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林子軒便獨自一人來到北市,這兩天雖然朝廷上下因為齊王以及流民的事都忙碌不堪,但林子軒卻沒什麼事,皇帝楊廣準他休息半月之後再回涿郡去,還是讓他擔任涿郡太守。
而且林子軒這些天在洛陽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就是高麗使節曾經想進宮覲見楊廣,是不知道楊廣處于什麼樣的考慮居然沒有接見他們。這讓以乙支文德為首的高麗使團十分的惶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楊廣。
對于這個消息林子軒也很重視,不知道這是不是楊廣要征伐高麗的前奏。後來林子軒通過宮中內侍黃公公得到了消息,楊廣之所以沒有接見高麗使節是因為高麗使節再向大隋派出使節的同時,也向突厥派出了使節,而且規模比派往大隋的還大。听到這個消息後,剛剛從邊疆巡視回來,召開過萬國大會,並且成功制止了東西突厥之爭的楊廣很是生氣。一向以天下萬邦之主自稱的楊廣面對高麗這樣的態度怎麼會高興呢?他認為自己被高麗小看了。
听到這個內幕消息之後,林子軒很是高興,自己隱忍這麼多年等待的機會終于要來了。而且楊廣恰恰在這個時候宣布讓人讓他擔任涿郡太守,很顯然是想讓他掌管將來大軍征伐高麗時的糧草,充當幾十萬大軍的後勤保障。
雖然林子軒已經將遼東當做了自己展壯大的根據地,但是林子軒更清楚不經過兩次征伐高麗的失敗,中原就不會大亂。而且只要中原一大亂,楊廣必定會率軍返回,而自己作為楊廣的親信將領,很有能會被留下來征伐高麗,當然也有能會將自己調回來充當平叛的先鋒,但是不管是留在高麗,還是回來平叛。林子軒徹底崛起的機會都已經出現了。
今天林子軒是來北市尋找羅密斯,除了問問他自己錢財上的一些事情之後,就是在向他詢問一些唐元恩以及章魚等人的情況,畢竟自己為了避嫌已經好久沒有和他們聯系過了。而羅密斯身為他的情報主管,自然了解他們的消息。
當然林子軒還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向羅密斯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要將情報組織從他的手里剝奪出來。
楊廣賜給林子軒的那座宅子離北市約十里路,林子軒騎著馬,很快就進了北市的大門,隨著楊廣的回京,京城各行各業都已經平靜下來了,而且困擾著洛陽城的糧食問題,在楊廣回京以後也已經消失不見了。北市作為洛陽城最大的交易所在,也恢復了它往日的繁華景象。
此時的北市大街上熱鬧喧天。不僅米行和肉行等日常生活相關的一些店鋪客人爆滿,其余店鋪面前也都客人盈門。
綢緞行、金銀行、珠寶行、器行箜等,每家店鋪里都有伙計站在門口大聲叫喊,招攬生意,前段時間京城的流民眾多。這些商戶為了避免遭到損失,根本就沒有開張營業,這使得京城的商業受到了很大的損失,而隨著楊廣的回京,流民的回鄉,京城的商業又漸漸恢復,再度熱鬧起來。
林子軒牽馬走進了北市大門。北市內擁有上千家店鋪。雖然說林子軒和羅密斯見過面,也商量過事情,但是對于羅密斯的店鋪位置林子軒還是不清楚的。當然了林子軒完全以到羅密斯的家里去,是為了避嫌,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在京城有這麼一個秘密組織,畢竟林子軒現在在洛陽城也算是個知名人士。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背後有多少在盯著他,所有林子軒選擇到這里來找。當然了林子軒也不能一家一家的去問,所有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找到羅密斯的鄉黨,也就是說粟特人的聚集區。
他催馬來到了粟特人最多的幾十家店鋪前,翻身下馬。向其中最大的一家店鋪走去。朝廷為了讓粟特人能夠安心的在這里經商,特意在北市以及其他的市場畫了幾塊地方出來,作為粟特人經商專用的地方,當然根據所經營品種的不同,他們所在的位置也不同,從這一點以看出,隋朝還是很開明的,懂得保護外商。林子軒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以經營珠寶為主業的,一共有三十幾家,基本上都是粟特商人所開。林子軒之所以來的這里,是因為羅密斯曾經說過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珠寶店里的。
粟特商人一般有兩種,一種是中原生活多年,已經入籍隋朝,他們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和普通的隋朝商人一樣,以開鋪置業,以在隋朝娶妻生子,這些粟特人依然以經商為主,開得最多的是胡人酒肆和珠寶店,這里的三十幾家店鋪便是這樣的粟特人開的。
還有一種粟特商人,就是往來于絲綢之路上的行腳商人。他們將粟特的珠寶、波斯的地毯、羅馬的金銀器和大食的香料運到隋朝,又將隋朝的絲綢、瓷器和紙張運回西方,在京師,他們不會呆太長的時間,一般便是把貨物直接賣給粟特人的店鋪,因為雙方都是粟特人,他們之間有著共同的語言和信仰,所以雙方之間的買賣還是很公平的。
林子軒找到的這家店鋪叫叫做鳳翔珠寶,從這個名字上還以為是漢人開的呢?實際上這里面的一切都是粟特人的。當然這也是粟特人入鄉隨俗的一種體現,畢竟在異國他鄉這樣能夠得到人家的認同。
剛走到店門口一名頭戴卷檐虛帽的粟特中年男子便迎了上來,用隋朝的禮節拱手施禮道︰「尊貴的客人,歡迎光臨小店,不知我能給你提供什麼樣的幫助?」
林子軒卻微微一笑,手放在胸前給他行一禮,用自己本來就不熟悉而且快要忘記的粟特語道︰「安阿胡拉馬茲達主神的啟示,特來打听一個人。
林子軒的粟特語和突厥語都是跟羅密斯所學,相對熟練的突厥語,他的粟特語就遜色了很多,盡管如此,還是讓這名粟特人又驚又喜,畢竟能說粟特語的漢人實在是少之又少,而且還是受主神的啟示。
隔閡在共同的語言中消失,客人變成朋友。粟特人熱情招呼,改用了粟特語︰「客人請進里屋坐。」
林子軒走進里屋,這是粟特商人招待貴客之處,房間內光線明亮。牆壁刷得雪白,掛了幾幅來自東羅馬的瓖有金邊的絨毯,靠牆的小櫥櫃內擺滿了大馬士革名匠打制的銀器,地上鋪有厚厚的波斯地毯,布置得十分華麗。
他在胡榻上坐下,粟特商人給他奉上一碗酪漿,好奇地問道︰「這位將軍也信仰阿胡拉馬茲達主神嗎?」
林子軒笑了笑︰「我是漢人,怎麼能回信奉你的主神呢?只是我的一個朋友是主神虔誠的信徒,他是撒馬爾罕人,每天和太陽同時起床。信奉光明,憎惡黑暗,所以對于你們的風俗習慣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粟特商人明白了,他微微笑道︰「我也是自來撒馬爾罕,不知將軍的朋友叫什麼名字?或許我能夠為將軍指引一下。」
「他叫羅密斯。也是開珠寶店的,只是這里的珠寶店太多,我又沒有來過這里,所以找不到他店鋪的位置了,不知道店主能否告知一下。」林子軒實話實說道。
粟特商人會心地笑了起來︰「將軍姓林,對吧!」
林子軒笑道︰「我正是林子軒,店主認識我。」
「我不認識將軍。不過我們老板認識將軍。」粟特商人笑道。
「你們老板是誰?」
「將軍在找誰呀!」粟特商人反問道。
「哈哈,看來我是找對地方了。」林子軒一听,頓時間明白過來,笑道。
原來這里就是羅密斯開的店鋪呀!林子軒本來以為自己還要找很久呢?沒想到自己找的第一家就找到了,看來自己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只是沒有想到羅密斯居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里,開這麼大的一間店鋪。自己雖然知道他這幾年展的還不錯,但是沒有想到他展的會這麼大,看來人家的確是經商的天才。
「羅密斯人呢?」林子軒笑道。
「我們老板有事出去了,你等他一下,我這就派人去找他。」粟特商人道。
「好。我等著。」林子說道這兒,看了看店里的情況道,「你不用招呼我,現在正是店里人最多的時候,你去招呼客人吧!」
「客人再多,也沒有你尊貴。」粟特商人輕輕的拍了一個馬屁道。
「怪不得你們粟特人能夠財,就憑你們這張嘴到哪兒都能吃得開。」林子軒笑道。
「將軍謬贊了,做我們這一行的,不都是這樣的嗎?」粟特商人笑道。
「你叫什麼名字,和羅密斯是怎麼認識的。」林子軒問道。
「我叫康奈爾,和羅密斯認識有十幾年了,三年前我帶著一批貨經過突厥境內的時候,被馬匪打劫了,我只身一人逃到了靈州。我運氣好,正當我最落魄的時候,遇到在靈州訪友的羅密斯,所以他就讓我和他一起到了洛陽,然後他出錢,我出力,我們兩個人共同開了這家珠寶行。他佔八成,我佔一成,所以他是老板。」
林子軒端起茶喝了一口,問道︰「都說你們粟特人是最抱團的,今天一見果然如是。身在異國他鄉都能夠互幫互助,不愧能夠創造這麼大的財富。」
頓了頓,林子軒又道︰「你說他三年前去給靈州,那麼他最近這段時間去過嗎?」
「沒有,這幾年他一直呆在洛陽城。」
「哦。那麼你知道靈州他那些朋友都好嗎?」林子軒又問道。
「不太清楚,因為我沒有見過那些人。不過據我所知羅密斯在靈州听吃的開的,很多人都認識他。」康奈爾說道。
「這倒沒錯,畢竟他們曾經經歷過生死。」林子軒感嘆道,「這個世上有四種人是最值得交心的。」
「不知道那四種,還望將軍賜教。」康奈爾充滿好奇的問道。
「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坐過牢,一起嫖過娼。」林子軒笑道,「你們粟特有沒有這樣的話。」
「沒有,不過我們都是信奉同一個先知,所以我們才能在外互惠互助。」
「這到也是。」林子軒笑道。
就在這時,外面店鋪傳來一聲輕微的脆響,‘砰!’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摔碎了,幾乎同時,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尖叫,一下子又沉寂了。
林子軒和康奈爾面面相覷,不知生了什麼事?很快一名胡人伙計在門口低聲道︰「大叔,你來一下。」
「將軍請稍坐我去去就來。」
康奈爾有點沉不住氣了快步走出門,只听他小聲問道︰「什麼摔碎了?」
伙計低語幾句,「什麼!」康奈爾一聲驚呼,隨即快步向店堂走去。
林子軒听見康奈爾的驚呼聲後,也起身走到外面店鋪,正堂無人,有低低埋怨聲從旁邊一間客堂傳出,那里才是交易之地,林子軒走進了客堂,客堂里擺了十幾張坐榻,此時,客堂內的氣氛很壓抑,一張坐榻旁邊站著三名少女,表情都忐忑不安。
在她們身後的一只櫥櫃里,擺放著一只精美的紅色琺瑯瓶,這是來自于東羅馬的琺瑯瓶,應該是一對,而另一只已摔成了碎片。
康奈爾一言不,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碎片,他的動作很慢,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將碎片放進一只玉盤,就仿佛這些碎片也價值千金。
這其實是一種肢體語言,這就是告訴三個少女,她們打碎的琺瑯瓶非常昂貴。
三名少女的神情都十分尷尬,站在最里面一名大眼楮少女緊咬著嘴唇,一條手絹在手中不安地絞動,遠山如翠的眉黛仿佛籠上一層輕霧,秋波如水般的美眸中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擔憂,看得出,這只琺瑯瓶是她打碎的。
林子軒心道︰好巧呀!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她。
這時,一名年紀稍長的少女怯生生問道︰「這只瓶子多少錢?我們賠。」
康奈爾苦笑一聲道︰「如果是一般琺瑯瓶也就算了,這對琺瑯瓶是大食名匠之手,在我們那里就非常昂貴,更何況這里了。曾經有人出一萬吊錢,我都不肯賣。」
「一萬吊!」
三個少女驚呼一聲,她們對望一眼,眼中的尷尬變成了驚恐,那如秋水伊人般的少女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汗珠從她飽滿的額頭滲出,她楚楚動人的眼楮里已經現出淚意,一萬吊錢,讓她怎麼賠?
「是只摔碎一只,是不是?」年長少女顫求著聲音問。
康奈爾暗暗嘆息一聲道︰「這是一對琺瑯瓶,摔碎一只,另一只還有什麼意義呢?就像一雙鞋,只賣一只,誰會買呢?」
他看得出,就算賠一只,這三個小娘也未必賠得起,只得苦笑一聲道︰「那就算一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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