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宴會的主角之一都還沒有回來,顧優的好友之一忍不住問︰「蘇曉午怎麼回事?」
離原定的交換戒指和切蛋糕的時間已經過去有一會兒了,還不見她人,不少賓客都開始覺得奇怪,但也有一部分人見怪不怪,在他們看來,顧優和蘇曉午訂婚,這本身就是一樁奇事,中間要是不出點岔子簡直都對不起那個「奇」字。
顧母的心里已經有點來氣了,只是周圍一起坐著的貴婦們都還沒事人似的說說笑笑,她也不能失了主人家的氣度,但緊接著見一直在視線里的兒子也消失了,臉色頓時有點掛不住。顧優父親早亡,他年紀輕輕就接手了顧家涉及行業很廣的商業帝國,他們的生意主要鋪在國外,這次回來是處理他那個一輩子單身連個孩子都沒有的三叔的娛樂產業。本來處理完了就打算回歐洲的,誰知道顧優跟中了邪似的非要和蘇曉午訂婚,原定的計劃被他一推再推。看他還似乎有長期呆在星海城的意思,顧母打定了注意,這絕對不行。
「向來皇帝不急太監急。」顧優的死黨,一位中法混血,抿了口杯子里馥郁的香檳說道。
顧優從頭到尾都淡定從容,要不是周圍的朋友催,他估計都不會自己去尋人。只是還沒等他開始找人,蘇曉午就自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她看上去毫無異常,可顧優還是隱隱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他也不能說清楚這種感覺由何而來,但他的判斷極少出錯,許多時候在商場上廝殺,這份似乎與生俱來的對危險的感知總在緊要關頭讓他得以完好無損地月兌身。
他拉住蘇曉午的手臂,「你……」話還沒說完蘇曉午忽然轉身一腳狠狠踢在了他的膝蓋上,細高跟的威力不容小覷,猝不及防之下他半跪在了地上,但顧優也不是什麼反應慢的男人,無暇顧及從膝蓋上傳來的鑽心般的疼,他很快站起來追上已經提著裙擺遠遠跑開的蘇曉午。
「鄢凜!」
清脆的呼喊聲由遠及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交談的人群有瞬間的靜默,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很快就被讓了出來,目標通向鄢凜所在的地方。
鄢凜還沒什麼反應,喬明明和範冬離倒是先有些頭疼了,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宴會的女主角像奔向天堂一樣朝鄢凜懷里沖,身後不遠處還跟著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的男主角。
就在蘇曉午快要踫到鄢凜的時候,顧優幾乎是怒吼出聲,「攔住她!」終究還是遲了一步,鄢凜在瞥見蘇曉午右手中銀光一閃時就快速偏開了身體,但蘇曉午跟著方向一轉,電光火石之間一只手攔腰將他一拉,最後那柄利器穿過對方的手背扎進了他的肚子里。
目睹這一幕的人幾乎都要被這種變故驚呆,看著汩汩流出,洇濕了鄢凜西裝和顧優一只手的鮮血,有人開始尖叫。李理最先反應過來,她死死摁住蘇曉午想要抽出刀的手,用了最大的狠勁和耐心一根根掰開了她的手指,做完這些她閉閉眼,然後睜開,「鄢凜,忍一忍。」
顧優控制著自己貼著鄢凜的那只手不要抖,咬牙道,「別說這些了,你不是醫生嗎,快點做些什麼。」
範冬離在李理動作的時候就幫她制住了蘇曉午,成功地把她拉開離鄢凜幾米遠,他發出了兩聲無意義的喘息,快速卸掉了蘇曉午的手臂,看著它們無力地垂下來,他才感覺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低了些。
鄢凜意識還很清晰,月復部的劇痛還未達到能讓人的身體開啟自我保護機制的地步,他還有空想一些問題。像蘇曉午比上輩子更恨他了,像上輩子關系一直只是淡淡的顧優為什麼會在這種情況下失了冷靜,還速度奇快地沖過來似乎想要救他。
喬明明半跪在鄢凜旁邊,抬手想要踫踫他的臉,卻在半路又收了回去,無它,只是那張失血過多的臉白得嚇人,映著他靠著的顧優身上黑色的西裝,有種令人心驚的視覺沖擊感。
鄢凜見喬明明那副沒出息的樣子,無聲笑了笑,遞了一只手給他,「喏,握著吧。」
喬明明有些哽咽地雙手握住他,抽抽搭搭地說︰「你……你可別死了啊。」
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貧,利用著僅有的資源給鄢凜做著急救的李理抬頭瞟了他們一眼,在見到臉色過于灰敗的顧優時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
很快警察和急救人員都來了,蘇曉午被戴上手銬的時候還在邊流淚邊笑,鄢凜被帶上了呼吸罩,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對上,都已經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靜。
……
一場好好的訂婚宴眨眼間就變成了凶案現場,饒是顧母活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面都見過,修身養性的功夫上佳,在收拾爛攤子的時候臉色都好看不起來。賓客們中不乏受驚的,但幾乎都對她表示了諒解,還有人安慰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讓她不要太過憂心。
不憂心?的確,兒大不由娘,但經過了這件事,她說什麼都不可能讓蘇曉午進顧家的門,一個當眾行凶的女人,行凶的對象還是她愛過的男人,誰知道她以後要是和她兒子過不好了會不會在睡夢中把他掐死?
宋繁趕到醫院的時候鄢凜和顧優還在手術室里。
範冬離接住他氣喘吁吁幾乎要軟倒的身體,等他呼吸順暢了才說,「醫生剛剛出來說了下情況,沒有太大危險。」
宋繁劈頭蓋臉地問︰「你們兩個當時都在他旁邊,怎麼連蘇曉午一個女人都攔不住?」
喬明明和範冬離沉默,他們只覺得蘇曉楚可能會有驚人的舉動,卻忘了蘇曉午才一直都是那個更加偏激的人,從當初她自殺,以及一氣之下和顧優訂婚都可以看出來。只是,回想起那一幕,他們怎麼都想不到蘇曉午那樣跑過來會是飽含殺意的一擊,她怎麼會下這樣的狠手,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
蕭語玲和蘇曉楚已經登上飛往美國的航班,蘇盛則是陪著蘇曉午呆在警局,律師正在進行交涉。
蘇盛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教養的女兒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當時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也許把他放在那對迄今為止沒有孩子的朋友家里,她會被呵護著長大,沒有所謂的姐妹,也就不會由當初的小打小鬧變成今天這樣難以收拾的局面。
「曉午,爸爸很後悔,只知道要多寵愛你一點,卻忘了教你怎樣做人處事。」蘇盛扶著額頭,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在商海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佬,只是一個為沒有教好孩子而傷心的中年男人。
不得不說,蘇盛的時間沒有蕭語玲多,再者男人的心思也遠沒有女人細膩,在教女兒這件事上,蕭語玲要比他成功,她把蘇曉楚當繼承人來培養,心機手腕樣樣不缺,最大的失誤就是在鄢凜身上犯了混,但畢竟,陰差陽錯,已經差不多抽身大半,但蘇曉午,反而愈陷愈深。
月兌臼的手臂已經被接上,蘇曉午垂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瑩白縴細,干淨而不染塵埃,就在剛剛,她差點用這雙手殺了鄢凜。
原來她還是愛他啊,愛到恨不得和他一起去死。只是他的眼中已然沒有她的一丁點影子,像以前一樣,每每受傷,她想要的永遠只有那個被她當成港灣的懷抱,然而在接近的那一刻才恍然發現,真的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她雙手捂著臉,因為哭泣肩膀都開始大幅度抖動。
見此情形正在和律師唇槍舌戰的警察眼里透出不屑,在對方氣勢凌人地遞過來一份精神鑒定材料的時候臉色徹底黑了,最恨的就是這類有錢人和為了錢出賣良心的律師,一類是在作惡後逮著法律漏洞鑽,一類是為虎作倀,讓前者在觸犯法律時更加有恃無恐,性質這麼惡劣的刑事案件,還指望著怎麼進來的就怎麼出去,做夢!
「鄢凜並非良人。」抱著哭到幾乎岔氣的女兒,過了很久,蘇盛才低低嘆息道。
那個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和自己兩個女兒之間鬧成這樣,再說什麼喜愛欣賞他是不可能的,之前也只覺得是個很得天獨厚的晚輩,真正的從小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父母只有他一個,一群優質而能力出眾的朋友環繞在身旁,無數女孩子趨之若鶩,一路順風順水地長到現在。但是一個男人,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沒有在冰與火中淬煉過,終究還是像溫室里的花草,縱然迷人,本質上卻還是易折、缺乏魄力、韌性不夠。
鄢凜從手術中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又是紅著眼眶的鄢母。
兜兜轉轉,永遠讓他覺得安心的還是只有家和父母。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小心,你要是有個萬一,媽還要不要活了。」鄢母模著鄢凜的臉,一說話眼淚就開始掉。
鄢凜抬起一只手,黑滇滇的眼楮里有著大把的認真,「我保證,以後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鄢母破涕為笑,但很快就又變了臉色,「我已經讓你爸請了律師了,說什麼都要把蘇曉午扔牢里去。」她直覺地認為鄢凜總是過于善良,可能不會計較,他有多喜歡蘇曉午她是知道的,就算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可能都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李約就不說了,已經躺在icu里靠著儀器維持生命,但蘇曉楚可是半點事都沒有,她已經憋了一口氣了,這麼快蘇曉午就又給了她兒子一刀,縱然兩人分了手,她覺得受到了傷害,但受傷的難道只有她一個嗎?要是全天下的男女分了手都像她那樣極端,現在還有幾個人是能好好過日子的?
人要學會向前看,哪有過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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