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且看,那里便是芙蓉園。」虞紅葉抬手朝東南而指,「房屋就在青龍坊以內,有曲江穿坊而過。龍行水,虎從風。郎君居于水興之地,如若為官定能青雲直上,若圖功名定能魚躍龍門。水亦主財,郎君就是下躬經商也可一本萬利呀!」
「承你吉言!」薛紹呵呵直笑。這個小女子當真會做生意,其實這地方已經很偏僻,去最近的東市喝一頓酒都得騎馬跑上大半個小時,但又房價不菲。被她舌燦蓮花的一說,卻似有萬般好處。
「郎君,請!」
虞紅葉帶著薛紹一行人進了青龍坊,停在一處莊院門口,拿鑰匙打開了大銅鎖,推門而入。
與城內其他各坊的居民房不同,這處莊院很大。高牆大院朱門大戶,此前定是富貴人家的住宅。進門就看到一棟大瓦房,不新不舊斗拱飛檐,典型的唐式建築,頗顯大氣。
整個莊院以大門和瓦房的正廳為中軸呈對襯分布,庭院內左種楊柳右植花草,進深三重院落。迎面看到的大瓦房那是待客主事的正廳,二重院落才是主人的寢居之處居于整座莊院的核心,一棟兩層的木樓,同樣的斗拱飛檐鋪就了藍色的琉璃瓦。內里第三層則是客房偏院,與戶廊平行的側屋則是僕婢與妾室的居所。
除三進院落與宅前的花圃庭院之外,後方還有一大片富貴人家慣愛的馬球場。只是房屋荒廢無人居住,這片球場如今長滿了一片野草。
里外三層的院落,主屋正宅與側屋廊坊緊密相連混然一體,屋頂錯落而有致顯得層次分明井井有條。隨處可見流蘇紋、火焰紋及天外飛仙等富麗豐滿的裝飾圖案,給整座古樸而淡雅的莊院平添了幾許靈動的藝術韻味。
由此可以見得,這間宅屋以前的主人品味不低,而且非富即貴。
「公子,這間大宅必然價值不菲!」月奴小聲的感嘆道。
「看看再說。」薛紹無所謂的道。
虞紅葉陪著薛紹在宅院里仔細觀光了一回,自信滿滿的微笑道︰「郎君可曾滿意?」
「長安之地寸土寸金,如此龐大的一處莊院,我未必能買得起。」薛紹說道,「我若答說不滿意,便是我不實誠。但我若說滿意,這棟豪宅怕是就要賣得更貴了。你叫我如何回答?」
「郎君真是個直意爽快之人!」虞紅葉一點也不尷尬,神秘的婉爾一笑,背剪雙手像一個老夫子那樣的踱起了步子,悠然道,「不如這樣吧!——郎君且先在這里住下來,時日不論。什麼時候決定買了,郎君再找我來商談價錢;什麼時候覺得不喜歡了,隨時搬走,我分文不取。」
月奴在一旁听到她這番言語不由得眉頭略微一擰,心中生出許多的警惕來。暗說這個叫虞紅葉的女子真會做生意,他讓公子先住進來,等住得習慣了不願意搬走,她再趁機索要高價!
「那我要是既不買也不搬走,一直死乞白賴的住在這里呢?那豈非是租金都不必付了?」薛紹笑道,「你也同意嗎?」
「同意。」虞紅葉微微一笑,「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郎君定然不是那種貪圖蠅頭小利之人——閑話休絮,郎君打算何時搬進來?」
月奴上前一小步準備插上一言,生生的忍住了……公子在談正事,何來我說話的份?
薛紹轉頭看了月奴一眼,「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公子,月奴只想說,這天下間從來就沒有白佔的便宜。」月奴既不熱情也不冷漠的瞟了虞紅葉一眼,淡淡道,「長安之地一房難求,此宅雖然地處荒僻但近山傍水格局甚佳,正是許多達官貴人孜孜以求的富麗山莊,絕對是有價無市。但看馬球場上的野草長勢,這莊院空了至少有三月之久無人居住,如今又這樣百般利誘的想要賣給公子。月奴認為,此宅必然有其詭異之處!」
薛紹听完不由得一笑,轉頭看向虞紅葉,「你認為呢?」
「我認為,這位姑娘言之有理。」虞紅葉半點慌亂也沒有,婉爾一笑道,「實際上,有九成九的人都是出于這樣的心理,因此對此宅敬而遠之。有時候想想,紅葉覺得好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月奴微眯了一下眼楮,冷冷的盯著眼前這個行為詭異的商人女子。
「這就好比一件稀世的珍寶遺落在了人潮熙攘的大街上,過往的行人盡皆視而不見。」虞紅葉面帶微笑的道,「前面的人錯過,因為他們不識貨;後面的人錯過,因為他們看到前面的人沒有彎腰去撿,所以也就臆斷那件珍寶只是別人隨意丟棄的廢棄之物,一文不值。」
說到這里虞紅葉停頓了一下,婉爾一笑看向薛紹,「這世間許多的珍寶,就是因為遭遇了太多不識貨的人和太多盲目跟從的人,從而淪為了平庸。」
月奴有點慍惱的剜了虞紅葉一眼,你是在拐著彎罵我是個沒眼光、不識貨的平庸之輩嗎?
薛紹微笑,「你這樣看著我,是在期待我是一個識貨的人?」
「是的。」虞紅葉微然一笑道,「郎君第一眼給我的感覺,就不是那種平凡庸碌之人,定有自己的眼光與主見。」
「這個馬屁拍得不錯,我很喜歡。」薛紹笑道,「不得不承認,你真的很會做生意。但我可能會讓你失望了。」
「怎麼說?」
「我打算在這里先住上一段時間,然後趁這段時間尋找更加合適的住處。」薛紹說道,「到時候我再搬出去,你認為這樣可行嗎?」
「非常可行。」虞紅葉絲毫不以為意的淡然一笑,說道,「如果是我,我也會想這麼做。到時郎君若有差譴,紅葉一樣會不遺余力的幫郎君尋找新的住宅。總之,一直要到郎君滿意為止!」
「有意思。」薛紹說道,「月奴,準備搬家!」
月奴略微一驚,但薛紹既然已經下令,她不再多說,深看了虞紅葉一眼後她應了諾,「是,公子!」
虞紅葉拍了下巴掌,「來人,將東西搬來!」
「是,掌櫃!」幾名隨行而來的車夫雜役應了聲,很快搬來幾大包隨馬車一路運來的東西。
「郎君,這里有兩套全新的床褥棉被,奢華貴麗談不上,但絕對暖和與舒適。」虞紅葉說道,「天色漸晚,郎君就不必車馬勞頓的趕回邸店住宿了。今晚,就可以入住此宅下榻。小女子讓手下這些人先把臥室收拾打掃一番,茶水沐湯一應足備。郎君權且住下再說,意下如何?」
「你還真是想得周到。你這樣的人,不發財都沒天理了。」薛紹不由得笑道,「好吧,我先住進來再說!」
「日後郎君若要搬家或是購置家私、裝簧新宅,一切盡管吩咐。」虞紅葉如同男子那樣抱拳推手一拜,「紅葉竭為效勞,定讓郎君滿意!」
「有勞虞掌櫃!」薛紹回了一禮,盡管心里還有許多的疑惑,但也犯不著跟虞紅葉婆婆媽媽的問個沒完。
一棟房子而已,她不怕虧本賤賣,我還怕佔了便宜嗎?薛紹淡然處之的如此認為。
虞紅葉的手下人辦事很利索,很快就將二進院的主宅打掃了一個干淨,方便薛紹今晚入住。
長安的皇城與宮城坐北朝南,因此長安的民居房屋都是坐東朝西,不可沖撞了帝王龍氣。薛紹選了二樓東頭的一間房做為自己的房間。
房內有幾樣簡單的家具。月奴親自進去收拾打掃,前主人睡過的床公子是肯定不能睡的,改日再要去買新床。今天她便理好了睡榻鋪好了被褥,將就先睡一晚。
收拾停當後,虞紅葉前來辭別,「一切簡陋,只好委屈郎君暫且住下了。從明天起,紅葉每天都會派一個人來聯絡。郎君若有差譴,只管開口!」
「好說。」
「告辭!」
虞紅葉帶著她的手下人,駕著馬車走了。
薛紹看著一臉狐疑的月奴有點好笑,「你好像有很多的疑問?」
「公子,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月奴憋了好久,終于可以說出來了,「這棟宅子和藍田薛府差不多大。但若論價值,至少是兩倍!……如此奢貴的一處住宅,那個虞紅葉何以判定公子能夠買下,以至于她能如此放心的先讓公子住進來再說?」
薛紹笑道︰「你都當著虞紅葉的面叫了我好幾聲‘公子’了。她就算不知道我的確切底細,也多半猜到了我的家世來路。」
「呃……」月奴連忙捂了一下嘴俏臉兒一紅,「月奴疏忽,真是該打!」
「商人的眼光和嗅覺,歷來都是最為靈敏的。就算你不說漏嘴,她也能發覺。」薛紹說道,「那個虞紅葉雖然年紀輕輕,但聰明過人思維敏捷,行事干練口才出眾,顯然是在商場之上模爬滾打已久,查顏觀色的功夫非比等閑。」
「月奴慚愧!」月奴羞愧的低下了頭。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不必慚愧。」薛紹笑道,「我敢打賭,她沒有你這樣的警覺與身手。」
月奴斗然眼楮一亮,「公子,方才打掃房間之時,月奴有所發現!」
「說來听听?」
「這處宅子,恐怕……」月奴的臉色有點略微發白的難看,生怕說錯話,因此生生的停住了。
「不干淨,鬧鬼,對嗎?」薛紹淡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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