芳華突然哭了起來,瘦削的肩膀隨著她的抽泣一顫一顫,讓人不自禁的產生諸多憐憫。
「在下曲水流流毓,冒昧前來,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姑娘見諒!」流毓慌忙施禮。
「咯咯,夜郎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彬彬有禮了?」姬芳華听流毓這麼說,忍不住破涕為笑,「以前的你不是桀驁不馴、目中無人的嗎?」
「在下是流毓,不是姑娘口中的夜郎,姑娘是一定是認錯人了!」
既然姬芳華錯把流毓認做情郎,流毓原本可以將錯就錯,從她手中騙到芳華逝,但是,以流毓的正直,是萬萬做不出這種事的。
「認錯?我怎麼可能認錯呢?你的身段樣貌、言談舉止,一切的一切都像毒針一樣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中。」姬芳華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到流毓身邊,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楮看著他,「你一定是夜郎,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
流毓眉頭微皺,剛想說什麼,姬芳華卻又搶著開口說道︰「是了,夜郎,你一定是被那些惡人封住了記憶。他們不想讓你來找我,但是天可憐見,你終于還是來了。雖然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是你始終是我的夜郎!夜郎,不要皺眉,你來這邊坐著,靜靜地听我給你講講以前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會記起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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