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蟬鳴越發呱噪,羊腸小道上,一個頭矮小的猥瑣男子背著個灰不溜秋的布包,正邊走邊擦汗,口中還罵罵咧咧︰「媽的,這天氣還要不要人活啊!靈石也用光了,這徒步到天門得何年何月啊!說不定到時候人家早招完了弟子,關門了!」
他,不,應該是她,白墨,便是西南隅、神樂州曾經有名的白家的末代弟子。昔日,白家名噪一時之時,靈石在地庫里堆積成山,高級功法從來不缺,又何須如此千里迢迢北上天門,為求那一個外門弟子的名額?
曾經,不堪回首的曾經,不提也罷。
如今,為了避免麻煩,她易容成了個猥瑣男子,遠赴天門十年一度的開山納賢之約。可惜,這萬里之遙走了還不到一半,用來修煉的靈石便已花光,包袱里僅有的一片金葉子估計也難以為繼一路開銷,心里不免煩躁。
不知道是不是如今民風彪悍,她已經在臉上貼了狗皮膏藥,大黑痣上還粘了幾根毛,一路上還是被打劫了數次。當然,不是劫色,而是……劫財。這也難怪,如今人都窮瘋了,即使看見她滿身補丁,但只要有個包袱,定然兩眼放光,好像以為天下的財主都會裝成乞丐體驗生活,而背上背的都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可惜,她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雖然她才剛滿十一歲,但是,身為白家唯一一個末代子孫的她,硬是憑借優秀的遺傳基因,和房梁里藏著的最後幾十塊靈石,引靈入體,完成了修仙第一步的淬煉過程,並擠入了練氣期一層,算是剛剛跨入了修士的門檻。因此,對付幾個毛頭小賊還是綽綽有余,一路上走得還姑且算是順當。
正打算停下來喝點水,後方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白墨一向警覺,轉頭一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錦衣女孩一路小跑著,額頭上已見汗滴。
「咦,居然煉氣期三層。」白墨眼珠一轉,正打算裝作沒看見,哪知,女孩卻叫住了她。
聲音嬌脆︰「大叔,請問前方直走是不是林寶鎮?」
「大叔?」哦,好吧,她現在的形象就是一猥瑣大叔。端著粗獷的聲音道︰「是啊,姑娘,前方是林寶鎮,走最近的路大概還有十來里。」
「糟了,太遠了!那這附近還有沒有什麼可以躲避的地方?」女孩顯然很是急切。
「姑娘是躲避仇家?」她得先問清楚,天知道是不是她能淌的渾水。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分外地惜命。
「不是,我是從家里逃出來的,怕爹娘發現我跑出來了又要抓我回去。這附近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嗎?」女孩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白墨眼珠一轉,心中低笑︰天上掉餡餅了!「在下會點兒易容術,姑娘要是信得過的話,在下可以幫姑娘裝飾一番,保管他們面對面也認不出來。」
「太好了,那就謝謝你了!」死馬當活馬醫吧,反正要是繼續跑,定然會被抓回去,倒不如相信這個看起來還蠻面善的大叔。
如果白墨知道女子覺得她面善,定然要捧月復大笑。不過,此時,她正從包袱中翻出道具,打算好好招待這位看起來很財神,人又很小白的女孩。
面上的裝扮已經到位,白墨又遞過去一套破舊的男式長衫︰「你趕緊套上這個!」說完,還轉過身去,真把自己當成了男子要避嫌。
女孩套上衣服,頓時,一個和白墨一般的猥瑣男子出爐,那副德行,不分軒輊。
女孩還未來得及道謝,後面一陣風刮來,兩道黑色身影從二人身旁掠過。走過了數丈,又返身回來,望向二人道︰「兩位可見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子,穿戴很華麗,從這附近走過?」
女孩一抖,白墨及時按住她的手背,向前一步道︰「是不是頭上還別了一支碧玉簪?」
「是啊,她現在往哪里去了?」年輕男子問道。
「她慌慌張張地,問我官道在哪里,興許是從前面那里上官道去了。」白墨信手一指。
「謝了!」男子略略抱拳,往前奔去,口中還自語道︰「這丫頭竟然學會了調虎離山。」
待二人走遠了,女孩方回過神來,贊嘆道︰「大叔,你好厲害!太感謝你了!」
「你不用叫我大叔,我和你是一樣的……」白墨用了本來的聲音,眼楮一眨,笑得曖昧。可惜如今形象太差,那副表情只能讓人節約了下頓的伙食費。
「難道你也是女子易容的?」女孩驚道︰「你也是離家出走?」
「我是女子沒錯,但不是離家出走,而是無家可歸。我家人都不在了。」白墨眼楮一暗。
「對不起,提到你的傷心事了。」女子連連道歉。
「沒事,他們死的早,我習慣了。」白墨從包袱中取出水,喝了一口道︰「我叫白墨,今年十一歲。你叫什麼名字?打算去哪里?」
「我叫琴緋兒,已經滿十二歲了,爹娘總愛管著我,還給我指了一門我不願意的親事,所以我就逃出來了,我想靠自己闖天下!不過,還沒想好去哪里。」琴緋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看你有些修為,你們家是修仙家族吧?」
「是啊,白墨,你也是嗎?」
「嗯,我家早已沒落,三月後天門對外招收弟子,我想去試試。」就算不行,她也必須走出一條不同的路。
「听說天門是地玄界仙門第一大宗派,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呢!白墨,我能與你結個伴嗎?」琴緋兒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沒問題,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正說著話,白墨突然眼神一凜,拉著琴緋兒,往旁邊一閃。她們閃開的瞬間,一道劍氣破空而過,落在身後的樹木上,腰粗般的樹木被斬為兩段。
「闖天門,哈哈哈,先過了我這關再說!」一長相陰柔的青年男子突然現身,手握一柄長劍,好整以暇道。
對面此人煉氣期四層的修為,而自己剛剛進入煉氣期一層,就算加上煉氣期三層的琴緋兒,與對方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點。白墨端一副誠懇老實的樣子︰「大哥,您看,我們這一窮二白的,修為又低,您就算殺了我們也沒有什麼意義啊!」
青年笑得一臉邪氣︰「你是一窮二白,可你旁邊的女子……若是擄了回去做爐鼎,老子築基可是有望了!」雖然沒听見二人之前的對話,但他可是看見了剛剛白墨替琴緋兒易容的全過程,甚至在想,這個猥瑣男子沒準也是女子所易容,那樣,他豈不是還能左擁右抱?
「爐鼎?!」白墨生平最恨的,便是這個。難道修仙界的女子,要麼就得仰仗男人鼻息,要麼就是徹底淪為爐鼎麼?不,至少她不願!
白墨手肘頂了一下旁邊嚇得發呆的琴緋兒︰「有劍嗎?」
「有!」琴緋兒手一翻,已多出一柄長劍,竟然是一件上品法器。見到此,陰柔青年的笑紋更深了。
白墨眼神一掃琴緋兒,便知道她從未有過半分戰斗經驗,顯然是從小家族呵護長大的。「用平時最厲害的攻擊,打啊!」白墨恨鐵不成鋼地吼道,自己手上也不遲疑,翻出一條長鞭來,這也是她藏在房梁里的唯一一件中品法器。
「看來小爺我今日收獲頗豐啊!」青年手握一柄細薄軟劍,與二人纏斗起來。
琴緋兒雖然毫無斗法經驗,但是貴在裝備高級,長劍一劈一斬間,靈力昭昭,帶起凌冽劍氣,而且身上似乎還有防御性法器,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波紋,讓陰柔青年近不了身。
都說柿子要照著軟的捏,陰柔男子見琴緋兒一時難以拿下,便打起了白墨的主意。在他看來,一個煉氣期一層的小修,即使再有斗法經驗,也是手到擒來之事。而白墨也的確證明了這一點,似乎心下慌亂,很快便露了破綻。
陰柔青年得意一笑,手中軟劍挽了個靈巧的弧度,轉彎般向白墨後腰一送。後路已被封死,白墨不得不往前一撲,然而,卻不出意外地撲進了陰柔青年的懷中,同時被扣住了脈門。
正要笑出來,青年卻見白墨的眸中一閃,似有陰謀得逞的快意,心中一道不好的預感剛剛升起,便發現自己抓住白墨脈門的手突然著起火來。青年將手一松,掐訣便要招水來滅火,卻發現除了手上起火,連頭發衣服也著了起來。
「緋兒,可有攻擊性符,最好是和火有關的?」白墨喊道。
「有,有,有!」琴緋兒一拍儲物帶,翻出一打符便似不要錢般往青年身上砸去。
「緋兒,用不了那麼多!」白墨一陣肉痛地看著無數火光電花褪去後,被燒成飛灰的青年,嘆氣道︰「真可惜,連儲物帶也燒沒了。」
「啊,他死了?是我剛剛把他殺死的?!」琴緋兒臉色發白,望著面前的一堆灰燼喃喃道。
「這是你第一次殺人?」白墨明了,前一世她第一次殺人時,內心的震撼也是相當巨大的。
「是啊」,琴緋兒有些月兌力地抓住白墨的胳膊,側過身在一旁干嘔起來。
白墨拍了拍琴緋兒的背︰「緋兒,作為修士,便是要與天爭取生命,修仙之途漫長而又艱難,像這樣的情況還會有很多,慢慢習慣就好。」
「嗯,我明白。」琴緋兒止了干嘔,道︰「我好了,我們走吧!」
二人快走了半個時辰,總算到了林寶鎮。這本來是個很不起眼的小鎮,然而,卻因著名的散修聯盟據點而日漸繁華。本來白墨也不抱什麼希望,然而看到琴緋兒時,心中不免一動。
「緋兒,你可知道,林寶鎮低下坊市便是散修聯盟的一個據點,而且那里有萬里傳送陣,可以去地玄界很多地方。」白墨挑著鼠眼道。
琴緋兒驚喜道︰「真的?有沒有到天門的?這樣我們就能省不少功夫。」
「有到天門方向的,到了那里再走不到三天功夫便可以到天門腳下。不過……傳送陣是需要靈石的。」白墨嘆了口氣︰「你知道的,我家道中落,用來修煉的靈石都沒有,何況奢侈地用來坐傳送陣。」
「沒關系,我帶了很多啊,白墨,用我的就好了,我們一起過去!」琴緋兒很是慷慨。
白墨雖然心中暗喜,面子上的矜持還是有的︰「這怎麼好意思,靈石得來不易……」她說的也是大實話,散修的每一顆靈石都得省著花,她也是逼于無奈,否則也不想佔別人的便宜。
「沒關系,白墨,我們是同伴,而且,我平時就攢了很多,不用擔心啦!」
「好吧,那就謝謝緋兒了,就算是借給我的,我以後一定還你!不過,緋兒,你以後可千萬別告訴別人你有很多靈石。所謂財不外露,我們目前還沒有自保能力,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可就慘了!」這小姑娘明顯沒有半點防人之心,真不知她父母是如何教育的。如果自己的父母一直都在,也會像她這樣嗎?白墨想到此,心里不禁嘆息。
「嗯,好的,白墨,你比我還小一歲,卻懂得真多!」琴緋兒滿心佩服。
白墨淡然一笑︰「生活所迫。」
白家雖然沒落多年,但是瘦死的駱駝畢竟還是駱駝,比如如今炙手可熱的散修盟會,白家便曾有一枚客卿令牌。因為令牌一直被重生後的她放在灶頭,瓖在一根鐵棍上,灰撲撲的,作為燒火棍的手柄,所以沒被那群男孩拿走。
此時,白墨拿著令牌,按照記憶中家里冊子里的地圖,找到了坊市的暗樁地,將令牌一晃,便有個青衣小生領著二人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小道中。其實不用令牌也可以進去,只是,需要另外加收每人三塊下品靈石的費用。白墨的這塊令牌,算是幫琴緋兒省錢了。
前方似乎已是走到了盡頭,然而,青衣小生卻徑直往前走去。兩人只覺得前方的石牆變得和波紋一般一扭曲,青衣小生便穿了過去,不見了蹤影。
「這麼神奇?」琴緋兒顯然是第一次見如此場景。
「這是一道禁制,同時也是一個障眼法」,白墨解釋道,拉著琴緋兒,也邁步走了進去。
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一排排整齊的坊市人來人往,幾乎都是煉氣築基期的修士,在各個攤位面前討價還價,不亦樂乎。
二人穿過坊市,來到一處寬闊的廣場上。「二位要去哪里?」一名煉氣期三層的男修無精打采地問道。
「聚仙城」白墨道。天門腳下的一個普通城池,因為第一修仙門派的影響,逐漸成為一個散修聚居地,也是「聚仙城」這一名字的由來。
二人付了靈石,看守傳送陣的男修收起兩枚靈石,將剩下六枚靈石放到了傳送陣上幾個凹槽處,一陣靈光閃過,二人便已經置身聚仙城中了。
因三月後便是天門的開山納賢之日,如今的聚仙城聚集了不少年紀尚幼的修士,都是來一踫運氣的。白墨剛同琴緋兒找了一處僻靜的院落住下,便有人過來敲門。
面前是一位煉氣期五層的青年男修,掃了一眼二人的修為道︰「兩位剛到聚仙城吧?可領了什麼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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