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衍生]玉樓人醉杏花天 第五十七回

作者 ︰ 王老吉

那西門慶听了金蓮似乎話中有話,又說道︰「五姐既然這樣說,莫非心里有了個疑影兒?你冷眼旁觀著是誰害你,對我說,四泉自會給你做主。」

潘金蓮听了這話,朦朦朧朧說道︰「奴家貼身的東西都是春梅姐姐管著,那妮子自然跟我是一條藤兒,絕不害我,只是旁人想拿了奴家貼身的東西也未必那麼方便。再說往日里常听那蓮花庵的王姑子、薛姑子說起,厭勝之術必要人身上掉下來的物件兒方能管用,只拿了奴家貼身東西,倒未必成事,只是身體膚受之父母,奴家從來不錯做殘害自身的勾當,如何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呢……」

一席話倒提醒了西門慶,蹙起眉頭說道︰「五姐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當日剛剛梳攏了李桂姐時,她曾問我要五姐頭上一縷青絲……」

那潘金蓮听聞此言,假作不知,大驚道︰「當日爺不是說,要奴家青絲做網巾,奴才給了你,原來是送給那相好兒的,你兩個串通起來,要害奴家?」

說著,眼楮瞧著西門慶,不哭不鬧,卻是怔怔的沒了言語,瞧那神情,只把一顆芳心都涼透了。

西門慶見狀,急的亂了方寸,倒不如她哭鬧起來,有個話頭兒能勸,連忙拉了婦人的手摟在懷里道︰「五姐,若是我西門四泉存心害你,如今指著活蹦亂跳的身子起個誓,就叫我死于萬刃之下!」

潘金蓮這才稍有回心轉意,連忙伸手掩在西門慶唇邊,語帶嬌嗔道︰「看你,沒由來說這些瘋話呆話做什麼,奴家知道你不是那樣喜新忘舊的人,故意試你的,如今你既然與那銀婦沒有手尾,只怕就是她瞞著你做的,這幾日見你不到她那yin窩兒去了,心里定然恨我,找個由頭住進咱們家,使那厭勝之術要將奴家治死。我的哥哥兒,你要為奴家做主。」

說著投入西門慶懷里,撒嬌撒痴鬧了起來。

西門慶听了金蓮一番說辭,心中已經篤定,就是那李桂姐所為,不由得怒向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摟了婦人在懷道︰「五姐莫怕,如今事情敗露,我去找著銀婦問話,不怕她不招認,如今也顧不得外頭有沒有人拿她,就打一頓攆了出去,從此我西門四泉再不踏進勾欄李家半步,你說好不好?」

潘金蓮听了這話心中大喜,面上裝作賢德模樣笑道︰「若是能讓夫主回心轉意,從此不再流連煙花,奴家就是今兒真給那銀婦治死了,到底也是心滿意足的。」

說著,兩個相摟相抱,情意纏綿一回。

那西門慶方才丟下金蓮道︰「今兒五姐受了委屈,又給小人施法陷害,身子定然勞累,教春梅姐姐服侍你早些睡下,我這就去那銀婦房里問她,明日之前定然打她出府就是,也管不得她的死活了。」

說著又囑咐了春梅兩句,叫她好生看顧金蓮,晚上要什麼吃喝,哪里不熨帖,無論多晚都到上房屋尋自己前來相陪。春梅答應著,一路送他出去。

不一時仍舊回在房中,對金蓮笑道︰「我陪他去了一趟前面書房,女乃女乃猜怎麼著?爺去取了鎮宅的寶劍和馬鞭子來,唬了我一跳,還勸了他兩句,千萬別鬧出人命,爺說此事不與我相干,叫我好生回來看顧女乃女乃,如今那銀婦只怕是要吃虧了。」

金蓮听了笑道︰「當日他們兩個剛剛訂了交情,我心里自知斗不過那銀婦,忍氣吞聲叫她作踐了這些光景,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銀婦也有求著咱們家的時候,既然自投羅網來了,咱們娘們兒豈能辜負了她這一番盛情。」

主僕兩個說笑一回,猜測那李桂姐受了什麼樣的作踐辱罵不提。春梅因又說道︰「話雖如此,只是女乃女乃這一番到底也給那銀婦的厭勝之術沖撞了,只怕對玉體有礙,不如趁此機會認真找個婆子瞧一瞧,咱們家也轉轉運。」

那潘金蓮是小門小戶的女孩兒,胡打海摔慣了,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笑道︰「我的姐姐兒,你也太肯多心了,奴家就那麼嬌貴?」

龐春梅原是念書人家女孩兒出身,自幼隨那龐秀才讀些雜學旁收,最喜歡讀內經和冰鑒之書,深信此事,因勸金蓮道︰「女乃女乃,此事小看不得,女乃女乃不見那戲文上,多少王侯將相成敗都在命格上頭,如今咱們給那銀婦算計作踐了,還是找個婆子來瞧瞧,方能安心。」

潘金蓮給她纏得沒法,只得點頭答應道︰「既然恁的,姐姐還是去請了上回來給吳家的相看那劉婆子吧,我見吳家的倒是肯信她,只怕真有些手段也未知。」

春梅听了金蓮的話答應著,自己並不動身,走到門首處打起簾子叫︰「秋菊,女乃女乃叫你往街面兒去請了那看相的劉婆子來。」

秋菊剛睡下,听了這話心中老大不意,她雖然與春梅同日進門,只是模樣兒不如她,又不干練出眾,如今那龐春梅給爺收了房開了臉,自己越比不上,也只得忍氣吞聲的起來,一面答應著,穿戴了往街上去請。

不一時,果然請了那劉婆子回來,進了內間,站在地下請了安,瞧了金蓮一眼,唬了一跳,連忙上前來,滿屋子亂竄,比比劃劃,口中念念有詞,把個潘金蓮和春梅兩個看了一個不亦乎。

春梅忍住笑問道︰「您老人家一進來就這樣抓瞎,為的是什麼?」

那劉婆子鄭重說道︰「大姑娘,你小人家眼楮干淨,瞧不見,這滿屋子里都是鬼卒,要害你們女乃女乃呢!」

一句話正和了金蓮和春梅的心思,那龐春梅此番就不使喚秋菊,自己親自去院中亭子里炖了上好的茶來,給那劉婆子吃了,金蓮又吩咐端上兩盤子茶果糕餅給那婆子嘗嘗。

那劉婆子見了吃食,也無心他顧,甩開腮幫子撩開後槽牙,打開了內外套間兒,只吃了一個溝滿壕平。方才打著飽嗝兒上來道謝。

一面說道︰「我的女乃女乃,我老婆子也是常在你們貴府上行走伺候的,誰不知道女乃女乃最是惜老憐貧的,好溫克性兒,怎麼如今倒吃了別人家這樣狠毒算計?不是老身來了,只怕那些惡鬼還不肯出去的。」

潘金蓮听那劉婆子會說話兒,心中甚喜,因喬模喬樣嘆道︰「誰說不是呢,奴家自從到了這里,每日晨昏定省勤勤懇懇,服侍夫主並大女乃女乃,這幾年自問並無十分錯處,不知哪一句話沒說妥帖,得罪了哪一位姐妹,就這樣害我,要治死我,奴家今兒心里就不好,唬得我要不得了,連忙叫丫頭請了劉媽媽來,好生為我相看相看,破了這個災兒吧。」

那劉婆子听了點點頭道︰「這樣小法術不值什麼,不是老身貪財,只是這些做好事銀錢都是要上供菩薩佛祖的,收了這個祟不難,只要女乃女乃肯出五百錢,保管明兒就災消難滿了。」

金蓮听了這話連忙點點頭道︰「有銀子。」就吩咐春梅道︰「姐姐兒,你開了那炕頭兒上的箱籠,拿一吊錢來與這劉媽媽,媽媽別嫌棄,余下的雇車用吧,你老天拔地的,大夜里還往家趕。」

說的那婆子眉開眼笑,收了錢道了謝,就作起法來,自懷中取了一個白瓷瓶,褲腰里掏出一尾楊柳枝,蘸著那瓷瓶里的水,灑掃了屋子一番,口中念念有詞,粘牙倒齒的也不知說些什麼。

金蓮和春梅主僕兩個也不經常見這樣的西洋景兒,如今見了,都覺得新鮮,跟著看了一回。

那劉婆子方收了神通,笑道︰「這一回倒好了!女乃女乃今兒晚上放心睡,再沒有節外生枝的事,菩薩將那些鬼卒拘束住了,將捆仙繩綁好了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保管沒半個再來尋女乃女乃的晦氣。」

金蓮點了點頭笑道︰「此番勞動媽媽,快坐下吃杯茶歇一歇,緩緩精神。」一面又命春梅炖了滾滾的茶來。

那劉婆子千恩萬謝了一回,又吃些茶果,一面搭訕著道︰「女乃女乃別嗔我老婆子多事,既然有別的婦人調弄女乃女乃的丈夫,雖然這一回做法靈驗,為女乃女乃收了邪祟,保不齊還有下次,長此以往也不是長久之計呀……」

一句話說中了潘金蓮心中的真病,因長嘆了一聲道︰「媽媽不知道,奴家自小兒是個實在人,雖然生得有些顏色,從來不會喬模喬樣哄漢子的,前幾日奴家夫主整日流連煙花,奴家見他跟前子嗣不旺,就勸了兩句說︰‘外頭那些表子粉頭哪有真心,你每日只纏綿在那溫柔鄉里,拋撇下大姐姐和眾位花樣年紀的姐妹在家,又在子嗣上沒個好處,不如別去吧’

誰知這話就傳到了勾欄院里,那幾位外頭養著的姐兒惱了,當著夫主說奴家壞話,只怕這一回厭勝之事也是她們鬧出來的呢……」

那劉婆子听了這話,正撞在心坎兒上,知道自己的買賣來了,連忙放下盅子,近得前來笑道︰「女乃女乃果然是個水晶心肝兒玻璃人兒,俗話說有法就有破,又說害人之心不有,防人之心不無,女乃女乃這樣好性兒的妙人兒,給外頭那些表子粉頭白算計了去,也是無能。依我老身看,索性咱們也請個明白人,做些好事,只管女乃女乃能留住夫主的心,不叫他成日里只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就是了。」

金蓮听了這話心中一動,只是她自持女乃女乃的身份,不好平白搭腔,只管端坐著,點頭不語。

一旁春梅見了,對那劉婆子笑道︰「媽媽說的何嘗不是這麼個理兒,只是我們高門大院兒的,太太女乃女乃們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腳蟹一般,能認識什麼能人呢?少不得還要媽媽從中穿針引線,您老人家冷眼旁觀著,我們女乃女乃是那一等心疼銀子的小性兒婦人不是?若當真拴住了爺的心,女乃女乃就是將全套家當賠給您老,也是願意的。」

一席話說的那婆子屁滾尿流,一連聲兒答應道︰「姑娘既然這麼說,老身也舍不得女乃女乃這樣好性兒受人欺負,少不得擔著不是,為女乃女乃謀劃一番。如今江湖上單有一種媚術,名喚作‘回背’之法,只要求個道行高的法師來家做一場好事,管保你家老爺往後專寵娘子一個。」

說的那潘金蓮活動了心思,也顧不得端著架子了,下得炕來走到那劉婆子坐的地坪旁邊,低聲問道︰「只是不知劉媽媽會這法術不會?」

那劉婆子聞言笑道︰「瞧女乃女乃說的,我老身不過會看個小三災兒,哪里有那樣通天徹地之能。」

金蓮听見,芳心失落起來,轉念一想,既然這婆子說出回背之術,只怕就算自己不會,也是要薦人進來的意思。想到此處試探著笑道︰「媽媽見多識廣,即便自己不懂這樣法術,自然也是認得高人的了?」

那劉婆子見她遞了話兒,連忙順桿兒爬上來笑道︰「我家那死鬼倒有些門道,前兒從山上下來一位師兄,正寄宿在老身家中,若是女乃女乃要用人,老身不怕麻煩,這就回家去傳了來,到女乃女乃房里伺候。」

金蓮聞言卻是等不得,連忙喚春梅︰「給劉媽媽拿出一兩銀子來,權且雇車用吧,事成之後奴家自有厚報。」

說的那婆子眉開眼笑的,約定了立馬請那師兄過來,一面請金蓮移駕回到五房院中,方能做得機密。

那潘金蓮听了劉婆子安排,答應著與春梅回了五房院里,收拾房子沐浴燻香,剛剛準備完畢,但見那婆子賊眉鼠眼的,領了一個道童兒模樣的少年進來。

潘金蓮定楮觀瞧,但見那少年生得風流俊俏,一表人物,面如秋月,色如春花,端的是個烏衣子弟、香粉孩兒,忍不住春心一動,早已滿面緋紅低下頭去,一面故作嬌嗔道︰

「劉媽媽好不省事,深閨內宅,怎麼這般伶伶俐俐的請個少年男子進到奴家閨房之內,傳了出去,奴家臉面性命還要不要了……」

那少年聞言,上前深施一禮,唱個喏道︰「小道童多多拜上西門娘子,童兒我雖生得有些面女敕,輩分上卻是那劉理星的師兄,況且小童兒此番進來,化用障眼之法,莫說是夜深人靜之時,就是青天白日萬馬軍中,自然能夠斬將奪魁,無人能夠識破阻攔的。」

金蓮听了,半信半疑,只是那西門慶治家極嚴,晚間內宅多有家丁護院小廝等上夜巡查,若是這小童子沒有什麼本領,只怕未必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便宜進了自己的閨房之中,想到此處,連忙站起身子,深深道了個萬福道︰「道爺有禮,奴家此番請道長駕臨凡塵,只怕意思劉媽媽都解釋明白了,既然時辰不早,就請道長施以法術,解救奴家于水火之中要緊。」

說著,輕提羅裙盈盈下拜,慌得那道童緊走幾步,來在金蓮跟前,雙手相攙,口稱「不敢。」

那金蓮給他沾了身子,只覺情思渺渺魂魄茫茫,一時不知天上人間,心中暗道︰「此番哪怕回背之術不成,只要勾搭上這樣一個多情俊美的小娃兒,老爺不在時,倒也風流快活。」

那道童兒見金蓮哄動春心,心下卻也了然,只管捧了金蓮一對雕花玉腕,但笑不語。倒是一旁劉婆子瞧見了,深覺不雅,因輕輕的咳嗽了兩聲。

兩個听見,連忙分開,那婆子因笑道︰「這位道爺就是老身方才說所,拙夫的師兄,東京城中有名的陰陽生——公孫勝先生了。」

金蓮聞言笑道︰「原來是公孫先生。」那小道童點頭微笑,一面說道︰「既要晚生施以回背之術,需要用柳木一塊,刻兩個男女人形,書著娘子與夫主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紅線扎在一處。上用紅紗一片,蒙在男子眼中,用艾草塞在心口,用銀針釘住其手,腳下用膠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頭內。又要用朱砂畫一道符,燒成灰燼,暗暗的和在每日吃的茶水之中。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睡了枕頭,不過三日,自然有效。」

金蓮一一听了,命春梅記下,一面問道︰「敢問先生,這四樁事情,有什麼說道沒有?」公孫勝听見問他,笑道︰「好教娘子得知︰用紗蒙眼,使夫主見你一似西施嬌艷;用艾塞心,使他心愛到你;用針釘手,隨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動手打你;用膠粘足者,使他再不往別處胡行。」

金蓮听了,滿心歡喜,因拿出銀子來交給劉媽媽,請她幫忙準備,一面只管拿眼楮瞟這小郎。

那公孫勝給她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因覷著一雙桃花眼笑道︰「不知娘子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金蓮听了笑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公孫勝笑道︰「出家人不在黃道黑道,娘子但說無妨。」

金蓮要說時,又把臉緋紅了,因瞟了一眼春梅,使個眼色。那龐春梅原本好風月,知道金蓮有體己話兒說,因扯了扯那婆子道︰「媽媽為咱們房中之事奔波了半日,想來乏了,我帶你往小廚房里吃些酒菜兒,只怕娘子還有話說。」

那婆子听了,腳不沾地跟著春梅就往後頭走,一面囑咐那道童兒道︰「公孫大郎不造次,仔細陪著五娘,沖撞了玉體不是玩的。」道童兒答應著。

金蓮見房內沒人,親自把盞,將她房里往日吃的西洋葡萄酒篩了,斟滿一杯,雙手把盞,送到那公孫勝唇邊笑道︰「先生吃奴家一盞兒。」

那公孫勝見了心下冷笑道︰「這銀婦莫不是要勾搭小道……想我天閑星此番下凡正道,若能修成正果,卻是個白日飛升的勾當,如何能叫這婆娘玷污了去。」面上卻不動一點兒聲色,做些羞怯模樣道︰

「娘子,小童兒出家人,不飲葷酒。」

金蓮見狀,還道是這小道童年紀幼小,情竇未開,忍不住撲哧一笑道︰「道爺這話差了,這是奴家尋常吃的西洋葡萄酒,不是葷酒,不信只管嘗嘗。」

公孫勝只管眼觀鼻、鼻觀心,全不動念,一面笑道︰「娘子何必勸酒,如今留下小童兒,只怕還有些秘術要問。」一句話點破了金蓮,見勾搭他不成,一個小孩子也不肯放在心上,听他挺起道術,卻是計上心來道︰

「既然道爺清高自守,奴家也不糾纏,只是雖說這回背之術以使夫主敬愛,到底奴的丈夫是個花心之人,往日里對奴家也並非不疼,只是他多情念舊,對房里幾房娘子都是情意綿綿的,奴家地位不穩,就算回背,只怕也不長久,不知道爺有什麼法術,能讓夫主只愛奴家一個?」

那公孫勝听了大笑道︰「娘子這樣說來,小童兒倒想起幼學童蒙時一個故事,那一日先生教我識字,卻是‘嫉妒’二字,只因難寫,小童兒記不得十分清爽,屢屢寫錯,師父因作道︰‘糊涂東西,如何這兩個字都記不得?嫉者,女子之疾病也,妒者,女子看家本事也!’。」

說的那潘金蓮忍不住噗嗤一笑,伸出芊芊玉指在那公孫勝面上狠命一戳,嬌嗔道︰「好伶俐的小廝兒,拐著玩兒罵人。」

那公孫勝只覺一陣肉麻,又不好嗔她的,只得暫息雷霆之怒,一面笑道︰「方才不過玩笑一場,還請女乃女乃恕罪,如今要斷絕大官人七情六欲,也不是不能的,只要用小道腰間這一柄松紋古定劍斬去那大官人與幾位女乃女乃之間的姻緣紅線,保管叫女乃女乃寵冠內宅。」

金蓮听了滿心歡喜,因催他快快做法,那公孫勝听了這話,心下暗道︰「如今奉了吳學究之命,前來了結這奸夫性命,哄他喝了那朱砂符水,天長日久毒氣歸心,必死無疑,不如叫這銀婦看看貧道手段,來日她信了我法術,自然騙她漢子喝那符水。」

想到此處,點了點頭,自褡褳之中取了六個紙人兒,叫金蓮分別寫下西門慶與五房姬妾姓名、生辰八字,再用紅繩拴在一處,口中念念有詞,手持寶劍直往紅線處砍去,但听得鏘然之聲猶原在耳,旁人的紅線應聲而斷,只有第三房孟玉樓與那西門慶的紙人兒依舊拴在一處。

那公孫勝見了,心中大驚,暗道︰「貧道法術乃是夢中神人傳授,自出娘胎未曾出錯,如今怎的斬不斷一點紅塵?」

想到此處心有不甘,聚精會神凝力腕上,說聲︰「著!」勉勵向那紅線上一砍,但听得金玉破碎之聲,只听那公孫勝大喊一聲︰「不好!」到底壓抑不住內傷,哇地突出一口鮮血,直濺了金蓮一裙子。

唬得婦人哎喲了一聲倒在炕上,那公孫勝連忙屏氣凝神調息一個周天,方才略略好些,心中猶原突突直跳,忍不住出言埋怨那潘金蓮道︰

「娘子好不省事,如今你寫了那仙家的生辰八字,如何卻混在姬妾里頭,叫小道童沖撞了仙子,險些受了天罰。」

金蓮听了這話不明白,問道︰「好好的家里,怎麼又跑出仙子來了?」公孫勝拿了孟玉樓的生辰八字道︰「五娘請看,你們家三女乃女乃的生辰八字不屬凡間,乃是天人,她的姻緣是上界‘聖後宮’中掌管,不是月下老人訂得,小童子道行微末,實在破不去……」

那潘金蓮听了,唬得渾身打個冷顫,方信了前番夢中所見,看來那孟玉樓果然就是牡丹仙子臨凡,有些仙骨也未知……

想到此處,心中倒有些敬畏之意,也不敢再試,連忙命公孫勝收拾了,又送他一方錦帕,將唇邊血跡抹干淨了,連忙喚了春梅進來收拾。

那邊廂劉婆子將兩個男女人形也做出來了,交在金蓮手上,叫她藏在枕頭底下,公孫勝又用朱砂寫了一道符,命春梅燒了,化作灰燼,將紙包包了,只等西門慶回來,摻在茶里哄他喝了完事。

一時間萬事俱備,金蓮又從體己里拿出五兩銀子,多謝那劉婆子並公孫勝,兩個千恩萬謝,仍由春梅送了出去。

放下金蓮房內如何做法不提,單表那西門慶,出了三房之中,氣忿忿的,就往後頭李嬌兒房里來。

也顧不得打門、命人通傳,一抬腳踹翻了門板進來,唬得李嬌兒、桂姐兩個抱作一團兒,見了他直打哆嗦,西門慶見了冷笑道︰「你們兩個的事情犯了,如今也知道害怕麼?」說著就將自己手上的馬鞭子凌空抽了一鞭,李桂姐年紀幼小,唬得躲在李嬌兒懷里,變顏變色的。

西門慶見狀,心中思忖她定然懷著鬼胎,伸手一把將粉頭從婦人懷里扯了出來,推了一交在地上,抬腳踩住裙擺罵道︰「不知長幼尊卑的小倡婦,她是我明媒正娶的五房女乃女乃,你不過是我銀子買來放在窯子里風流快活的,你就敢這樣作踐她!?」

唬得桂姐哭道︰「爺饒命,奴不知爺說的什麼,到底什麼事情,我和姨娘辦錯了,叫爺動了雷霆之怒……」

西門慶听見粉頭分辯之言,越勃然大怒起來,一揚鞭照著桂姐身上就招呼了兩下,那小粉頭子自幼養在深閨,只等破瓜之年賣上個好價錢的,也算是奇貨居,如何受過這個罪孽。

況且那鞭刑乃屬五刑之一,最是難捱,若鞭身沾了冷水,抽在熱身子之上打出血跡來,冷熱交替,能沾下人身上一塊皮肉,如今雖然隔著衣裳,也將那小倡婦打得遍體鱗傷,殺豬也似哀嚎起來,直往李嬌兒懷里滾去。

那李嬌兒素知西門慶的脾氣,最是調弄婦人的好手,六房里誰不怕他?如今佷女做下厭勝之術,丟了西門府上掩面,說不準就要打死,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上前抱住西門慶雙膝哭道︰

「爺,嬌兒進門也要往十年上數了,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雖說咱麼兩個不是正頭夫妻,當年奴家做花魁娘子時,也是名重一時,多少王孫公子求娶為妾,奴家都不願意,只戀著爺一個,如今娶到家里,也不指望爺能三茶六飯金奴銀婢的供奉著,只求看著嬌兒薄面上,饒了我這年小不知事的佷女兒吧,奴家也替勾欄李家多謝爺的恩德。」

說著,插燭也似磕了四個響頭。李桂姐在旁見了,也依葫畫瓢拜了兩拜。

那西門慶見這一對兒嬌花哭得淚人兒似的,好似帶著春雨的兩枝梨花一般,李嬌兒未及三十,正是風月情濃的年紀,李桂姐才被自己破瓜兩年,尚在及笄佳人,兩個都出身勾欄李家,表子行當,粉頭言行,自比良家女子別有一番韻味。

不由得心中又有些回心轉意,面上依舊惱怒狀呵斥道︰「教我如何信你們兩個粉頭沒有此事?」

李嬌兒到底長了幾歲年紀,頗知事體,見西門慶這樣問,心思只怕有些活動起來,連忙做出些嬌嬌怯怯的神態,語帶哽咽道︰

「爺若是以為我們勾欄院里都是表子無情戲子無義的勾當,就看錯了我們娘們兒,當日我做花魁娘子時,自從與爺相交破瓜,再沒有別人沾過奴家身子,若要這樣算起來,六房之中只有奴家和大姐姐不是再醮貨兒,心里最是向著爺的,不但奴家,就連我這佷女兒桂姐也是以保下的,我們勾欄李家雖然名聲不好,也是做本份生意,一個粉頭給子弟梳攏了,只要這公子不變心,她也絕不侍奉別的客人,我佷女兒如今清清白白干干淨淨的送到府里投奔了你來,你不說留在房里收用了,反倒听了別人挑唆之言,就來尋我們娘們兒的不是來,奴也算是痴心錯付,好不傷心……」

說著嚶嚶嚀嚀哭泣起來,一面暗暗用手肘踫了踫那李桂姐,桂姐會意,也靠著姨娘身上哭泣起來,一對兒粉頭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嬌俏艷麗。

那西門慶見了,心中如何不愛?早將雷霆之怒熄了,卻還出言相戲道︰「既然恁的,暫且擾了你們一對兒粉頭也不值什麼,只是死罪已免,活罪難饒,如今都月兌了衣裳,並排跪在地坪上認錯。」

那李桂姐听了,羞得滿面紅暈,只低了頭不肯。李嬌兒素知這西門慶閨閣手段,連忙逢迎著道︰「奴家一身一體都屬爺的,如今還有什麼不能給的呢。」一面真個月兌了衣裳跪在地坪上,又對那李桂姐使個眼色。桂姐見了不敢不依,只得也月兌了衣裳,挨著李嬌兒跪下。

西門慶鳳眼含春瞧著地上跪著一對兒花枝兒也似的粉頭,心下如何不愛,待過片刻,一手一個摟在懷里笑道︰「方才不過試試你們,到底有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沒有,憐見的,唬得身子都抖了。」

兩個粉頭听了,撒嬌撒痴依偎在西門慶懷里,那李桂姐嬌嗔道︰「爺跟我們玩兒,怎麼也不說一聲,唬得奴家小心肝兒砰砰直跳,爺不信只管模一模。」

說著,真個扶了那西門慶祿山之爪往自己一對酥胸之上按去,西門慶見狀大喜,摟著一對兒粉頭調戲起來,一時起了意,就在李嬌兒房里歇了,坐享齊人之福。

卻說那孟玉樓不知後院究竟,在上房屋中陪月娘吃了飯,就往三房里回去,沿路之上經過李嬌兒房門首,但听得內間男女調笑之聲,認得是西門慶的聲音,只當他今兒宿在李嬌兒房里,也不當回事,依舊回在三房之中。

不一時听得有人打門,因命小鸞去問,原是春梅來打听西門慶歇在何處,孟玉樓聞言笑道︰「方才我從大姐姐房里回來,經過二娘門首,听見爺的聲音在里面,這會子只怕他夫妻兩個吹燈睡了,你們五娘身子好些?」

春梅听了這話,知道那西門慶耳根子軟,定是給那兩個粉頭哄了去,又不肯替潘金蓮出氣,不由氣得怔怔的,听見孟玉樓這話,冷笑一聲道︰「好糊涂的三娘,他哪里是夫妻兩個,只怕是一個好子弟,帶了一對兒好粉頭罷!」

孟玉樓听聞此言,忽然想起如今那李桂姐在自己家中避難,都是住在李嬌兒房里的,如今不見她回避出來,只怕卻是三人一處,大被同眠,不由羞得滿臉通紅,嗔了春梅道︰「你這姐姐兒好不省事,如今他是爺,憑他怎的,咱們婦道也管不起,又平白嚼什麼舌根子,仔細我告訴你們五娘打你!」

說的春梅一溜煙兒跑了,小鸞見她去了,跟出去鎖了院門兒,回來也是紅了臉笑道︰「當真說不得那勾欄李家,到底咱們良家女孩兒比不得,竟有臉面干出這樣沒天理沒人倫的事情來,只怕這李桂姐要在咱們家住長了。」

作者有話要說︰金蓮妹子又高估了自己在大官人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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