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個月後。
「轉移灶差不多已經全部消失,您的正常生活基本不會再受什麼影響,接下來的時間以藥物治療為主,我們建議在這個環境怡人的海島修養,但如果您想回星海城那邊也是以的。」
醫生面帶微笑地交待了一些事情,鄢凜也笑著點頭,然後看向身旁的顧優。
蘇曉楚撅著嘴站在他們面前,「你把你爸媽都趕走了,接下來是不是要把我也趕走,霸佔我的地方在這兒談情說愛?」
鄢凜沖她挑眉,「我爸媽是有事,再說也已經沒必要陪我呆在這邊了,而且接下來我和顧優也打算走了。」
「我還真是慘啊,用完就被丟了。」蘇曉楚嘟囔著,趁鄢凜不備在他新長出來的硬硬短短的茬上拂了一把,然後飛快跳開,「雖然你身體好得差不多了,但別這麼快就進行劇烈運動!」
蘇曉楚跟身後有狼在追她似的狂奔,一路頂著這個島上為數不多的人稀奇的目光跑到了海邊,漸漸慢下來,然後半撐著身體喘氣。經過了數次大大小小的手術,好幾次心髒停跳,他終于真正活過來了。而她也差不多能重新開始,在這座島上。
他們將他從一個只有百分之五活命機會的癌癥手里奪了回來。
奪了回來。
她太想沖著大海狂喊了,沖著他上輩子被埋葬的地方。
宋繁幾人在三天前也離開了,走之前宋繁來和鄢凜聊了會兒,最後只問了一句,「確定是他了嗎,真不再看看了?」
鄢凜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宋繁又笑,好像自從鄢凜生病後就很少從他們臉上看到他們對他除了笑以外的表情,像是被強力膠粘上去的,已經撕不下來。宋繁又道︰「怎麼不對我說,是誰都不能是我。」
鄢凜站起來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深吸一口氣,靜默幾秒,然後在他松手的時候轉身離開,「你要記得,是我們一起將你從上帝手里奪回來的。」
「好好愛惜身體。」
「一定要幸福。」
「無論如何,我將永遠愛你。」也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無法繼續的那一天。
蘇曉楚送宋繁上飛機,半真半假漫不經心地安慰他,「你也不是完全沒機會了,他跟男人談戀愛,第一次總是有點新鮮的嘛。」
況且只是戀人而已,說起來又比情人好到哪里去,結婚了都是能離婚的,更何況他們估計還很難結婚。
「我真不希望你們都選這麼一條難走的路,但事情好像已經無法回到它原本正常的軌道上去了。」
宋繁一個人踩著舷梯上去,回頭看了她一眼,蘇曉楚沒有意識到這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見面,她听到他說︰「哪有什麼正常與反常,從來都只有願和不願。」
蘇曉楚半仰著頭,目光追隨著已經起飛的那架飛機,看著它逐漸升起逐漸遠去,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白色痕跡,海面平靜祥和,卻又深沉開闊得像是能吞沒一切。她模著自己的心口,現那個地方頭一次真正安定了下來,再沒有過多的疼痛與苦楚。
她轉身往回走,一路去了陽光房,手里拿著水拿著藥拿著香蕉,然後十分粗魯地踢開了門,接吻被打斷的兩個人都抬起頭看他,鄢凜有些好笑顧優有些好氣,蘇曉楚將同樣十分細心的顧優拿來的水、藥以及香蕉丟了出去,理直氣壯地說︰「既然東西都拿來了,就得及時吃,不然效果就不好了知不知道?」
她將藥遞到鄢凜手里,然後給他喂水,在他吞下去後又將已經被剝開半截的香蕉杵到了他面前,鄢凜咬了一口,然後就沒吃了。
蘇曉楚在顧優已經變得危險的目光里坦然自若地起身,順便將香蕉剩下的一截剝光,一股腦塞進了顧優嘴里,天知道她是怎麼塞進去的,總之她認真起來動作一向快如閃電令人措手不及。
顧優差點被噎死,他捂著喉嚨怒瞪蘇曉楚,蘇曉楚瞟了眼似笑非笑臉上看不出任何心疼的鄢凜,笑得一臉燦爛,順帶打擊顧優,「咦,你這功夫練得還不夠,用嘴是很重要的知道嗎?」
蘇曉楚已經以化身老鴇了,這是顧優在她離開後唯一的想法。
顧優側頭去看抱著個抱枕閉著眼楮歪在他肩膀上的鄢凜,伸手揉了揉他的下巴,被鄢凜把手拍開,「再敢像這樣撓貓似的撓我,我就兌現我之前的承諾。」
顧優好奇,「什麼承諾?」
鄢凜湊到他耳邊說︰「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床上……」
顧優听完臉都白了,面色和鄢凜的差不多,幾乎是瞬息之間就由花生仁的顏色變成了小女乃糕。鄢凜看得笑出聲,表情又像個小畜生,無它,只是因為他頂著那麼短的茬,造型和某些臭流氓很像,偶爾他自己照幾下鏡子,都會覺得他現在看上去實在太不嚴肅太不正經了。
還怎麼跟李理說他要重新工作啊。
顧優抱著他親了一口,說︰「親愛的,在你身體徹底好起來之前,我們以很柏拉圖的。」
鄢凜說︰「是嗎,我怎麼感覺待在我身邊,你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你很饑渴。」
顧優︰「……」
他再饑渴,也不需要他用按、摩、棒招待他啊。沒錯,鄢凜之前說的承諾就是某次他們在床上開玩笑,鄢凜說以後他就省點力氣不自己上了,改用按、摩、棒伺候……
為什麼他會記得這種事?
顧優怎麼也想不通。
離開這座島的前一天,他們去海邊散步,鄢凜和顧優都更喜歡夕陽,尤其是在海邊看起來,總是格外美麗,所以他們也挑了這個時間。說起來在這座島上呆了一年多,鄢凜是第一次和顧優走來這里,之前要麼很少下床,要麼下來大部分時間也呆在輪椅上,所以當他站在此時顏色絢麗又繚亂的海天交接的地方時,才感覺仿若新生。
顧優和他十指交握,在夕陽的照耀下眉眼格外好看,他將兩人的手舉起來晃了晃,說︰「突然有點舍不得走了。」
鄢凜不解風情地說︰「那你留在這兒和蘇曉楚一起生活吧。」
「鄢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鄢凜笑了一聲,表情很溫和,就是語氣不太對勁,「來,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希望……」
「什麼?」
「你變成鬼了的話還是別來糾纏我了。」
「……」
沿海來回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顧優在鄢凜準備回去的時候終于鼓起了全部勇氣,他松開兩人牽著的手,上前幾步轉身單膝跪了下來,動作很帥,一氣呵成。鄢凜低頭看著他對面的男人,表情剎那間僵住。
「你……」你跪在我面前,我不喜歡繞路,踩著你走過去又不太好。
顧優仰起臉注視他深愛的男人,緊張得額頭已經開始冒汗,還好他逆著光,不那麼明顯。只是他托著那枚戒指的手不太穩,微微抖了幾下,反射出的亮光就已經晃到了鄢凜的眼楮。
鄢凜側開臉,拿余光看著像是要求婚的男人,這一刻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鄢先生,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共享無盡的黃昏,此刻若你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鄢凜頓了一會兒,然後上前兩步,在他亮晶晶的目光里抬腳把他給掀倒在沙灘上,然後繞了過去。
終究還是繞路了,不過也踩了。
這就是妥協,也是中和,感覺挺不錯的。
顧優躺在沙灘上呆,直到鄢凜走出好遠才從求婚失敗的打擊里清醒過來,他一骨碌爬起來,在後面大步開跑,肺活量很好地喊道︰「起碼讓我給你套個戒指啊!」
鄢凜站定,轉身等著顧優跑過來,顧優喘著氣停下,舉起戒指,還是那句話,「起碼讓我給你套個戒指。」
鄢凜問︰「以什麼名義?」
顧優拉起他的一只手,低頭認真地將手里那枚款式經典大方的戒指套進了他左手中指,說︰「致我們真正的開始。」
……
蘇曉楚這幾天一直在送人登機,不過只有這一次才真正有了點傷感和惆悵的意味,她像個管家婆一樣嘮叨,「注意身體,一切按照醫囑來,少做些劇烈運動,按時吃藥……」眼光瞟到鄢凜和顧優手上同款的戒指,磨牙,「記得別吃錯就成。」
鄢凜和顧優都看著她很久沒有說話。
然後顧優先開口,「謝謝你。」
蘇曉楚翻了個白眼,「你的謝謝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值錢。」說著又揮了揮手,「你先上去,我有話要單獨和鄢凜說。」
顧優看了鄢凜一眼,後者點了點頭。
蘇曉楚皺著眉沉默半晌,「我想要一個告別吻。」
鄢凜抱了抱她,很快放開。
「討厭。」蘇曉楚道︰「這種擁抱最討厭了,你說說你給過多少人?」
她又有些淒涼地呢喃︰「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你全身我都曾經踫過,結果現在……」
鄢凜惱怒地打斷她,「蘇曉楚!」
蘇曉楚挽尊,「這輩子我也是模過你*的!」
鄢凜本來要說的話都已經不想說了,轉身就走。
蘇曉楚雙手拖住他,哀怨地說︰「別,別走了好不好……」
鄢凜涼涼地看著她。
「那好吧,你記得一點就行了,要是過得不開心,被欺負了,隨時以來姐姐這里,下次我絕對以把你藏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位置,我有很多島哦~」
真的還有很多島……她面帶笑容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下。
這一輩子,像是偷來的。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如果能重來,最後的贏家一定是他,顧優。她唯一沒有告訴鄢凜的,就是上輩子他被埋葬在這里,和身體還溫熱的顧優一起隨著這座島下沉,永遠地長眠在這墨色的深海。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說,正文加番外大概還有10w字左右的話,乃們會嫌棄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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