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衍生]玉樓人醉杏花天 第六十九回

作者 ︰ 王老吉

孟玉樓听小叔子說了這件拔步床的前因後果,心中倒是過意不去,當日只因自己處事不妥當,連累的尚舉人家中遭了官司,如今又趁機奪了他娘子手上心愛之物。

只是這件東西是小叔子楊宗保買來孝敬自己的,又不好推月兌,只得含蓄勸道︰「論理如今咱們家也算是列入官宦門庭,兄弟要買些東西裝點門面也不是不好,只是這件東西大有奢靡之嫌,念書人家兒,總要以清貴為要。」

那楊宗保听了連忙答應了幾個「是」字,一面安頓了她們主僕三個在房內休息,自己送了楊姑媽回房歇著,又命家中婆子往集市上采辦菜蔬酒果,晚間要給嫂子接風洗塵。

到晚上,又開了家宴,楊氏姑媽坐了首席,孟玉樓和楊宗保兩個打橫對坐,紅藥執壺,小鸞捧菜,吃一頓便飯。玉樓久在大富之家,如今回在原先殷實人家兒吃飯,倒覺得香甜,與楊氏姑佷兩個說笑一回,略解心中遭了官司的煩悶之情。

正說著,忽听得門首處有小廝來報,說尚舉人帶了娘子前來拜會,唬得孟玉樓和楊氏姑媽往後面避走,那楊宗保心中老大不意,埋怨這尚舉人不會挑時候,倒趕著人家吃飯的鐘點兒過來,只是念在同窗之誼不能不見,因連忙整頓衣冠出去接著。

就瞧見那尚舉人滿面春風的進來,問了好,分賓主落座,因笑道︰「今兒來的不巧,看樣子趕上府上正開飯。」

楊宗保只得搖頭笑道︰「與姑媽吃頓便飯,倒不值什麼,只是不知年兄前來小弟敝處有何指教?」

那尚舉人道︰「是這麼回事,拙荊在家時,听見夏千戶娘子說起,那西門大官人府上遭了官司,一家子姬妾死走逃亡的,听說第三房女乃女乃又回了府上,拙荊感念往日閨中相交的情誼,纏著我要來探視,我想著既然送她前來,順便也來會會年兄,談講些學問。」

那楊宗保听了這話,原不知道當日閨閣之中,孟玉樓得罪過尚舉人娘子,還道他們夫妻此來是好意,連忙賠笑道︰「多謝嫂夫人還惦記著我先前長嫂,如今想必轎子已經進了內堂了?」

尚舉人道︰「方才轎子到門首處,丫頭已經讓進去了,就讓她們姐妹兩個說話兒吧。小弟此來,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與年兄商議。」

楊宗保听了連聲兒道「不敢」,又問道︰「不知年兄所指何事呢?」

那尚舉人笑道︰「如今雖然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怎奈這幾年年景不好,四下里水旱連年,饑民暴增,導致盜賊蜂起,青天白日官道之上竟然也有強人剪徑,此番小弟進京趕考,渾家一人在家中放心不下,意欲帶了家眷同行。听說年兄此去,也是要帶著姑媽和寡嫂,就與渾家商議,想與年兄家里結伴而行,就不知道府上尊意如何?」

那楊宗保雖然如今高中的舉人老爺,到底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听見沿路之上盜賊蜂起,心中倒有些猶豫起來,只怕嫂子生得貌若天仙,隨身又帶著許多黃白之物,萬一遇上歹人,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听見尚舉人要與自家同行,心中就先意了,只是還不曾問過嫂子,不敢擅作主張,連忙笑道︰「年兄好意,小弟怎敢不遵,只是如今我長嫂既然來家,她是正經香主,小弟還要請示過了,才好與尊兄答復。」

那尚舉人听見楊宗保願意了,心中大喜,連忙笑道︰「這是自然,既然恁的,小弟也不便叨擾甚久,這就先回去了,至于拙荊,就讓她在內宅多陪陪嫂夫人,晚間自己家去無妨。」說著就站起來。

楊宗保見了連忙也起身相送,打他出去。一面叫小丫頭子打听內宅之事,听說那尚舉人娘子還在玉樓房里,也只得耐著性子等著。

放下前堂之事如何暫且不表,卻說那尚舉人娘子到訪,丫頭引著往內宅而去,她如今听見西門府上遭了官司,早就想一洗當日楊戩作踐之仇,只是如今楊宗保有了功名,與自己夫主是年兄年弟,倒也未敢高聲。

丫頭引著進了孟玉樓閨房,早有姑佷兩個出來接著,彼此寒暄一番,讓了里間去坐。

那尚舉人娘子由丫頭掀了簾子進去,往里間一瞧,但見自家那一張南京金漆描畫拔步床在里頭,不知是楊宗保輾轉買來的,還道是孟玉樓為人驕縱,如今雖然落魄,也想辦法將自己當日賣出去的東西收為己有,好在自己面前說嘴。

當下心里就不熨帖。只是礙于丈夫的面子又不好與她撕破了臉,只得笑道︰「喲,這床倒是瞧著眼熟。」

孟玉樓見狀,心中暗道不妙,只怕這尚舉人娘子當日吃了大虧,還不學乖,依舊這般尖刺兒,只是如今自己落魄投親,她又是小叔子同窗的渾家,總不好失了禮數,只得笑道︰

「都是宗保那孩子念舊,記得原先我房里有一張這樣的床,如今稍微出息了,就想著淘換一張回來,權且做個念想兒,到了他兄長忌日,也是前人撒土迷了後人的眼。」

那尚舉人娘子听見孟玉樓說起她先夫,常言道死者為大,自己反而不好多說,因作勢嘆了口氣道︰

「前兒夏千戶娘子來瞧我,說是貴府上遭了什麼官司,听見還與當日那楊大人有牽連。奴家唬得那樣兒,恨不得立馬來瞧的,誰知還沒等到西門府上去安慰一番,女乃女乃就出來了……」

孟玉樓听見這話,知道她是諷刺自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竟不知守護夫主一片家私,就這般無情無義的出來。

正欲答言,但听得一旁的紅藥笑道︰「女乃女乃沒趕上是造化了,我們大女乃女乃昨兒鬧了一天一宿的,趕打著叫三娘出來,說當日我們爺有話,若是來日官司犯了,千萬別困死在家里,好歹回楊氏娘家謀個出身,我們三娘好性兒,舍不得大娘,大娘就又哭又鬧的,說三娘不听老爺囑咐,不服她管束,也是姐妹情深依依不舍的,拉著手送到門首處,又哭了一場,方才打三娘出來了……」說著,眼圈兒也是紅紅的。

那尚舉人娘子听見玉樓是奉了大房之命出來避難,才不好說什麼,干笑了幾聲沒了言語。又抬頭見孟玉樓頭上依舊插著當日賣給自己的那根金簪子,因哂笑道︰

「怎麼這樣不祥之物,三女乃女乃還戴在身上,萬一沾染了那楊大人的晦氣怎麼好,說呢,當日那樣囂張跋扈的一品大員,如今還不是給拿問在南牢之中問罪,只怕如今二十四道非刑都受全了,就是放出來,也是廢人一個……」

一席話說的孟玉樓心如刀割一般,倒也不全是為了楊戩,也是怕那西門慶吃了楊戩的掛落,也給人嚴刑拷打。

一旁紅藥听了這話如何將息?因冷笑一聲道︰「女乃女乃既然知道嚴刑峻法的厲害,如何還這樣口沒遮攔的,這金簪子是當日正宮國母戴過的東西,女乃女乃說這是不祥之物,豈不是連趙官家、鄭娘娘也罵進去了,如今貴府上舉人老爺春闈在即,女乃女乃要謹言慎行才是啊……」

說的那尚舉人娘子啞口無言,見這丫頭靈敏機變,又生的貌若天仙,倒不敢與她理論,只得暗氣暗憋。看得一旁孟玉樓強忍住笑意,連忙嗔了她兩句道︰「你這蹄子,這里比不得家里,都把你當做副小姐一樣供養著,還不退下。」

說得紅藥嘻嘻一笑,轉身打簾子出去了。

那尚舉人娘子原本要來耀武揚威一番,如今沒佔著便宜,反倒給個丫頭奚落一番,也覺得沒趣兒,略坐了坐就站起來告辭。

孟玉樓和楊姑媽兩個相送,直送到門首處,眼見著她上了轎子,方才回來,玉樓送了楊姑媽回房,到了房中,那楊氏姑媽笑道︰

「大娘子房里好個厲害的姐姐!難得的這樣容貌人品,又是牙尖嘴利能說會道的,說的那小倡婦啞口無言了,老身瞧著也是解氣。」說得玉樓陪著笑了一回。

那楊氏又搭訕著笑道︰「不知這大姑娘是西門大官人房里的不是……?」

孟玉樓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十分看重紅藥,只怕是要為楊宗保求娶婚姻,因她知道那紅藥大姑娘原是楊戩房中收用的丫頭,怎好另行婚配,又不好對姑媽實說,只得含糊點頭道︰「原本買來也是要放在房里的,只因如今事出緊急,還沒來得及開臉。」

那楊氏听了,猜度這紅藥也是西門慶收用過的了,倒是心中嘆息了一回,也無法,只得點頭嘆道︰「也是個薄命的孩子……」兩個嘆息了一回,那楊姑媽見今日孟玉樓已經舟車勞頓了一日,又受了那尚舉人娘子一頓搶白,面上有些倦意,連忙打她回房睡去。

玉樓方告辭出來,往昔日里自家閨房回來。

進了門,但見小鸞、紅藥兩個說說笑笑的,見她進來,連忙起身相讓。

那孟玉樓見紅藥姑娘面有得色,心中猜測兩個正說著方才奚落那尚舉人娘子的事情。

輕搖螓首笑道︰「你們兩個也太淘氣了,紅藥姑娘我不好說她的,怎麼你也跟著這樣沒大沒小起來。」說得小鸞嘻嘻一笑道︰「她得罪了人,女乃女乃怎麼反倒說我?」

那紅藥姑娘听了笑道︰「如今奴婢就是三娘的丫頭,或打或殺或賣,都是三娘做主,又何況說我兩句呢。」

玉樓笑道︰「大姑娘,你也別太得意了,當日你是當朝一品府上的大丫頭,就是州官縣官見了你,也不敢不低頭,四位恩相家中,你撒個嬌兒,各家各戶的太太女乃女乃們也要讓你三分,只是如今比不得從前了,你還是這樣抖機靈,旁的不說,方才我姑媽就看上了,要將你說給我兄弟呢。」說著掩口而笑。

那紅藥姑娘雖然辯才機智文采風流,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听見這話,羞得滿面紅暈,回身捉了小鸞搔她的癢道︰「我只打你,為什麼招出女乃女乃這些混賬話來。」

小鸞一面躲閃一面嬌笑道︰「女乃女乃要給你做媒,你做什麼只管調弄我?」兩個玩笑一回。那孟玉樓也跟著笑了一回,方說道︰

「我早替你回了姑媽,你是楊大人府上通房大丫頭,來日楊大人平安月兌險了,你自有侍妾身份,我那兄弟算什麼,怎麼配得上姑娘這十二分人才……」

紅藥聞言紅了臉道︰「女乃女乃這麼說,奴家擔待不起,如今我雖然應名兒做個通房大丫頭,只是我們爺從來不叫人房里服侍的,我因為自小兒在府里長起來的,爺身邊又不能沒人,才叫我在內宅伺候,來日若是娶了親,我就是服侍我們女乃女乃的。

只是如今我們爺也將將要過了而立之年,還不曾說人家兒,奴婢心里也替他著急,偷偷的旁敲側擊過幾次,我們爺倒也古怪,因說年少時節流落江湖,相交過一位江湖術士,看了我們爺的面相,說他是個迎娶仙女兒的命,我們爺就信了,平日里我們勸他,只拿這話搪塞,哪里有那麼平白的仙女兒給他娶呢?也是痴人說夢……」

孟玉樓听了這段故事,又想起今日尚舉人娘子所說之事,不由得復又凝眉不語。

紅藥姑娘正說的高興,見玉樓秀眉微蹙,連忙問道︰「三娘這是怎麼了?方才娘們兒取笑,還有說有笑的,轉眼就沒了笑模樣兒?」

孟玉樓听見她問,嘆了口氣道︰「大姑娘,你是當朝一品府上的丫頭,只怕見多識廣,到底那尚舉人娘子說得,確有其事麼?三法司衙門,我們平頭百姓听著,就跟十八層地獄一般,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怎麼你家主子進去這些日子了,你倒像是一點兒不害怕的意思呢……」

紅藥姑娘听了這話撲哧一,說道︰「女乃女乃與我們爺相交了一場,卻不曾見過他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麼?」

玉樓給她這樣一說,忽然想起當日楊戩救下自己時,曾經施展輕功抱了自家玉體回在三房門首處。想到此處臉上一紅,心虛道︰「倒是見過一兩次,當真就如同往日年節時,家里來的說書女先兒說的故事兒一般,平日里奴家只不信有這樣手段,自從見了你家老爺倒是信而有之了……」

紅藥點頭笑道︰「我們爺年少時曾經漂泊江湖,學得一身的好本事,打磨得好筋骨,那三法司衙門算不得什麼,只要我們爺還有一口氣在,護住心肺,就算是給人打得骨斷筋折了,只要將養百日,照樣是八尺高鐵骨錚錚的漢子,再說那三法司的人雖然凶悍,礙著鄭娘娘的面子,也未必就敢下手。」

那孟玉樓自幼生長深閨,從來不知道這些江湖手段,如今听見紅藥說了,倒也稍稍安心些,只是又有些擔憂道︰「就算來日養的好,當日吃的那些苦楚又不是假的,打在身上豈有不疼的呢。」

紅藥不以為然道︰「女乃女乃不知道,江湖上自有點穴之法,若是護住周身大穴,就是打斷了骨頭也只當沒事兒人一般。女乃女乃沒見朝廷上逮住了什麼江洋大盜的,都要將鐵鎖穿了琵琶骨去,才能將他制住,尋常的三大件兒都不算什麼。」

玉樓听了,半信半疑,也不知到底楊戩真有這樣能耐,還是紅藥姑娘為了讓自己寬心,隨口說說的……倒是那小鸞自幼愛听故事,如今听見紅藥說的熱鬧,忍不住在一旁津津有味偷听起來。主僕三個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方才吹燈睡了。

到第二日上,楊宗保在學里告了假,不再會文,一面安排打點行囊細軟等物,預備進京趕考之事,家里老媽子丫頭一概不帶,都留下看家,只是家中沒有大小廝,只有兩個十三四歲才留了頭的,走不得遠路,也留下看家。

就與她嫂子商議,既然沒有像樣的男僕人跟著,只怕行至在荒村夜店的,路過了宿頭,遇見歹人,兩家人除了秀才就是女敕婦少女的,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玉樓听了點頭道︰「兄弟說的是,只是如今才要請大僕人伙計,只怕一時之間也沒個合適的,若不是熟人推薦,又不知道來歷如何,是否是歹人眼線,倒不敢輕易雇佣。」

她小叔子楊宗保道︰「嫂子所慮者極是,方才我到學里去與尚舉人商議了,說咱們這一趟走路,不如依附一家鏢局子,按照所帶行李細軟估價,叫他們抽成兒一分,他們保鏢左右也要走路的,帶上咱們又不打緊,倒賺的一份外塊,那鏢頭如何放著河水不洗船呢。」

孟玉樓听見這話,倒也是無無不的,只是擔心男女一處行走,只怕行動坐臥時不方便。楊宗保听了笑道︰「趕路便是如此了,朝登紫陌,暮踏紅塵,自然比不上在家里恁般熨帖,也是兄弟沒本事,若早些進學,殿試取了三甲頭名,如今為官做宰的,自然能夠庇護嫂子,也不至于叫你受這些拖磨……」

那孟玉樓听見小兄弟這般少年老成的言語,倒忍不住撲哧一道︰「看你,才十七八歲的年紀,說話兒倒是老氣橫秋的,當年你哥哥也不是這樣脾氣,到底隨了誰?見都是念書念壞了的。」叔嫂兩個說笑一回,當下定了主意。

又一連準備了幾日,到這一日頭上,楊宗保進來說,定下日子,下月初一上路,還有兩三日,請玉樓看看還有什麼需要預備的東西,采買齊全了就以動身。

孟玉樓听了,因命小鸞、紅藥兩個進來內間服侍著,一面試探著道︰「剛才二爺進來,說下月初一就走,你們也都听見了,我想著,不然回去再瞧瞧大姐姐、並官哥兒、孝哥兒,如今就這樣*辣的去了,我心里實在舍不得他們兩個,也舍不得大姐姐……」說著,就滾下淚來。

小鸞原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這些人情世故上一概不懂,也不知如何答話,見主子哭了,慌得連忙給她擦擦眼淚,倒也不曾答言。

倒是紅藥听見,上前挽住玉樓的藕臂,柔聲說道︰「女乃女乃的心思我們都明白,只是如今大娘跟咱們已經不是一條心的了,此番回去了,萬一她小性兒又上來,攔住了不讓走,若是二爺去接,倒也不是不能月兌身,只是當街撕扯起來,街坊鄰居瞧見了倒要笑話的。

再說女乃女乃最是面慈心軟菩薩心腸的一個人,此番進去,見了兩個哥兒,只怕又狠不下心,走不得了,倒耽擱了營救大官人的時機,依奴婢糊涂想法,不如別去罷。」

小鸞在旁听見紅藥說的有理,也連忙點點頭道︰「大姐姐說的很是,此番咱們走了,大女乃女乃定然是恨上了咱們三房的,若是如今早早到了東京城里,謀個出路救出爺來,到時候一家子親親熱熱的回到鄉里,大女乃女乃指不定怎麼感謝女乃女乃呢!」

孟玉樓听見她兩個一番規勸,倒也確實有理,只得丟下這個念頭,不再痴心了。

果然那西門府上听見如今楊舉人家中采辦東西托付房屋,看樣子是要舉家搬遷,那吳月娘听了這個消息,因對玉簫、小玉兩個說道︰

「往日里大姐姐長、大姐姐短,叫的多親熱,一針一線給我孩兒縫補衣裳,每日里晨昏定省的,當我是親娘一樣供奉著,如今漢子還沒死呢,就投奔先前夫家去了,她小叔子這一回若是高中,只怕人家就飛上了枝頭,咱們這樣犯官人家兒,一輩子也高攀不上了,若是你們爺僥幸得了活命,沉冤昭雪了出來,問我要人時,我到哪里給你尋這個如花似玉的孟三姐呢……」

說著,又大哭了一場,也是無法,總不能帶了家中丫頭、老媽子往楊府之中鬧去,也只得就當孟玉樓死了,自己盡心竭力,收拾家下一片斷井頹垣,幸而還有大姐兒幫襯著,只是那陳敬濟近日倒是絕少露面,母女兩個如何知道他成日里混在那王婆茶肆之中,如今連春梅姐也哄上了手,不分嫡庶,哪論尊卑,每日里做那沒有天理人倫的勾當。

這一日頭戴粉綾緞兒色文生公子巾,身穿粉綾緞兒色文生公子氅,腳踩一雙粉底兒小朝靴,朱顏敷粉鬢上簪花,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就往那王婆兒茶肆去。

到門首處,王婆兒見了,天上掉下來的活龍一般,連忙迎了進去笑道︰「小官人一向少見。」

那陳敬濟笑道︰「你這媽媽說話倒有些意思,小生一日里少說也要跑三趟的,怎麼又叫做一向少見呢……」

那王婆兒笑道︰「哎喲,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您老人家幾個時辰不來,我們五姐在家里,不就是一向少見麼。」

那陳敬濟見這婆子有眼色會說話兒,袖內模出五錢銀子遞與王婆兒笑道︰「與干娘買一盞茶吃。」說著登堂入室的,就往後頭房里去。

原來那王婆兒茶肆後頭,整整齊齊的一個小院兒,如今陳敬濟拿了二十兩銀子,賃了下來單給金蓮主僕居住,這廂兩個正在房里做針黹,見他來了,芳心暗喜。

春梅上前接著,笑道︰「姑老爺外頭有酒了?若沒有時,奴婢拿幾個錢給王媽媽,外頭打酒回來你吃。」

那陳敬濟見院里沒有旁人,摟了姑娘粉頸就親了個嘴兒笑道︰「你這妮子又作怪,如今不叫爺,叫什麼姑老爺,我早晚與你們五娘才是一對兒。」

說的那潘五姐滿心歡喜,命春梅外頭打酒,陳敬濟道︰「不敢勞動姐姐玉體,如今家里都是我管事了,趁沒人開了庫房,拿來兩壇雙料茉莉花兒酒,你們往常在家時最喜歡吃這個。」

正說著,王婆兒進來,擺上酒果菜蔬,一面笑道︰「如今小官人既然來了,晚間別去罷?有了酒又出去,仔細風吹著了。」

那陳敬濟听了這話,倒是面露難色道︰「若說往日倒也罷了,如今我岳父給人捉去,我當著西門府上的家呢,又是他家的姑老爺,怎好推說在外頭眠花宿柳的……」

王婆聞言點頭出去了。

潘金蓮听了這話冷笑一聲道︰「這倒新鮮,如今他們家里還有誰?倒能轄制住你。莫不是連你正經丈母娘也模上手了,不把我們這樣的偏房放在眼里也未知……」

說的那陳敬濟慌了手腳,連忙半跪在炕沿兒上,摟了婦人在懷里笑道︰

「我的心肝兒,如今哪一夜離得了你呢?那西門府上如今好不寥落的,先是你和二房里那一對兒粉頭跑了,次後三娘也給她先頭小叔子接回楊家去了,說是她如今還領著正頭香主的名份主持祭祀大禮,兩三日依舊送回來,誰知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如今听見上房屋里說,她就要跟了她小叔子進京趕考去,這一回若是金殿傳臚高中三甲,以後人家就是天上的仙女兒,咱們這輩子也見不著了……」

那潘金蓮不听這話還則罷了,听了這話,板起粉面朱唇,狠命啐了一聲道︰「她是仙女兒,你倒做仙童去呀,做什麼在我房里眼饞肚飽的胡混,如今丫頭也給你模上手了,還不知足,人家就是奔月的嫦娥,身邊就只少了你這要吃天鵝肉的癩蝦蟆!」

說的那春梅在旁邊忍不住撲哧一,上來推了金蓮兩把笑道︰「女乃女乃詼諧的好,就是太毒辣了些……」那潘金蓮冷笑道︰「姑女乃女乃還沒說出好听的來呢,他也配?」

那陳敬濟也給金蓮罵的笑了出來,摟了婦人粉頸親個嘴兒笑道︰「五丫頭這樣伶牙俐齒的,常听說金人強悍善辯,我大宋官員每每議和之時,總要割地賠款喪權辱國的,如今你若變作一個男子,只怕咱們倒也找回些顏面來。」

說的那潘五姐面有得色,方才不惱了。

陳敬濟又趁機解釋道︰「我這般告訴你,是怕你多心,雖然你們主僕兩個不說,我又不是那樣不解風情的漢子,心里知道你們防備這孟三兒,也只怪我當日瞎了眼楮,放著五丫頭這樣善解人意的天仙瞧不見,倒往人家的那高枝兒上貼戀去,如今你們主僕兩個這般誠心實意待我,我還能有外心麼,她去了,正好減了你們兩個心頭疑惑,才說出來大家高興高興的。」

兩個听了他這樣一番說辭,方才心里好些。那潘金蓮冷笑道︰「原先我只當她孟三姐是個貞潔婦人,如今看來,倒也未必,前兒府里見那小郎楊宗保,如今十七八歲了,出落得一表人物,也不消說,如今只怕接了家去,到京城里沒人知道底細時,暗暗的娶了過去,那才是合了咱們大宋的規矩……兄死弟繼呢!」

那陳敬濟听了,心中十分失落,只是面上不好帶出來的,摟了婦人在懷笑道︰「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罷了,你管她怎的?」

婦人道︰「如今府里只怕就剩下往日的空架子了,這孟三兒跑了,曾拐帶了你的東西不曾?」

陳敬濟道︰「那倒沒有,前兒岳父大人遭了官司之前,將箱籠都搬到大姐兒房里了,也是那孟三兒說的,怕收在她房里,好像是他們西門家謀奪我們陳家東西似的。」

潘金蓮听了冷笑一聲道︰「呸,你還做夢呢,人家還不是嫌棄你們陳家的東西不多,要不就是嫌你們家是武將出身,為人不清貴,不然當日你那樣纏她,她能不依你?如今她小叔子跟你一樣也是十七八歲,漂漂亮亮的小後生,怎麼就跟了他呢,勸你守著我們這一對兒燒糊了的卷子過吧,何必攀那個高枝兒。」

說的陳敬濟垂頭喪氣的,對那孟三姐倒有些由愛生恨起來。

婦人見他不言語,還道是惱了,又做些小意兒笑道︰「你這後生倒是個實心眼兒的孩子,別人不知道你的好,我們娘們兒知道罷了,怎麼吃了兩杯黃湯,就愁眉苦臉的。」說著,命春梅給他篩酒,自己抱了琵琶,玉體橫陳在炕沿兒上,彈唱些小曲兒助興。

卻是時下一首《少年游》新詞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那陳敬濟見婦人百般貼戀,春梅盡心服侍,心中又回轉過來暗道︰「那孟三兒美則美矣,只是為人過于端莊謹慎,只怕閨房之中牙床之內,也是木頭一般沒甚風情,倒不如這一對兒金玉一般的主僕兩個,好風月,會服侍,將來娶了家去,一妻一妾,坐享齊人之福,豈不比獨獨守著一個孟三兒強些?」想到此處,又鼓起興來,與那一個婦人、一個姑娘飲酒取。

常言道酒是色媒人,如今三個喝到了妙處,抱作一團兒大被同眠,書中難以盡述。

那陳敬濟沉醉在外宅之中,睡到半夜,酒醉口渴,爬將起來要茶吃,睜眼一瞧,昏黃油燈之下,金蓮、春梅兩個,給自己左擁右抱的睡在懷里,不由大吃一驚,心中暗道︰

「這是禍事了,那西門大姐兒悍妒,白日里出去尚有說辭,只說打點街面兒上生藥鋪子的生意,如今鼓打三更,此時回去,只怕又要鬧一場,只是如今自己身價性命都在老婆手中,又不好與她翻臉的,只得急急忙忙下了炕,尋褲子穿。」

金蓮、春梅睡得迷迷蒙蒙的,給這小郎一折騰,紛紛披了衣裳起身。春梅服侍他穿了衣裳,金蓮道︰

「這黑燈瞎火的,路上夜靜人稀,又沒安排小廝來接,你自己騎馬只怕路滑,不如明兒再去吧。」

陳敬濟听了這話,正和了方才金蓮唱詞,心中一陣暖意,將婦人摟在懷里道︰

「好姐姐,你當我願意回去怎的?只是大姐兒性子驕縱,常言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如今咱們名份上還要靠著她,我家中好些文書、銀票還押在那吳家的手里,也不能不當做親娘一樣服侍著看人臉色,等明兒大娘信我時,將我家中東西都歸還了,那時拐了那蹄子出來,隨手賣進窯子里,好給姐姐出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妙祝、粉豬、西西亞、貓薄荷、碧城、湯圓、莉莉桃花、蝶雙飛、小狐狸、櫻桃小微、3307277客官的惠顧,特別感謝妙祝客官的長評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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