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喜 第36章 大丈夫何患無妻主疼

作者 ︰ 秋若耶

少傅和我叔的對話完全听不懂,白日里的彬彬有禮,一到夜里全不見了。我一面感嘆男人心海底針,一面就要迷迷糊糊睡著,突然我叔的一句問話將我從夢境拽出。我從床心一骨碌爬起,頂著一頭凌亂的頭,不敢置信︰「真的嗎?」

見我舉止迅速毫不拖泥帶水,姜冕冷淡瞅我一眼,就將頭轉向一邊看牆角的蜘蛛結網。

我跳下床之前,也看了一眼少傅,但見他忽然對蜘蛛感興趣起來,想必也是打算加入動物昆蟲保護組織聯盟,竟然對我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

于是,我跟著晉陽侯一起去了他房間就寢。

一入族叔的房間,我就歡快地跑了一圈,現那只裝滿孩童佩飾的小匣子不見了,肯定是怕被偷看藏起來了,壁上掛的寶劍倒還在高懸,威武得很。

晉陽侯抱了床被褥要去鋪地上,我跟過去幫忙,「元寶兒睡這里麼?」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族叔還有親自打地鋪的本領。

我就勢往被褥上一滾,直接將被褥就地展平了,「地鋪給元寶兒睡吧。」

晉陽侯撒了手,看我事半功倍就替他鋪好了褥子,任由我滾動了幾個來回,「怎麼就這麼好動呢,不能端莊點麼?」

見我不听,他直接俯身伸手,將我一把撈起,橫抱了起來。一個挪移,我就入了族叔的懷抱,有點愣住了。堅實牢固的胸膛,成年男子的氣息,非常踏實靠的感覺。父皇抱過我,沒有過這種感覺,母妃也抱過我,隱約有類似的感覺,但脂粉氣太重。那都是幾歲時候的記憶了,如今,父皇母妃將我打去東宮後,只顧他們自己玩,許久沒有跟我親昵過了。

我膩在族叔懷抱里,深深呼吸,想要記住這個味道,「元寶兒是不是很重?」

「嗯。」族叔回答得很誠懇,「一個胖姑娘的重量。以後少吃肉,不然這樣胖下去長成一只湯圓怎麼辦。」

我在認真假想一只叫元寶兒的湯圓會是個什麼模樣。

地鋪到床榻的路途很短,晉陽侯走向床邊,將我放下,三兩下給我月兌了外衣搭在床邊,又拉過被子給我蓋上。我躺著,目光炯炯有神地看他一舉一動。族叔就著床邊坐下,柔軟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還不困麼?」

「困了也不想睡,睡了就到明天了,明天就要回宮了,回宮了就見不到族叔了。」我邏輯嚴謹地回答。

晉陽侯覺得比較意外,目光閃了一閃,微微笑了,「難道,你父皇沒有告誡過你,不許私下見族叔?」

我爬起來坐定,看住他,「父皇說過,是我想來見族叔,族叔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爹?」

「不是告訴過你不是了麼。」晉陽侯對我的執著略無奈。

「那這個不是為我準備的麼?」我抬起手腕,露出一只做工精致連細處雲紋都很繁復的銀鐲子。

在我執著的追問下,晉陽侯低下視線,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是。」

我心頭雀躍非常,「那你還說不是我爹!」

晉陽侯忽然抬眸,眼楮里光芒很盛,「元寶兒,這話要讓你父皇听見,你知我會是個什麼下場?亂認爹,對于東宮太子而言,會有什麼致命後果,你曾想過?我與你爹娘是舊識,也是看著你出生長大的,給你備些小玩意兒不過是一片心意,但我戴罪之身沒有立場和身份贈與你。這些東西,我自己留著,也是一個念想。每年你生日,我便會收藏一物,當做是一件不必送出的禮物,此事與你無關,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听得呆了,雖然不能夠理解這番話的用心與意義,但卻從族叔的敘述中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哀傷,全然無望的絕望中綻開的哀傷。

擔心我听不懂,日後繼續對他糾纏,晉陽侯又直白地說了一遍︰「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也不必去懂。我不是你父親,你生父是謝……是當今陛下,明白了麼?」

我勉強點了點頭,同情地看著他,「族叔,阿夜是我母妃麼?是我母妃不是叫謝庭芝麼?」

果然一提母妃,晉陽侯就很不愉快,「阿夜是他小名。」

我又從被褥里爬起一點點,一手搭上他手臂,仰頭殷殷問道︰「那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是什麼意思啊?」

晉陽侯頓感無奈,虛弱地嘆口氣,就著燈火與月光,給我解釋起自己那封書信的意義,只怕他在寫那封書信的時候是萬萬沒想到的︰「意思就是,春天百花盛開,爭奇斗艷,絢爛的色彩掩蓋了素潔的顏色。琴聲依舊在奏響,但已經不是原來的人在彈奏了。錦江中有相伴游泳的鴛鴦,漢宮中有交援伸展的枝條。他們都不曾離棄伴侶。慨嘆世上的人,卻迷惑于美色,喜新厭舊。」

蒼涼的嗓音低沉地講述在月夜,涼薄的月光仿佛也徘徊在窗前,遲遲不肯離去。

我翻身枕在族叔膝頭,望著窗外的月華,靜靜地听著。

這些,還只是書信的一段。開篇奠定的悲涼基調。

「族叔,這些句子好哀傷呀,後面還有麼?」我把玩著晉陽侯的袖角,對著月光照看,妄圖過濾掉月色里的淒清。

「沒有了,听完了就準備睡吧。」收拾起自己的情緒,晉陽侯沒有扯回袖角,手背卻搭上了我額頭,緩緩地,劃過眉尖。

「族叔,雖然我讀書少,但你也不能騙我呀。」我張眼向上望過去,對上族叔的眼楮,誦道,「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yin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晉陽侯渾身一震,「你把信看了?」

「沒來得及呢。」我手指向西邊廂房,「以前少傅教我念的,是卓文君寫給司馬相如的《訣別書》。族叔你沒有把這封信送出去是不是?」

晉陽侯搖頭︰「既然下定決心,我自然是將信送出去了,只是……」停頓片刻,續道,「人家根本沒收,直接把信給我退回來了。」又停頓,苦笑,「你看,我連送《訣別書》都送不出去,而且不只是訣別,還附有我對一切事情緣由的解釋,但是,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抬頭望向窗外月,「所以,世間的機緣都有定數,若是提前消耗殆盡,往後再難求得。」

我仿佛嗅到了什麼,追問︰「什麼事情緣由的解釋?是族叔所說的戴罪之身的緣由?族叔你到底犯了什麼錯?」

「我犯的錯,豈止一二,三天兩夜也說不盡。」族叔已不想再說了。

「族叔,你的罪名,不管是什麼,元寶兒日後都會幫你洗月兌。族叔不是壞人,元寶兒相信族叔。」

今夜,我向他允諾。

他笑了笑,卻不當真,「無妨的,都習慣了。故人心已去,做什麼也于事無補。」

「你還想著我母妃?是母妃同父皇如膠似漆,連我都插不進去,母妃疼父皇越過我不知多少倍,他們偶爾才會想起東宮還有個傻兒子扔在那兒,然後就打太監來看我,所以我時常懷疑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今晚好像不是比拼誰更慘的日子,我趕緊把話題扯回去,「不如把我母妃忘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

晉陽侯面色變換了一陣,又笑了,模了模我的頭,「不要懷疑,你父皇愛你勝過很多,她為你做的每一步,都是在替你鋪平日後君臨天下的道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忘掉一個人,需要時間。不過,族叔覺得現在一個人就挺好。」

我爬起身,悄悄告訴他,「元寶兒听說,忘掉一個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愛上另一個人。」

晉陽侯笑看我,「好的,我記住了,以睡覺了麼?」

我重新躺進被子里,山上氣候涼,族叔替我掖好被角,便去地上睡了。

瞪著眼看月光流轉,少傅說看月影也是以計時的,約莫現在已是三更天。我沒睡著,感覺族叔也沒睡。又在被子里悶了會兒,抬手掀了被子,一溜兒跑去了地鋪,蹲在一邊看族叔入睡。

無奈嘆口氣,果然沒入睡的族叔伸出一只手,將我一拉,我順勢滾上了地鋪,鑽進了族叔的被窩。

心滿意足,開始入睡,卻還是睡不著。似乎還有其他的心願沒有達成。

「元寶兒。」族叔躺在一旁率先出言,「喜不喜歡姜少傅?」

我點頭,半晌,覺得族叔夜里大概看不見,也出聲︰「喜歡呀。」

「有多喜歡?」

「很喜歡呀。」

「如果將來姜少傅要娶妻……」

「他不以娶妻!」我爬起半個頭。

晉陽侯也側首,「為什麼?」

「少傅自己說的,說他最怕女人纏了,並且,他娶妻了就不能跟元寶兒一起玩了。」我記得少傅這樣說過,所以對阿笙姐姐總是敬而遠之。

「那如果……」晉陽侯醞釀了一下措辭,「元寶兒為帝後,以將他永遠留在身邊,元寶兒是會從此只對他一人好,還是……」

我把腦袋湊上他跟前,「元寶兒還要對族叔好。」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第三更晚些時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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