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健看來,鮮卑人早不入侵晚不入侵,偏偏在女皇跟北王即將攤牌時便入侵,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這其中明顯有詐。
但女皇似乎不相信韓健所言。
女皇道︰「你有你懷疑的理由,但鮮卑人與我朝之間積怨甚深,斷不會與北王有和牽連。」
韓健問道︰「那陛下之意,是應北王所允,出兵出錢糧?」
女皇道︰「北王並未請旨調兵,但錢糧之事,朕不好撒手不理。畢竟這事關我中原百姓的安危,朕也怠慢不得。」
韓健見勸是無用,他也不做勉強去勸。既然女皇已經相信這次鮮卑人的入侵沒有問題,他再說什麼,倒顯得他好像是個小人一般。
「那不知陛下召臣前來,商議何事?」韓健問道。
女皇瞥了韓健一眼,那神色好像在說,你小子意見好像挺大啊?
「沒事。」女皇態度也有些不善道,「朕召你來,只是提前知會你,朕準備應你所請,立朕的六弟為太子。並以他為使,出使齊朝。另外,朕準備以延寧郡王為使,押送錢糧前往北方。」
韓健听女皇所言,便知道女皇對一切已經有了定計。他說什麼也是徒勞無益。
「陛下英明。」韓健言不由衷地說了一句。他還想不知為何沒見到延寧郡王和湯生,原來女皇冷處理湯生的辦法,就是讓湯生跟延寧郡王一起去押送錢糧,如此一來就算湯生在貪污虧空案中真的有問題,如此派出去也不會影響後續戶部組建的班底。湯生回來以後也不會再接觸到實權。
女皇似乎也听出韓健這句話並非出自本意。
君臣之間,雖然好像事事沒有隱瞞,但說話之間已經現出一些生分之感。韓健在鮮卑人入侵上,跟女皇意見不一致,這也是嫌隙出現的根源。
「今日朕所講,東王先毋告知他人,他日朕會擬旨宣布。你下去罷。」女皇最後好似以下逐客令的口吻說道。
韓健心里感慨。都說帝王家薄情,他以前還不信,現在看來,女皇這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說是信任他。還將要立太子這麼要緊的消息提前告知于他,卻並不采納他的意見,顯得他好像有多嘴長一般。
不過好在韓健倒也對今日之事有所準備,他很恭敬地行禮,然後退出涵禮宮外。在涵禮宮門口,楊曦和楊余兩兄弟正在等候,見到韓健出來,楊曦迎上前問道︰「韓兄,姐姐跟你說什麼了?」
韓健打量了一下兩兄弟,連楊余也在看她。似乎也想知道女皇暗中跟他所言之事。韓健很想說你小子將要當太子而且要出使南齊了。女皇既然有令不許他說,他便不去觸霉頭,微微一笑道︰「陛下只是問了我一些意見,對戰事,我能有何意見?唉!」
說完。韓健嘆口氣,緣著來路方向出宮而去。
……
……
一連兩天,韓健的心情都很郁悶。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女皇擺了一道。
本來是楊曦和楊余封王,他進宮去觀禮,他也沒料到居然會牽扯到鮮卑人入侵這麼一件事中去。他不過說了句謹防有詐,就被女皇給頂了回來,韓健覺得自己的懷疑並不會有錯。
好在韓健倒也看得開。他也知道有些事白操心。就算鮮卑人入侵之事,是北王跟鮮卑人的陰謀,也會如他之前所猜測,鮮卑人豺狼之心,北王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到頭來假入侵也會變成真入侵。現在鮮卑已經平息了北方草原的叛亂,蓄勢待以進中原,這一仗鮮卑人算是準備充分。北王一時間分身不暇,想造反能需要很長時間來準備,女皇要跟北王最後清算也不急于一時。完全以等鮮卑人退回北方,再通過政治手段來跟北王最後清算。
韓健突然覺得,自己留不留在洛陽城,對時局的影響已經不大。女皇將他留在洛陽,主要是為防備北王的突然造反,現在北王一時會安分,他留在洛陽反而會是朝廷的累贅。
韓健想,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將馬上會回江都當他的悠閑小郡王去?
兩天之後,五月十二,皇宮那邊突然有了動作。在早朝上,女皇將北方戰事的消息當眾宣布,一時間輿論嘩然。洛陽城眾大臣這才知道,原來現在鮮卑人已經打到了家門口,隨時都會南下入侵。很快,這消息便如春風一般,傳遍了整個洛陽城,再逐漸往大江南北擴散,令天下人都知道鮮卑人在跟魏朝開戰。
也就在五月十二中午,韓健上午剛與顧欣兒一起游玩一番,中午第一次帶顧欣兒到清虛雅舍吃飯。便見到楊曦匆忙而來問他的意見,此時女皇仍舊未對立太子之事做任何表態。
「楊公子……不對,康……親王,你沒事不在宮里,怎還有時間出來走動?」韓健態度有些冷淡地打量著楊曦。
當下朝廷有兩個康王,老康王和楊曦這個新康王。二人一個是郡王,一個是親王,為了區分開,韓健也知道以後不能單以康王相稱其中一人,必須要加上親王或者郡王稱謂。
「韓兄,你何必如此生分?」楊曦有些委屈道,「還是跟以前一樣稱呼我便好,我這個康王,其實也有名無實的緊。」
韓健一笑,楊曦倒說了句大實話。就算楊曦封王,一時間封地什麼的也沒落實,只是賜了個府第還沒搬過去,他該是個皇子還是個皇子,沒有因為封王而多長塊肉。
韓健看了眼顧欣兒,知道他跟楊曦說話時,顧欣兒應該回避一下。但韓健也沒那麼拘謹,只是示意楊曦到一邊去說話。如此一來,韓健也傳達了一個意思給楊曦,你要說什麼快點說,說完了我還要回去吃飯。
等二人到了一邊,楊曦才道︰「韓兄,你說鮮卑人的事,是有什麼好的建議,你說了,我回去跟姐姐說?你不知道,這幾天姐姐為鮮卑人的事有些寢食不安,我很想為姐姐分憂。」
韓健無奈搖搖頭,若是女皇肯听他的意見,何至于將他晾著?讓他出來跟顧欣兒約會也不用去進宮跟女皇商議大事?
「楊公子,有些事你應該淡定一些,鮮卑人的事再嚴重,那也是北王應該應付的,暫時跟朝廷牽扯不上。」韓健語重心長道。
「北王?朝廷?」楊曦有些不太理解,他歷來認為,北王同樣也是魏朝的封疆大臣,現在鮮卑人入侵的是魏朝而不是北王地界。現在韓健卻直接把北王和朝廷分開來說,就好像二者是兩個國家一樣。
「放輕松點,你不著急,就是對陛下最大的支持。」韓健拍拍楊曦肩膀,說了句楊曦听不太懂的話。
楊曦還想再問什麼,韓健卻表示自己「很忙」,無暇再招待他。楊曦順著韓健的目光看著仍舊坐在桌前的顧欣兒,好像明白什麼,韓健這是重色輕友不準備跟他促膝長談。
「那就不打攪韓兄,先告辭了。」楊曦有些無奈,將走,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要是韓兄有什麼好的建議,一定找人通知我。」
「行,你先去,我要是想到好辦法,一定告訴你。」韓健笑道。
楊曦走後,韓健笑容一沉,心中有些不爽。告訴你讓你再去女皇面前觸霉頭?你以為我犯賤?
現在韓健心里憋著一股火氣,他之前算是一門心思幫女皇來平息北王黨,現在真是到了兔還沒死,就要狗烹的地步。他不過是懷疑鮮卑入侵的動機,女皇便不信他,這讓他感覺自己之前所作好像沒意義一般。
回到桌前,韓健對顧欣兒解釋一番。顧欣兒也很明禮,不該她問的事她也不多問。
二人第一次單獨共進午餐,吃完飯韓健再與顧欣兒出去游玩。等下午臨近黃昏,韓健送顧欣兒回府後回到東王府別館,才接到傳旨,知道下午的時候,女皇已經下旨封楊曦為太子。相比于兩天前封王的事,這次立太子,朝廷低調了許多。本來就是在鮮卑入侵中原這麼一個當口立太子,有點外敵入侵被迫立太子這麼個意思,所以草率一些,滿朝上下也能理解。反而在這麼個時間立太子,朝廷反對的聲音很小,即便立的是楊曦而不是楊余。通常國有長君是天下人的共識,就連一般平常百姓家里,老爺子要交棒,在長子沒什麼過錯的情況下也不會讓小兒子來當家。女皇本身立楊曦,也有點廢長立幼的意思。
緊接著第二天,女皇便下旨,讓新太子出使齊朝。這令本來還有些躁動,想上書女皇讓女皇對立太子之事收回成命的一些大臣,也徹底平靜下來。
當這些大臣知道女皇立太子是讓新太子出使南齊,他們就好像理解了為何女皇要「廢長立幼」。這就跟韓健當初第一次跟蘇廷夏說及此事時,蘇廷夏的猜測相吻合,任何人包括女皇也能想到,一個徒有其名的太子,不如一個國內的皇子重要。
眾大臣想,女皇這麼做是要棄車保帥,把楊曦丟到南齊去,換得魏朝在與鮮卑開戰時穩定的外部環境。
只有韓健知道,女皇立楊曦為太子並不只是為了犧牲楊曦,而女皇要換得穩定外部環境不假,但女皇所針對的是北王,而不是鮮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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