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三司衙門的人便過來跟韓健做案件交接,意味戶部與庫司貪污虧空案正式進入司法審訊階段。韓健任務完成,以功成身退,不用再為案子的事勞心勞力。
案子僅生一天,一切都好似塵埃落定,在表面一片平靜同時,案子的影響力卻在暗中持續酵,因為涉案官員所在遠不止戶部和庫司兩個衙門,洛陽城內大小官員人人自危。
這是魏朝自開國以來涉及金額最大的貪污案,初步的起贓就有八百萬兩銀子以上,還不包括後續收繳變賣的有形資產。一個貪污案的結束,也很能滋生另一次貪污案,朝廷在安排接手官員方面格外小心,負責清算贓款的官員,不但要三代清白,德高望重能鎮得住場面,還必須是清水衙門出身,與六部均無瓜葛。而朝廷最後選擇來選擇去,最終選定負責人是上听處顧問大臣博學鴻儒崔明禮。
當韓健得知這消息時,心中在竊笑,估計這時候顧老頭氣得直跺腳吧。
韓健負責這案子的最後一步,是將初步清算的贓物清單轉接給風塵僕僕來到廷尉府的崔明禮,把清單一交,韓健正式退出案子。崔明禮對韓健倒是很客氣,這次韓健做了一件「利國利民」大事,很得崔明禮贊賞。崔明禮也沒計較韓健近來與顧老頭過從甚密,嘉許韓健兩句,親自送韓健出廷尉府。
出廷尉府,韓健喘口氣,立時覺得連空氣也清新了許多。這兩日為查貪污虧空案,他累的也是夠嗆,現在終于將緊繃的弦松下來,是時候好好自在一番。
「少公子,你不會重色輕友,準備跟顧家小姐約會去吧?」司馬藉打量著韓健問道。
「知我者,莫過司馬也。」韓健笑道。「一會我去顧府,你跟阮平自己找玩意,晌午在雅舍見。」
「唉!」司馬藉嘆口氣,道。「少公子別忘了今晚延寧郡王之約,我們尚未知會楊公子。」
「嗯。」韓健點頭。既然延寧郡王邀約過府,這面子總要給,這算是皇家貴冑之間基本聯誼,韓健也想知道這個神秘的延寧郡王目的為何。
韓健與司馬藉分開,直接去了顧府,到顧府前,恰好遇上顧唯潘的官轎。顧唯潘也是剛下轎,沒等進門便見韓健,迎面過來。
「顧首席。」韓健拱手行禮。
「你為何到此?」顧唯潘語氣冰冷問道。
韓健一笑。心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我來顧府自然不是為找你。
「在下到府上來,是有事與令千金商談。」韓健道。
「有事?哼。」顧唯潘瞪了韓健一眼,卻未多言,也沒阻止韓健,與韓健一起進門。
顧唯潘回府。是顧府一件大事,從有人開門,府院便忙碌起來。顧欣兒與母親也很快出來迎接,當見到韓健與顧唯潘同行,顧欣兒有些羞赧,而顧夫人卻顯得很高興,韓健看顧夫人這神色。難道以為自己跟顧唯潘商量好親事來提親?
盡管夫人女兒待自己如上賓一般,顧唯潘臉色仍舊不好,顧唯潘大步流星進正廳。
顧夫人道︰「老爺,坐。」
「不坐,今日老夫回來,只為一事。」顧唯潘的語氣如同拒人千里之外。
顧欣兒望了韓健一眼。以為韓健知道顧唯潘回來的目的,以目光向他問詢。韓健無奈攤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老爺所為何事?」顧夫人有些緊張問完,趕緊親自為顧唯潘倒茶。
「老夫回來,商談和離之事。」顧唯潘冷聲道。
「和離?」顧夫人一听,大驚失措。手微微一抖,手上茶杯落回桌上,熱茶濺了一手。顧欣兒趕緊過去攙扶住母親,目光卻有些淒楚望著顧唯潘,希望父親收回成命。
顧唯潘道︰「老夫這些年沒回,是不想回,一些事總要有個了斷,如此拖著,欣兒也長大懂事了,不用藏著掖著。把事情趁早解決了。」
「老爺……我……妾身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老爺只管教訓打罵,何至于到……和離……」顧夫人一淒哀起來,哭哭啼啼不止,一點沒有一家主母的風采。
韓健立在旁邊,覺得好像個多余人一般。照理說這是顧唯潘的家事,他不該管,但他早把自己和顧欣兒當一家人看待,現在顧欣兒也有些六神無主,他不說話,顧欣兒一直以來期望的一家團聚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顧老,這是何必呢?」韓健嘆口氣道。
顧唯潘斜眼瞥了韓健一眼,在人前,他還不想直接下韓健的面子。尤其是在這麼一個尷尬的時候。他用一個眼神向韓健傳達一個意思︰我的事用你管?
顧夫人泣不成聲,還想說什麼,顧唯潘抬手打斷顧夫人的話。此時顧夫人突然跪倒在地,不住磕頭,像在祈求顧唯潘原諒,但顧唯潘這次回來已經擺明要鐵石心腸,此時他頭一撇,連看都不看。顧欣兒隨之也隨母親跪下,啜泣不止。
「父親,請您收回成命。」顧欣兒言語間還是很堅定,有一股女兒家的柔氣,卻也有幾分不屈的剛強。
「老夫主意已定,無須多言。」顧唯潘道。
韓健向上去扶顧欣兒,卻知道顧欣兒肯定不會起。這時候最好是先想辦法拖住決絕的顧老頭。
「顧老,听聞尊夫人家道中落,有所受無所歸。你這麼公然休妻,似乎于朝廷法度不合。你這麼做,陛下那邊……你如何交代?」韓健看著顧唯潘問道。
「胡言亂語,老夫……這是和離,何曾是休妻?」顧唯潘臉色有些漲紅。雖然顧唯潘鐵了心回來「辦離婚」,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除了造人詬病之外他也沒什麼損失,現在韓健卻以法度和女皇來壓他,卻也戳中他的痛腳。
「有所受無所歸」,是指女方嫁出來時父母兄弟健在,要被休棄時卻父母雙亡無所歸。這是古代婚姻法中**于「七出」之外的「三不去」。顧松氏嫁給顧唯潘時謂是風光無限,老爹是當朝首輔大臣,成婚後對顧唯潘那叫一個囂張。現在父死家散,只能靠祈求來換取顧唯潘的憐憫,即便這樣還是要被休,韓健也能覺出未來丈母娘現在有多慘。
韓健尷尬一笑道︰「顧老。和離是兩廂情願,您看這……」
韓健說著,指了指地上仍舊跪著的顧夫人。顧唯潘臉色一黑,這次他徹底無言以對。他說是要回來和離,若是顧夫人同意,那就是和離,和離並不觸及「三不去」,但若是顧夫人不同意,那就只能是「休妻」,雖然顧夫人以前是一身毛病。七出之條佔了好幾樣,但卻偏偏現在顧夫人被休就無所依,只要顧夫人無大過,顧唯潘就還不能休。
顧唯潘此時無言以對,想起之前女皇曾對他所言。登時有些無力。他現在再想想,女皇之意應是讓他挽回家庭關系,而不是令家庭關系徹底破裂。
「老夫有公事在身,此事日後再說!」顧唯潘甩下句話,一副氣勢洶洶模樣離開正廳,徑直往府門方向行去。
等顧唯潘走了,韓健才上前與顧欣兒一起將顧夫人扶起來。顧夫人哭的身子都軟了,扶起來仍舊在流淚,話也不說。韓健和顧欣兒扶她到椅子上坐。
「多謝少公子在父親面前說和……」顧欣兒說著,也不由抹眼淚,雖然剛才的事算是暫時緩和,但她也知道。既然父親鐵了心,那此事就基本會以一家人分崩離析為結尾。
韓健嘆口氣,看著顧夫人道︰「顧夫人,有些話,我一個外人本不該說。顧首席之所以回來談和離之事,是因他在外有女人,且那女人一直沒有名分。」
顧夫人听到韓健如此說,長長哀嘆一聲,道︰「此事欣兒也對妾身說了,外面的女人……連孩子都給他生了,他……從來也沒跟我提過啊!」
「既然如此。」韓健道,「那何不各讓一步?夫人你答應將顧首席外面的女人迎進門,給他們母子名分,這樣顧首席也不會再談和離之事?」
「這……」
顧夫人顯然有些不願,但她看了看韓健,再打量女兒一眼,卻又點點頭同意了。事情都到這份上,顧唯潘都已經不顧夫妻這麼多年的情分,回來直接說和離,她也覺得自己再不讓步,那事情就徹底沒轉圜余地。
「殿下,此事……還勞殿下去跟我家老爺說說,妾身人微言輕,怕是……我家老爺再不肯听我多言。」顧夫人又有些哀求看著韓健。
「嗯。」韓健點下頭道,「此事我會盡量說和,顧首席乃是明禮之人,想來他也能理解夫人你的苦衷。」
說完此事,顧夫人身體很累,顧欣兒先讓丫鬟扶母親進內休息。而顧欣兒則親自送韓健出門。
「少公子,因為母親如此……欣兒不能多陪,欣兒要回去陪母親,免得她想不開。」顧府門口,顧欣兒有些淒楚道。
韓健出言安慰兩句,道︰「欣兒你早些回去,我向辦法盡量說和此事。若是不行,我去跟陛下說說,听聞陛下也曾找過令尊,說過你們的家事,想來陛下的話,你父親肯听。」
韓健離開顧府,眼看到中午,便直接去了清虛雅舍。到清虛雅舍外,便見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迎面過來,一見韓健,這人裂開嘴一笑,向韓健招招手迎面過來。
「嘿,韓兄,幾日不見,身體好?」正是因涉殺李維而被拘押在廷尉府的黃烈。
「黃公子?你這是……」韓健打量一下黃烈,除了走路一瘸一拐,似乎人還挺精神。
「唉!別提了,被打了二十板子,**都被打歪了,能走出來已是萬幸。嘿,我一出來就想見韓兄你,過來跟韓兄你喝杯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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