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廷尉府內也是燈火通明,新任的廷尉少府陸豐寧因為白天城中騷亂的事,被女皇下旨斥責。他晚上不準備回府,而是選擇在廷尉府值夜,他也怕夜晚城中發生什麼亂事。廷尉府總共才幾百名衙差,根本無法兼顧整個洛陽城的值衛。
陸豐寧坐在廷尉府的正堂正座,手上拿的是洛陽城各處設卡的位置圖。盡管他手上的圖有很多不盡不實之處,可這也是洛陽城最詳盡的地圖,有這份圖,他至少明白,哪個地方出了事,需要調集哪部分的人去維持治安,平息騷亂。雖然陸豐寧是洛陽土生土長,以前也自以為對洛陽城內外了若指掌,直到他被調到廷尉少府的職位上,才知道洛陽城到底有多大,這麼多街道和坊區,有九成以上他並未親身去過。
「……目前入城的一營兵馬,駐扎在城中五元庵附近,陛下已經下令,不許我們廷尉府靠近。五元庵周圍到處是這一營兵馬的哨探,陸少府,看來這部分就算是出事,也跟廷尉府無關。」
負責跟陸豐寧總結整理的是廷尉府左領隋通,隋通已經四十多歲,在廷尉府供職有十幾年時間,對廷尉府上下運作很熟悉。陸豐寧上任廷尉少府之後,把隋通調到自己身邊任用,隋通雖然只是左領,但地位隱隱成為廷尉府第二把手。
「不行,還是要去查查。」陸豐寧看了看地圖中標注的五元庵的位置,是在洛陽東外城。距離城門不遠。他覺得這一支兵馬的進城,一定有什麼蹊蹺,但他又不敢肯定。
「可陛下那邊……」隋通有些遲疑。
「陛下那邊又如何?現在局勢緊張,現在有一營來歷不明的兵馬進城,我們不該小心謹慎些?」陸豐寧冷聲道,「只管調些人過去查查,出什麼事,由本官擔待。」
「是。」隋通嘴上應了,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眼前這個陸少府,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之前陸豐寧帶廷尉府去搜查城中許多朝廷大員的府邸。搜出一些逃犯不假。陛下未追究還嘉獎了他。隋通想,大概正是因此,陸豐寧現下有些太自以為是。廷尉府雖然負責京畿治安,但有些事是不能踫的。一個是皇宮戍衛。再就是女皇明令禁止的。而陸豐寧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都敢招惹。
隋通正要下去,安排找人去查這一營兵馬的事,突然從廷尉府正門涌進不少人。黑乎乎的一片。隋通本來已經走到正廳門口,望見院落門口的人,初時嚇了一跳,要是亂民趁機襲擊廷尉府,而廷尉府本身衙差都派到外面,會有些猝不及防。隋通還正想,為何守門的人連點動靜都沒發出來,就讓這麼多人涌進來,當他看清楚帶隊的是廷尉府右監林詹,他才松口氣。原來是廷尉府自己的人回來。
「林右監,您這是……」
隋通眼睜睜看著林詹帶著不少人到了廷尉府正堂門外,他感覺出,今天的林詹好像有些殺氣騰騰。隋通正覺得不好樣,突然從林詹後面跳出來兩個人,直接將他按倒,隋通畢竟文吏出身,沒什麼身手,剛要喊,嘴也被封住,最後只發出「嗚」一聲。
「隋左領,你還在外面?什麼事?」正堂傳來陸豐寧的聲音。
陸豐寧話音剛落,林詹便已經帶人涌進了廷尉府正堂。偌大的正堂,也只有陸豐寧一人,陸豐寧瞧見林詹帶人來,便已經覺得來者不善,但他還是搞不清楚,林詹為何要帶人回來。
「林右監?今夜不是不用你值夜,為何你還在此?還帶這麼多人?」陸豐寧謹慎打量著眼前一群凶神惡煞的人道,「城里出事了?」
「拿下!」林詹喝了一聲,馬上有幾人沖上去要拿住陸豐寧。
陸豐寧雖然是世家子弟,練過幾天功夫,但他功夫稀松平常,加上又有些猝不及防,沒掙扎兩下,便已被人按在堂桌上。陸豐寧冷聲喝道︰「林右監……你這是作何,要造反了不成?」
「是陸少府你要造反才是,陸少府與鮮卑人勾結,如今陰謀敗露,我等只是奉命來捉拿……」林詹喝道。
「胡言!」陸豐寧若不是被人按著,簡直要出來跟林詹拼命,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
不過林詹已經不給他辯解的機會,隨之陸豐寧被人堵上嘴套上頭套捆綁起來,被人推搡著到了一個潮濕狹隘的地方,他能感覺到,現在他不再是廷尉少府,而是廷尉府的一個囚犯。
……
……
子時未過,正是三更半夜時。洛陽城護衛所總衙,都尉周徹把手頭上的事情整理完,準備離開。
「總算完成,回去估計要被美娘她罵了吧。」
美娘是周徹的妻子,周徹本身沒什麼大本事,除了是周家長孫之外,學問平常。就因他幾年前曾隨著軍隊出征幾天,有「從軍」經歷,女皇調他為護衛所都尉。為此,外界沒少對他非議,因為他「從軍」,沒等幾天就因路上生病回來,而本身那支軍隊也只是去剿匪。他的從軍之旅並非很平順。
周徹出了門,往四下望了望,外面漆黑一片,剛從亮處出來他還有些不適應。本來他以為護衛所的郎官會在外面打著燈籠等他,現在看來,他只能模著黑出門。
「可能是太晚了,人也回去睡了。」周徹打個哈欠,他自己也有些累。
盡管護衛所都尉這個職位事關洛陽城防,在這麼一個緊要時刻,他應該時刻堅守在崗位上才是。但他卻每天回府休息,這跟護衛所上下緊張的氛圍有些不同,周徹不能以身作則,連下面的人都有意見。
周徹本想進去找個燈籠出來照亮,一想離門口也不遠,干脆這麼走出去也無妨。
周徹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往前走了幾步,便好像听到風聲在背後響起。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因為周徹本身膽子還很小,不太敢獨自走夜路。
「沒事,美娘說過,都是自己嚇唬自己。」周徹試著鼓勵一下自己,往前走幾步,突然感覺背後被猛撞一下,身子馬上一個踉蹌要前傾,腳下又被人一絆,人普通一聲倒在地上。背後幾雙手按著他,他再想呼喊,已經無濟于事。
「姓周的,對不起了。」周徹被人封著嘴,突然覺得後頸一痛,像是被人劃了一刀,在他意識消失前最後一刻,听到一個聲音。他對這個聲音印象很深,這是護衛所郎官李希的聲音,李希很年輕,在周徹看來很有本事,因而周徹有什麼事不懂也喜歡問這個年輕人,沒想到自己上任沒幾天,卻是李希帶人把他殺了。
李希作為護衛所郎官,只是從六品,他並不負責帶兵,這次他帶人來殺周徹,是跟下面的人聯合。
「李官,沒氣了。」一名護衛所士兵上去探了探周徹的鼻息,回稟道。
李希啐一口道︰「死了便宜了他,進去把兵符找出來。」
隨著李希吩咐,手底下的人馬上涌進護衛所總衙,在總衙的一個櫃子里,護衛所的兵符被人拿出來交到李希手上。
「李官,這次你立下大功,將來可別忘了提拔兄弟們一手。」下面的人獻媚道。
「那是當然,我平時虧待了諸位兄弟不成?等這次大事成了,你們都是新天子的功臣,日後榮華富貴不在話下!」李希拍著胸口道。
「多謝李官,不過……接下來,我們怎辦?」
「馬上隨我去各城門接防,新天子馬上會派人來協助我們……放心,過了今晚,大事將定。」
李希帶著人還沒到門口,還沒搞清楚狀況,便听到利箭之聲,緊接著李希身邊的人紛紛倒地。李希正要逃回院子里,外面呼啦上來一片人,緊接著護衛所總衙門口發生一次搏殺,雙方互有死傷。
「什麼人?」李希喝了一聲,此時他的人已經被逼到院子里。因為之前他準備著把周徹殺死,因而設計將護衛所外的侍衛全都調開,這也給了來人機會。李希這次帶過來殺周徹拿兵符的人並不多,而對手又在暗處偷襲,盡管護衛所的人手底下還是有些功夫,但仍舊不低。
「是你爺爺……」一個年輕人從人縫里殺出來,舉劍朝李希次過來。李希這次無可閃避,眼看要被一劍穿喉,那年輕人卻在空中收住劍勢,只是在他胸口劃了一下。
「把人都拿下!」
來人很囂張,雖然年輕喝起來卻是虎虎生風。此人正是司馬藉,在林詹將廷尉府控制之後,司馬藉便可以輕松帶著人穿過大街小巷到護衛所。若是沒有廷尉府這一環的順利解決,光是路上的關卡,司馬藉便無法帶人通過。
「你們……」李希還想再質問,卻被人一棍子打在腦袋上,緊接著他腦袋暈乎乎的,被人押著進了總衙正廳。隨後外面還是亂哄哄的,因為有人死傷,只听司馬藉還在招呼人把尸體和傷者抬到後面。
「把事做利索了,裝作任何事都未發生。」司馬藉對手底下的人吩咐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