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過去看看你嗎?」顧優笑著問。
「沒有這個必要。」
視頻時間只有三分鐘不到,在顧優的等待下,鄢凜先按了停止鍵,對方的臉隨之在他面前消散,于此同時鄢凜想起來一句幾乎已經被他忘記的話,他說過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見到他。現在這種情況怎麼說,並沒有在他心里泛起什麼波瀾,更何況當時的那種話,多少是和情境和人的心情掛鉤的,也有著不成熟和不夠風度在里面。
見掛掉視頻後鄢凜沒說話,許言忍不住問︰「你和顧先生很熟嗎?」
他想起他今天出去的時候,在酒店大堂看見經理正親自指揮著侍者擺放鮮花,「這幾盆必須是淡色的,顧先生剛剛打來電話吩咐過……」
其實也很有可能是對方重要的商業合作伙伴或是什麼其他人也下榻在這家酒店,但見到顧優後,許言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他給人的感覺並不具侵略性,反而是內斂到能吸納一切的樣子,他腦海里浮現出對方微微收緊下頜盯著他的樣子,再想到那雙純黑色的眼楮,忽然不知怎麼像是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
當時發生那些事的時候,許言人在國外,對于蘇家和鄢家的糾葛不太了解,他出現在鄢凜生命中的時間太短暫,時過境遷後刻意了解過,但那些過往就像被塵封了一樣,他甚至只見過照片中的蘇曉午,有種月兌俗的美麗,可惜卻……
顧優不是差點和蘇曉午訂婚了的嗎?
許言很想問這麼一句,但他不敢在鄢凜面前提和蘇曉午有關的一切,所以就算好奇顧優,甚至努力想抓住那麼一絲讓他感到惶恐不安的來源,也沒能開口。
鄢凜的回答是認識而已,但很快,許言就清晰地意識到,恐怕遠遠不止如此,至少對方對他,絕不是認識兩個字就可以解釋的。
許言喜歡法國,飛機偶然停在了這個地方,鄢凜沒有說他原本打算去哪里,像是對旅行很隨遇而安,于是兩人干脆就在巴黎玩了兩天。第三天又下起了雨,此時他們正在一家畫廊,鄢凜駐足在一副畫前良久,久到許言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
地毯吸去了所有的腳步聲,但是身後站了個人的感覺還是不能忽視的。許言扯了扯鄢凜的袖子,過了幾秒鐘他轉頭,于是便見到了靜靜站在他們後面微笑的顧優。
他穿得十分正式,純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像是正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宴會,又像是剛剛從那種場合里走出來,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顯示出良好的教養和刻進骨子里的優雅,這是一個和鄢凜旗鼓相當的男人,他這樣巧合又不像巧合地出現在他們面前,許言覺得因為站在鄢凜身邊本就少得可憐的空氣一下子又被奪去不少,這兩天飆升到最大值的幸福感也掉了大半,鄢凜的視線和顧優交匯,一瞬間他特別想站到他們中間去阻礙這種交流。
顧優絕對又是一個想要佔有鄢凜的人,盡管有點不可置信,但許言得出了最正確的答案。
「我來邀請你去我的莊園做客。」顧優上前一步,和鄢凜之間的距離控制在親密距離之外,鄢凜沒問他怎麼會在這里,他也沒有解釋,一切都顯得十分自然。
鄢凜從來就不覺得顧優出現在他面前是踫巧,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必拆穿,現在也是如此。
工作之余的鄢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個好情人,在法國巴黎這個浪漫之都,身邊有個乖巧懂事的伴,種種原因摻和在一起,他抬手模了模許言柔軟的黑發,問︰「你想去嗎?」許言之前拐彎抹角地向他打听了許多有關顧優的事,但鄢凜對他也只有最基本的了解,說了幾句甚至許言自己都意識到問錯了人。
這句話讓許言變得緊張。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鄢凜的溫柔像是漂浮在空中,那麼的不真實;顧優的態度很溫和,征詢的眼神很禮貌,但他就是能透過這層疊的偽裝看到他瞳孔深處的冷漠、輕蔑和厭惡。
這是源于一個身心都纏繞在鄢凜身上的情人的直覺。
這種直覺讓他確信說出肯定的答案會是一個錯誤的選擇,許言緊了緊挽著鄢凜的手臂,果然,顧優放低視線,幾乎是在兩人挨得極近的胳膊上一晃而過,快到讓人無法察覺。
「嗯,想去麼?」顧優耐心地等著回答,鄢凜又問了一遍。
許言第二次和顧優面對面看進對方眼里,眼神的踫撞像是刀劍相接。
「當然想。」他忽然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側頭在鄢凜臉上親了一口,他拿出了那麼久以來追逐在他身後義無反顧的勇敢,沖顧優微妙地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說,看見沒有,他是我的。他從來不怕情敵,宋繁不也一直想弄死他麼,但他活得比誰都好,甚至還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哪怕可能會很短暫,就像一場夢,但他正擁有著。
這,就是勝利。
所以他展露出了自己高傲的一面,像個真正的小王子。
「今天我們還有其它安排,就明天吧。」鄢凜對顧優點頭,得到對方的同意之後就牽著正得寵的小情人離開了,沒有看到身後正有工作人員小心地取下那副他注視了很久的畫。
回酒店的車上許言高興得尾巴都要翹起來,又像是個打了勝仗的將軍,嘴角的笑怎麼都藏不住,鄢凜的回答讓他特別高興,其實他們今天沒什麼安排了,但他那麼說,就表示他其實不怎麼待見顧優,甚至還是因為自己一時沖動想要挑釁對方說了想去才沒有拂了他的面子。
那種情況,他的身份只是鄢凜的一個情人,可以撒嬌可以賣傻,但面對著顧優其實是很不夠看的,他父親說白了只是一個恰好上了鄢氏這艘船的暴發戶,錢是特別多,但錢多到一定數目之後真的就只是一個數字了。別說顧優這種身體里可能流著藍色血液的層次的人,就是星海城稍微有點底蘊的人家,都是很瞧不上他父親這種才沖進他們圈子里不久的人的。
所以他剛才沖動是有,但他確實不能給顧優難堪,鄢凜可以說不,他開口卻都得掂量了再掂量,這不僅是得不得罪顧優的問題,更是不能讓鄢凜覺得他不懂事。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鄢凜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並給予了安撫。
許言將下巴壓在鄢凜肩上,整個人都掛在他懷里,嘆息,「真想一輩子不下來啊。」
又在心里道,一個月,真的只要這樣的時光能延續一個月他都覺得此生足矣。
鄢凜攬著懷里的人,對方的腦袋在他脖頸間調皮地蹭著,像只對主人撒嬌的愛寵。車窗上有雨霧潮濕的痕跡,外面的世界被雨沾濕,這座繁華的都市又展現出它迷人的另一面。
回到酒店時天色已暗,兩人的套間里已有侍應生將白色的餐布鋪好,擺上鮮花美酒,調好了燈光。
用完餐,自然又是一室春光旖旎。
第二天上午顧優就派了車子來接他們,自己倒是沒有親自過來,帶著白手套的司機的在前面專注地開車,許言靠在鄢凜身上補覺,鄢凜很放松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偶爾閉目養神,姿態十分閑適,在快到的時候叫醒了許言。
穿過一片平坦寬闊的綠地,車子繞過噴泉,穩穩地停在了一棟氣勢恢宏的巴洛克式的建築前,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管家拉開車門,請兩人下車。站成一排的佣人禮貌地鞠躬,表示歡迎。顧優也一直等在門前,此時微笑上前,握住了鄢凜的手,輕聲說︰「歡迎,還有謝謝。」
謝謝來到我的世界。
減去了不必要的介紹環節,鄢凜和許言先回了客房,這次是分開的兩間房,拒絕了要上來幫他換衣服的女佣,等到人都退出去,才躺到床上休息了一會兒。
他的低燒一直沒好,再加上天氣轉涼,竟然還有點漸漸加重的趨勢,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太沒有節制的原因,至于是什麼沒有節制,鄢凜覺得自己可能是迎來了遲到的發情期。
這種情況真是……
過了一會兒下樓吃午餐,然後在顧優的陪同下逛完大半個莊園,等到下午茶時間,鄢凜一坐下,就感覺自己後背一陣一陣地發熱。許言伸手模了下他的額頭,頓時一驚,站起來時差點打翻茶杯,顧優早就注意到了,伸出的手頓在半空,吩咐立在一旁的管家叫醫生。
頭腦的暈眩特別強烈,鄢凜感覺整個世界都有種慢慢顛倒的趨勢,他極少生病,但一旦病了,沒有十天半月絕對好不了。他整個人由于涌上來的輕微惡心感向前傾去,手指微微用力扣著身下椅子的扶手,盡力克制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可惜終究是徒勞,他在許言焦急的神情下眼前一黑,然後栽進了一個帶著冷香味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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