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安閣內,早起的女皇面無表情地听完延寧郡王的哭訴,一旁的韓健則也學著女皇面無表情,當是听一件無關痛癢不關己的小事。
「陛下要為老臣做主。」延寧郡王到後面簡直是聲淚俱下,情況要多慘有多慘。
女皇听完,抬頭看著韓健,好像在問,真是你小子干的?
「延寧王,在下為何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什麼事乍一火起,東王的人便如從天而降般進入你的府宅。」韓健皺眉道,「莫非延寧王是懷疑在下放的火?」
延寧郡王怒視韓健道︰「東王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若非你授意放火,為何你的人,會那麼巧合出現在老夫府外?」
女皇一笑,望著韓健問道︰「東王你作何解釋?」
「回陛下,延寧郡王他確是誤會了下臣。下臣是收到城里的風聲,說是有人要去廷尉府劫囚,救走戶部與庫司涉及貪污虧空案的部分案犯。臣一時心急,不及向陛下匯報,便著人去廷尉府查看情況。臣久等消息不回,以為是消息有誤,直到今晨臣才听聞,臣派出的人都幫延寧郡王救火去了。這……延寧郡王還以為是臣放火……實在……唉!不知如何說才好。」
延寧郡王仍舊很著急的模樣,道︰「東王你在說何?」
因為延寧郡王一晚上都在忙活著救火,根本還不知道廷尉府那邊生了劫囚的事。他現在一門心思便想著趕緊在女皇面前拆穿韓健放火救火的鬼把戲,誰知韓健卻突然說出他所不知的事情。
女皇長嘆道︰「皇叔或有不知,今晨廷尉府生亂黨劫囚事件,一些亂黨趁亂救走一批案犯,都是涉及近日貪污案的犯官。」
「啊!」延寧郡王一臉慚愧道,「老臣府邸離廷尉府近,卻……不知此事,老臣難辭其咎。」
女皇安慰道︰「皇叔何必自責?想來是那些亂黨,想使那調虎離山之計。先是在皇叔府上縱火,再吸引廷尉府衙差救火。亂黨趁機劫囚。」
延寧郡王听女皇如此說,雖然滿肚子懷疑,卻也不能再說什麼。要再強調火是韓健放的,那就等于是說東王是亂黨,沒證據如此說是要承擔罪責的。
韓健緊忙行禮道︰「臣提前收到風聲,派出人手。卻未對下面的人交待清楚。臣也有罪過。」
女皇看著韓健的目光也很復雜,最後只是一笑道︰「此事與東王你更加無關。朕會著人去查廷尉府劫囚之事。皇叔若是無他事,便先回去處理府上的事,有何損失,便由內庫撥些銀子過去,妥善修繕。」
「陛下言重了。」延寧郡王緊忙道。「老臣外有藩地,每年收得租稅不在少數,修繕府邸萬萬不用內庫出銀子。老臣能妥善解決。」
「那皇叔先去,有什麼困難,只管進宮來對朕說,朕會幫你。」
延寧郡王千恩萬謝退出門,等他到門口才想起來韓健還在里面。瞅了眼韓健。韓健好像被女皇留下來問話。他神色有些變化,隨即出門外。
韓健回頭打量著延寧郡王,見到延寧郡王這副表情,心說這老家伙不會以為女皇留下他是因為要敘「母子情誼」?
「你們也都退下!」女皇突然對在旁侍立的宮女和太監道。
「是!」眾宮女太監皆都退出門外。
等人都出去,女皇神色突然一冷,一拍案桌怒道︰「東王,你干的好事!」
韓健登時拱手,將身子弓的更低了一些。
「陛下……切勿動怒。傷了龍體。」韓健道。
女皇瞪了韓健一眼,好像在怒,卻也帶著幾分質詢地口吻道︰「你若體悉朕意,就安省些。你先去延寧郡王府放火,再派人去救火,意欲何為?」
韓健心說,果然身邊有細作。把消息完全都告知了女皇。自己什麼事都逃不過女皇的法眼。
也許以前,他做點什麼無關痛癢的事,女皇最多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道。這次他玩的是縱火,燒的還是跟他平級的延寧郡王府。女皇想不質問他都不行。
「陛下,臣……有苦衷。」韓健一臉委屈道。
女皇見到韓健如此模樣,白了韓健一眼道︰「你不會是說,你跟那些劫囚的亂黨還有勾連。或者,劫囚之事本來就是你所為?」
「陛下……嗯,明察秋毫。」韓健心說既然瞞不過,那就不瞞了,這種背著人干壞事,壞事又被人事無巨細獲悉的感覺很不好。
女皇臉上似乎帶著些怒氣,道︰「你若單單只是派人去放火,無人命損傷,朕最多只是訓斥你幾句,不會治你的罪。但如今,你卻是罔顧國法,公然劫囚,你知……此為何等罪狀?」
「陛下息怒。」韓健道,「臣所作一切,都是為社稷所想。」
「為社稷所想?為社稷,就能罔顧國法?」女皇怒視著韓健,卻突然有些疑惑道,「東王,那些囚犯本就為你所緝捕,如今你卻派人去劫囚,你到底意欲何為?」
韓健反而問道︰「臣敢問陛下一句,陛下希望危害社稷者,是罪有應得,還是逍遙法外?」
「自然是罪有應得,你這麼做,不就是令其逍遙法外?」女皇反斥道。
「臣再問一句,陛下認為被緝捕的這些人,就是貪污虧空案的主謀?」韓健自問自答道,「這些人,貪污庫銀一千多萬兩,但真正進其腰包的不到兩成,陛下知為何?」
女皇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道︰「有些事,曦兒他不懂,東王你該很清楚,背後主使之人到底是誰!」
韓健微笑著點頭道︰「既然陛下知道他是誰,我想陛下……不想令他逍遙法外吧?」
韓健說完此話,女皇眉頭輕皺,像是在瞪韓健,也好像是在詢問韓健。
「東王,你再不直說,吊朕的胃口,朕這就找人來治你的罪。」
「臣不敢吊陛下胃口。」韓健听出來,女皇根本沒有治他罪的意思,這麼說只是嚇唬他讓他趕緊實話實說,「陛下,臣認為,將那些犯官治罪,或罷官流放,或斬首示眾,均不能令其罪有應得。他們在牢中,為了保護老小妻兒,不敢將幕後主使招供。殺之,幕後主使更無所忌憚。只有將這些犯官從牢里放出來,他們為求自保,必然會想方設法躲避朝廷,試圖聯絡幕後主使。但幕後主使為夜長夢多,必然將沒用的棋子棄掉,到時,這些犯官就知道,到底是應該向朝廷坦誠,還是繼續與虎謀皮。」
女皇白韓健一眼,好像在說,你小子做這麼多就是為了這點目的?
「東王,朕與你現在都知那幕後主使是何人,你兜如此大圈子,又有何用?」
韓健一笑道︰「陛下說臣兜圈子,陛下何嘗不是……也在兜圈子?」
「你……」女皇這次真的是有些怒,「這就是你跟朕說話的態度?」
「陛下贖罪,臣只是用一種不太婉轉的方式說出一個臣縈繞在心頭很久的疑惑而已。」韓健行禮道。
女皇琢磨了一下他這句話,縈繞在心頭很久的疑惑?你小子才幾歲,就算能看明白事,那也不證明你能「縈繞」很久。
女皇道︰「但說無妨。」
「陛下,臣斗膽說陛下兜圈子,就是在想,陛下既然知道這個幕後主使如此危害朝廷,又知道他心懷對陛下不滿,罪大惡極。為何卻能容忍其這麼多年,甚至連查到什麼線索,也置之不理,令幕後主使繼續逍遙法外?」
韓健話說的很明白,北王對皇位的覬覦,女皇很早就清楚,女皇卻一直隱忍不。
女皇微微眯眼,打量了一下韓健,心說這小子分明是裝糊涂。在舞弊案時,她就已經現韓健的隱忍能力很高,明明能擴大戰果,韓健卻適時收手,最後一次將擴散到整個朝廷的舞弊大案,以大事化小的方式結束,將事態的影響降到最低。之後的貪污案,韓健雖然弄的風聲很大,但最後只是查處了戶部和庫司的官員,追回大部分的贓款,事情也在往不了了之的方向展。
卻在這時,韓健卻做了一件令她也很意外的事,劫獄!?
「東王,既然你對這幕後主使,也頗有看法,還認為朕在兜圈子,不妨……朕就派你去拿了他回來給朕治他的罪?」女皇用一種半諷刺的口吻道。
「陛下說笑了。臣沒那個本事,臣只是個郡王而已……」韓健靦腆一笑道。
「你倒很謙虛,無妨,你將那罪魁禍首拿來,朕給你升親王也無妨。」女皇道。
「謝過陛下,不過臣……不想亂了朝綱,臣畢竟並非皇姓,當不得這親王。再者,臣也沒本事將罪魁禍首拿來。」韓健道。
女皇白了韓健一眼道︰「那你還敢說朕兜圈子?」
「臣只是說陛下兜圈子,陛下不是也說了臣兜圈子嗎?其實臣兜圈子也是跟陛下學的。」韓健笑道,「臣認為,這個圈子已經兜得差不多了,現在是時候以收網了。」
女皇問道︰「如何收?」
「臣認為,要緩慢收,這講求一個時機。打漁的遇上大魚,就怕沒收網大魚警覺逃走了。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干擾大魚的視線,令其專注在逃走之外的別的事上,那他就不會注意到即將收起的漁網。等漁網收緊,大魚再想掙扎,那便于事無補,他插翅也難飛。」
女皇微微點頭道︰「所以,你是要干擾大魚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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